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出现让他们分了神,包围圈挤到一边,露出了一个小口子。
    完全够了。
    速度和果敢,是我最亲密的两位战友。我急冲向前,一记长长的横扫,刮到了一个瘦高个儿的肩膀。刀刃划过脏兮兮的粗花呢布,他衣服上瞬间洇出一条发暗的红线。紧接着是一道海克斯水晶发出的蓝色弧光,把他打得失去了意识。
    一个胖子,连同那个带着下水道口音的家伙朝着阿芙耶走去。同时另外两个高的找上了我。我脸上浮起一个阴险的微笑:思前想后这么久,也该活动活动筋骨了。
    我的两位舞伴却没笑。他们都有着壮硕的臂膀,简直就像是响彻铁砂交易所的那两口大钟。他们犹豫着不知道该谁先上,这等于是白给我机会。我两个都会干掉。
    我向着戴着目镜的小子跨出几步,同时撩起后脚,挑断了另外那位装着紫铜的兄弟身上的盘管。他完全没料到这着,只能手忙脚乱地试着把断开的龙头接回不停喷溅的液泵上。再来是低位的横切,于是眼前这位膝盖以下的部分也报废了。我耐心地等待了一小会儿,让紫铜兄弟能够还手挥出一拳。他们总是觉得自己能躲开我的第二下。
    他们也总是想当然了。
    “收拾好你们的破烂东西,然后滚吧。”我跟他说道。与此同时,他的兄弟已经拖着一条废腿,一瘸一拐地爬过地上的污泥,钻进了阴影。
    巷子里响起一声金属的暴响,那是阿芙耶的鞭子。又是一下铁线崩断般的声响,那个胖子趴在地上缩成了一团,火花像雨点似的落在他身上。他脸贴着地面上的鹅卵石,眼泪顺着沾满污泥的脸颊滚滚而下。不过算上他才四个。
    我环视四周,那个老鼠脸的自大狂正要逃跑。我看到他想要溜回集会大厅里。
    升降索的钩子深深地没进了大厅入口上方的尖石。我飞快地落在这条地沟耗子身上,全身的重量撞下去,我们两人在地上结结实实地打了几个滚。
    等我们停下来的时候,我压住了他。他的呼吸短浅急促,带着一股恶臭。
    “你真觉得自己能跑?”我的声音低沉而平稳。
    他恐惧地大摇其头,但油腻的指头抠出了皮带上的尖刀。海克斯水晶非常靠近他的脸,光芒刺得他眯起了眼睛。看得出来他非常想把刀插进我的大腿,只要能把我赶开就行。
    “来吧。”我轻声说。
    他惊讶地睁大双眼,但没有让我等待太久。刀尖捅进了黑色的皮革,但也就到这里——金属的部分顶住了刀刃。他脸色大变,手把不住力道一下滑到了刀刃上,削掉了自己手掌的一块肉。
    不像另外几个同伙,他没有忍住。痛叫声回荡在湿漉漉的石头巷子里。
    集会大厅里传出了叫声的回音,我抬起了头。灰夫人所在的那面毛玻璃窗高悬在上方,彩色嵌板的角落里,紧贴着一张小小的脸。她在看着。
    我倾身向前,腿刃几乎吻上了他脖子上起伏不停的动脉。
    “再来这附近找吃的,我就给你个痛快。”我一定会的。
    意识到自己捡了条命,我本已到手的猎物赶忙爬起来,操着古怪的螃蟹步爬了老远。直到我们隔开了相当的一段距离,他才爬起身来,抱着滴血的手,跑进某个老鼠洞里舔伤口去了。
    我听见阿芙耶卷起了金属制的鞭子。
    “我听人说,那些装置里头是没有心的。”她的好奇心被撩起来了:“也许传闻不见得是真的。”
    “注意你的礼貌,孩子。”我朝巷子外走去,冷漠地对她说。“否则我会好好提醒你的。”
