联接的刹那非常短暂,但已经足够。
    无畏先锋的战士们凶狠无情、直奔要害、利剑挥砍、坚盾痛击,但他们没法永远打下去。
    最终,黑影会拖垮他们。
    一群蠕动前进的东西伸出手臂攻击左翼,它们用身体吃下了迪亚多鲁的挥砍。一记横扫擦过他的盾牌,击中了他的护肩。他低吼一声把利剑送进了一只长着魔龙脑袋的黑兽肚子。
    “迎战!”赛巴托奉劝道。“顶住它们!”
    盖伦一记挥砍击中了翻涌的黑暗,回手一击开膛破肚,再向前戳刺穿胸而出。白刃没入,剜心抟骨。片刻不宁。右翼有动静,一只怪兽长着昆虫样的头颅和匕首般的毒牙,嚎叫着扑过来。他瞄准眼睛斜砍一剑,怪兽尖叫着破碎成烟尘。
    又有两只怪兽扑过来。距离太近无法挥砍。剑柄凿击,打穿第一个的前胸,戳破另一个的肚子,抽刀。怪兽暂行退却。盖伦回撤一步,重新与瓦尔娅和罗迪翁组成阵线。每个人从头盔到护胫都涂满了灰泥。
    “我们要守住阵线,”盖伦说。
    “守多久?”迪亚多鲁问。
    盖伦看了看北方,远处森林中隐约有光芒闪耀。
    “守到拉克丝回来。”盖伦警惕地注视着。
    随后黑影再次扑了上来。
    拉克丝将自己的光注入卢卡,空场中间爆发出耀眼的光辉。小男孩体内的怪兽发出了狂怒和绝望的嘶吼,它对这副肉体的附着之力松动了一分。白热的火焰包围了她,进而取代了他们周围的一切。黑暗在拉克丝的闪耀之下不断退却,炽热的光辉驱散了所有的阴影。白光越来越明亮,直到最后,森林和坟墓都已经看不见了,只剩下单纯空旷的无尽洁白。在她面前,一个小男孩紧紧抱着膝盖坐在地上。他抬起头,眼睛里充满了孩童的天真和畏惧。
    “你能帮帮我吗?”他说。
    “我能,”拉克丝一边说一边走到他身旁,一同坐下。“但你必须和我回去。”
    他摇摇头。“我不能回去。我害怕。有噩梦人在。”
    “是的他在,但我们两个一起能战胜他,”她说。“我来帮你。”
    “真的吗?”
    “前提是你愿意让我帮你,”拉克丝露出微笑。“我知道你的难处,我知道你害怕人们知道你的能力。相信我,我也经历过这些。但你不必害怕。你体内的力量,并不是邪恶,并不是黑暗,而是光明。我能帮你控制这种光。”
    她伸出一只手。
    “你保证?”他说。
    “我保证,”拉克丝回答说。“你并不孤单,卢卡。”
    男孩握住了她的手,就像溺水的人抓住救命稻草。
    他们周围的光再次膨胀,明亮得超乎想象,随后光芒渐弱,拉克丝看到了记忆中的那片空场,和七年前一样。青草、小丘、石冢、石板,上面依然记录着福斯伊恩的事迹。黑暗的力量已经不在了,被扭曲的森林也恢复了正常。刚才形同鬼手的枝杈只不过是普通的树丛,而夜空也呈现出午夜深蓝,洒满了繁星。森林的华盖之中回荡着夜行鸟类的鸣啼。
    卢卡依然牵着她的手,抬头对她微笑。
    “他走了吗,那个噩梦人?”
    “我觉得是,”她说着觉察到嘴里一股苦涩的味道,这是黑暗力量消散的迹象。“至少现在是走了。我想它已经不再躲在坟墓里了吧,但它也不在这儿了。这是最重要的。”
    “我们可以回家了吗?”卢卡问。
    “是的,”拉克丝说。“我们可以回家了。”
    麻木和冰冷的感觉侵入了盖伦全身。他的手脚四肢像灌了铅,全都被黑影的爪子刺透了。他的血管里像是结了冰,冷彻心扉和灵魂,他觉得自己的视线开始变得灰暗。
    赛巴托和迪亚多鲁已经倒下了,皮肤渐渐变灰。罗迪翁跪在地上,一只手爪正捏着他的脖子。瓦尔娅还在继续战斗,持盾的手已经无力地挂在一边,但持剑的手依然强健。
    盖伦尝到了灰败和绝望。他从未品尝过的味道。如此的惨败。即使是他曾以为嘉文不幸逝世的时候,他也依然能够找到继续战斗下去的意志。而现在,每一次呼吸都在消耗他生命的力量。
    一个魁梧的身影跳到他面前,一只长角恶魔,手里拿着一把黑暗战斧。看上去就像他多年前曾经杀掉过的一位野人战士。盖伦举起剑,准备以德玛西亚的战吼作为自己的临终遗言。
    一阵夏日的热风吹过,北方的天空突然被点亮,就像是一轮新升的骄阳。
    暗影生物们消散了,就像被火烧成灰的草木被飓风吹散。这阵风和那一缕奇异的光扫过小镇广场,就像深夜中的破晓,随后所有阴影都落荒而逃。
    盖伦呼出一口气,简直不敢相信自己还能呼吸。罗迪翁猛抽一口气鼓进胸腔,赛巴托和迪亚多鲁也相继从地上蹒跚着爬了起来。他们环顾四周,惊讶不已,最后残存的暗影也被驱赶消散,居民们开始慢慢苏醒。
    “怎么回事?”瓦尔娅惊叹道。
    “拉克丝。”盖伦说。
    卢卡回到了慈母的怀抱,光明使者教会的佩妮莱修女将按照详细指示负责他今后的教育,拉克丝和盖伦带着无畏先锋的战士向福斯拜罗南门骑行。他们情绪低落,一路上遇到的每一位小镇居民都带着明显的负罪感。福斯拜罗的居民全都不记得处决以后的事,但他们知道自己有份把一个人推上了断头台。
    “愿面纱之女拥你入怀。”拉克丝在路过奥尔多?达扬的葬礼时低声祈祷。
    “你真的觉得他配得起这样的仁慈吗?”盖伦问。“他杀了无辜者。”
    “的确是的,”拉克丝说。“但你理解背后的原因吗?”
    “有什么分别吗?他犯了罪,所以付出了代价。”
    “当然有分别。奥尔多?达扬是他们的朋友和邻居,”拉克丝说。“他们一起在酒馆喝啤酒,一起在街头谈笑。他们的儿女和他的孩子一起玩耍。他们如此匆忙地寻求判决,就丧失了所有的机会去弄清楚,究竟是什么原因导致了这样的谋杀。”
    盖伦双眼直勾勾地盯着前方的路面。
    “他们不想理解,”他最后说。“他们不需要理解。”
    “你怎么能这么说?”
    “我们生活的世界让我们无法在意这些细枝末节,拉克丝。德玛西亚腹背受敌;北方的野人部落,东方的贪婪帝国,黑魔法师的力量动摇着我们每一寸领土。我们必须做到善恶是非,黑白分明。如果放任怀疑的态度阻挠我们的审判,就会让我们变得软弱。我无法原谅自己变得软弱。”
    “即使代价是这样?”
    “即使是这样的代价,”盖伦说。“这是我做人做事的根本。”
    “为了德玛西亚?”
    “为了德玛西亚。”盖伦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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