    边境市场和集会所被周围数不清的进化奇观簇拥着,常年都掩藏在阴影之中不见天日。但等我们抵达阿比诺家附近的旅店时,夜幕才真正降临。在一番正常范畴内的鼓励之下,旅店老板相当慷慨地递上了详细的账本,虽然他的字迹实在有很大的进步空间。内德里要么是住在地下室,要么是在三楼。我让阿芙耶去楼下,自己用钩索吊上了三楼那扇开着的窗户。
    房间角落的小锻炉里,一层灰底下还有一些没完全熄灭的余烬。我弯身钻进窗户,落在屋子里。房间里很暗,只有一张小桌上支着一盏台灯。台前伏着的男人,却让我连呼吸都停止了。黑色的卷发,来自沙漠日晒的肤色……我的海克斯水晶开始不听话地震颤。也许,他也把自己和岁月永远隔绝了。
    “哈基姆。”我轻轻呼唤。桌边的人动了一下,慢慢从睡梦中醒来。他站起来伸了个懒腰,带着猫一般的优雅,然后转了过来。他不可置信地揉揉眼睛,想要清醒过来。他与哈基姆相似得令人心痛。
    但不是他。
    “菲罗斯夫人?”他摇摇头,逼自己打起精神。“您在这里做什么?”
    “我们见过吗?”我问。
    “确切说来没有,夫人。”他有些尴尬。“但我经常会看到您。”
    他走到桌子边,从一沓图纸里翻出一张,看起来比其他图纸稍微更旧一些,也磨损得更厉害一些。他把纸递给我。
    线条很有力,墨迹整洁,井井有条,明暗也非常细腻。这是哈基姆的手笔,但不是什么设计图。这是一幅画,是我的脸。我不记得当过他的模特。一定是他某天夜里在实验室里完成工作后,凭着记忆画的。我的头发披着,面带笑容。一个沉浸在爱中的女人。
    就像一把尖刺扎进心口,我忍不住深吸了一口气。我对着面前的年轻人没有说话。我说不出。
    “就像是昨天才画的一样,夫人。”他打破了沉默。
    他说这话是想恭维我,但却在我的脑海里将正在延展的时光又放大了几分。
    “我叔叔一直带着这个直到他过世。”
    “你叔叔,他死了?”
    “是的,哈基姆·内德里。您还记得他吗?”
    “记得。”这句话卡在我的喉咙,被一个我想了很久的自私问题裹住了。我不确定自己想要得到答案。如果回忆的伤痛对于我来说是一场凌迟,那么还是长痛不如短痛吧。我定睛看着眼前像极了哈基姆的男人:“告诉我,你叔叔结婚了吗?”
    “没有,夫人。”他说完有些犹豫,不知道是不是会惹恼我。“哈基姆叔叔说,能爱上自己的作品,生命就别无所求了。”
    我的眼泪很久以前就已经流光了,现在留给我的只有干涸。我捡起那堆图纸,把自己的画像放在了最上面。取代了我心脏的机器闪烁着。画像上的墨线在如水的蓝光里轻轻摇曳。那是曾经的我,已被抛弃的我。所有这些痛人心扉的牺牲,造就了今天的我。所有的过去,都化作了历历在目的细节。我可以怀抱着过去,但却无法再度拥有。
    “这里是全部了吗?所有的作品?”我的声音只是一阵幽暗的呢喃。
    “是的夫人,不过……”他的声音带着不可思议的震惊渐渐悄然——我把所有图纸都放在了垒好的煤块上,轻轻地吹了几下。浸过油的羊皮纸眨眼就着,很快便吐出了橘红的火舌。我看着过往翻滚,沸腾,衰败,直到炉中只剩下灰烬和残骸。身旁还有人在,这个念头将我拉回了现实。
    哈基姆的侄子缓缓摇头,满脸都是不可置信的表情。这么短的时间,这么多的心血就这样消失了,我能理解这是多大的刺激。他完全呆了。我拉着他走下楼梯来到街上。他盯着脚下的鹅卵石,一边摆弄着肩上挎着的皮包。
    他又看向我。脸上沮丧的神情慢慢被惊恐取代了。我在过往的思绪里沉溺得太深,并没有太留意街上的阴影。我甚至都没听到金属刮擦的厉响。鞭子飞快地甩过来,把我的双臂和身体捆在了一起。
    “够可以的了,我的夫人。”阿芙耶说道,听起来得意得要命。我看着她细细打量着哈基姆的侄子。
    “我弟弟雇你是为了干这个吗?”我早就起疑心了。阿芙耶整晚都在跃跃欲试。找到哈基姆的侄子让我分了心,看起来确实是个好机会。
    “对,不止是我。”她说。
    两个大汉走了出来,修好了的增强装置反射着街灯。胖子和小个子老鼠脸跟在后面——就是集会大厅后巷里那帮人。胖子抽出一把刀抵着哈基姆的侄子,而小个子挂着耗子一样的猥琐笑容,把年轻的学工捆了个结实,嘴里也塞了东西。
    装了新导管的大块头走上前来,张牙舞爪,急不可耐地要把我早前的款待加倍奉还。
    “小心水晶,埃梅夫。”阿芙耶说着收紧了鞭子。我感觉钢索扣住了我的手腕。她绕了半圈,走到哈基姆侄子身旁:“我们要把水晶和内德里都带回去,不然一个子儿都拿不到。”
    这全都是因为我弟弟嫉妒了吗?我能理解,斯蒂万看着岁月的洪流卷过,而我却能置身事外。但他根本不知道,为了家族的这份责任我付出了什么。可是,难道他不知道自己要付出什么吗?
    “其他的呢?”紫铜兄弟问了句。他看着我微笑,就好像进化日的大宴马上就要开席了。
    “都是你们的了。”阿芙耶回答。
    “这位大人,非常感谢您之前向我们所展示的才干。”他增强过的手臂向后拉伸,握成了拳头。他肯定是觉得面前的对手都已经捆好了,根本没必要掩饰自己的意图。他的微笑咧得很开:“所以这下就更快了。”
    金属的指虎砸中了我的下巴。他本以为我会硬扛,但是没有,我听凭自己的身体跪在了地上。巨大的惯性加上他沉重的增强手臂,把他也一起带倒了。我虽然尝到了自己嘴唇上的血,但真正失去平衡的人是他。这班人聒噪的废话静止了。
    “你们可没见识过我全部的把戏。”我一边说,一边站起来。
    海克斯水晶的能量贯体而出,耸起了一堵光墙。壮汉的兄弟想帮忙,挥拳打在上面,却激起了一个护盾,发出嘶嘶的声响,然而没有消失。轮到我微笑了。
    阿芙耶抓紧鞭子的把手,想把我的护盾甩开。她拼命地拉扯,妄图将我拖倒。但她却没有想过,我在刀尖上度过了大半个人生。
    我的双手仍然不得自由,所以我往前一跃,来了一个回旋踢,切开了一个壮汉的喉咙,落地时又把头先倒地那个刺了个对穿。鞭子的尾巴窜出了阿芙耶的手心。她转头对那两个还抓着哈基姆侄子的家伙叫嚷。
    “现在跑路,我就宰了你们俩。”
    “你现在还觉得我有心吗?”我问她。她的两个大块头都躺在我脚下死透了。
    阿芙耶有些犹豫,但仍站着没动。
    “我是菲罗斯家的剑与盾。”我告诉她。一字一句都像冰一样冷。“我弟弟想要杀我,好让他脆弱的生命能够再多享受一些自私的时光。他的欲望背叛了他的职责,还有我们整个家族。”
    我感到水晶震动得更快了。
    “而你看不到日出了。”我说。
    我引着水晶的能量灌入护盾,护盾的强度和体积越来越大,直到变成一座牢笼。没人能跑出去。
    我再次跳上半空,比之前更高,然后重重地砸下来,把手腕上的金属绳索连同地面的卵石一并砸碎。冲击力撞翻了阿芙耶、她的两个手下还有哈基姆的侄子。街道地面上留下一个弹坑,硝烟弥漫。从我们见面时起,阿芙耶整晚都在期盼这场战斗,想要证明她的能力,然而事与愿违。她的皮靴后跟磕在卵石上,脑子虽然还没完全同意,但身体已经摆出了撤退的姿态。我能从她脸上看出深深的恐惧。无论我弟弟跟她是怎么描述我的,她都大大地低估了状况。阿芙耶应该看得出来,我心底如果还有一丝所谓的怜悯,也已经被我弟弟的背叛彻底驱散了。
    我走上前,一条腿画了一道弧线。当刀刃切中东西时,我的身子倾了一下。阿芙耶努力地想把叫声憋在肚子里,但却是一番徒劳。两个打手没费什么功夫,旅店的后巷再次回复了平静。我从地上捡起了阿芙耶浸满鲜血的鞭子。
    哈基姆·内德里的侄子惊慌失措地缩在墙根。年轻人嘴里还塞着一块脏布,只能艰难地大口喘气。我靠近他,就好像那是一头极易受惊的动物。我解开他手腕上的约束,并向他伸出了一只手。他的手指碰到我时忍不住地颤抖。他刚一站稳脚跟,就放开了手。
    他已经见识了我的责任之中暴力的一面,也是我最不愿意哈基姆看到的,但我却还是这么做了。曾经那个心软的女人已经燃尽了,只剩下一团冰冷的黑暗和灰烬而已。
    “可是测试……”他的面颊还在发抖,却又是另一种忧惧。他开始逐渐意识到,今晚发生的事情绝对不是一场噩梦而已。“明天我要给技工们看什么?”
    “你是跟着你叔叔学的吗?”
    “是,所有事情他都会教我,但是设计——”
    哈基姆的侄子知道自己的选择,要么是为我干活,要么是放弃一生的事业。我作为一个密探,不可能让他所掌握的知识落到任何其他家族手里。在他恐惧的眼神里,我看到他对这个充满牺牲的世界一无所知。我是嗜血的保护神,黑暗的救世主。在揭露残酷事实的这一刻,我就是他的灰夫人,一个人人敬畏的青钢影。
    “明天你会做得更好的。”我说。
    他无法组织语言,点点头,跌跌撞撞地走进了夜色。我只能祈祷他能在黎明之前下定决心。否则,没有一个地方可以让他躲过我的追捕。
    我站在弟弟书房的阳台上向外看去。一阵冷风吹乱了屋檐下挂着的尖尾旗。整个城市在我眼前延伸开来。
    书房的门开了,我能听到人们正在为迎接明天潮水一般涌来的学工们做着准备。在嘈杂的话语和细碎的脚步里,我也听到了往昔年岁正在徐徐展开。大多数记忆都已经无法分辨了,除了两个画面:一个从沙漠来的英俊男子,翩翩起舞,带走了我的心;也正是这个男人,我要求他把我的心取走。
    在那两个时间的断片之间,我和哈基姆有多少次一起来过这里?吹动旌旗的微风,也曾穿过了他的发梢。“伟大的前景,”他的眼光流连过城市之中每一座发光的尖塔,还有低处祖安的建筑发出的微光。“多么精密的机器,所有部件都咬合在一起运转。”
    我和他说,父亲告诉我,这是进化的前景,也是皮尔特沃夫的前景。但是,我警觉地说,一块不合规矩的齿轮就会威胁到一切,一个不愿履行职责的零件就能摧毁整台机器。
    沿着地毯,传来了斯蒂万轮椅的吱嘎声。我的指尖倍加思念哈基姆的卷发触感,哪怕是口袋里那串细心打磨的玻璃念珠也好。但我只是盘紧了手中阿芙耶留下的鞭子。哈基姆迫切地想要把我拽出阴霾,却发现太迟了。我的工作,我对家族的责任,都是我如影随形、无法割舍的东西。
    “卡蜜尔?”
    我没说话,眼前这番脆弱的景象,还有更脆弱的回忆,都让我无法移开视线。发条装置发出轻响,斯蒂万来到了我的身后。
    “你回来了,阿芙耶呢?”
    我把她的鞭子扔到他大腿盖着的羊毛毯上。
    “我知道了。”
    “她的目的达到了。”我说。
    “那是?”对于一个在轮椅上坐了这么久的人,我弟弟真是一位不错的舞蹈家。他扯开了鞭子。
    “提醒我自己的目的。”我说
    “你的目的?”斯蒂万最初的紧张变成了焦虑。他知道自己活不过今晚了。他被抓个正着,也没法逃跑,尤其是追他的人是我。他唯一的机会是在大限来临前让我尽可能地悲伤痛苦。羸弱的身体束缚着他,他的武器只有话语。
    “你需要对我负责。就好比对父亲负责一样。”
    责任。父亲。每一个词都比刀子割得还深。
    “你的意义就是服侍我。”他低吼。
    “不,我发誓服从的是这个家族。”誓言的内容深深地印在我脑海中,这也是所有密探的誓言。我毫不费力,也毫无悔恨地重复道:“家族为上,我将忠心服侍,不作伪,不藏私。为此誓言,我将全无保留,以灵、以身、以心。”
    这也是我与哈基姆在最后一夜所说的话。我不能归属于他,因为我早已将自己献给了别的东西。
    “密探的责任原本该是我来承担的。”斯蒂万的声音把我扯回现实。他紧紧抓住轮椅的扶手,甚至关节都发白了。“你也对我们的父亲发誓了,然而你做了什么?就因为你不够强大所以他死了。之后你又差点儿毁掉了这个家族。为的是什么?爱情?还是虚荣?那个时候你的责任跑哪去了?”
    他的话语像鞭子一样抽在我脸上。蛛网一样的静脉,这种疫病,我放任它滋生得太久了。在他的疯狂之下,我对这个家族展现了多少善意呢?
    “我剜出了自己的心,为了这个家族。也为了你,斯蒂万。我献出了自己的所有。这么多年了,你敢说你也做到了吗?”
    斯蒂万像打湿了的烟花一样踌躇了。他不顾一切地想要爆发,但他心里明白,没有什么能让他燃烧了。
    “父亲把它交给了你,但是我用尽了一生,只想向他证明我才是最合适的人选。”他的话语里满是嫌恶。他的怒火瞬间腾起,就像炼金药一样散播着毒气。“你可能把我看成是一个叛徒,但你要为此负责,姐姐。如果你是一个值得信任的决策者,我就不用插手了。”
    是我让他变成了一头怪物。我忍受着他的毒计与恶念,全因为我不愿失去他。如果他不在了,那么就再也没有一个人会记得曾经的我是怎样的一个女人。如果我再坚定一些,早几年前我就已经终结这一切了。我虽然一点一点地凿掉了自己的所有,但从始自终,我都没有勇气切掉这块坏死的血肉,而我们的家族也总有一天会被他侵蚀殆尽。
    “那天晚上,要不是你费尽心思提醒了我的责任,我就跟着哈基姆远走高飞了。”我说。
    他来到我面前,血迹斑斑、遍体鳞伤,逼迫我直视自己的疏忽所带来的后果。就算多年以后我发现,他自导自演了那场袭击,我也已经释然了。在我面对抉择,却被情感笼罩的时候,我的弟弟伸手一推,终于让我下定决心把荣誉和感情彻底分开了。我知道,如果不是那样的话,我可能已经放弃了自己本来就应该承担的责任。正是他见不得人的计策,让我彻底披上了今天的这身行头。
    我走过去,把手放在他肩上。透过昂贵的丝绸和羊皮纸般起皱的皮肤,我能摸到他已然衰老的骨头。我胸前的装置开始震动。斯蒂万抬头看着我,眼中的蔚蓝色变得愈发锐利,仿佛是破碎的玻璃片一样,倒映着我周身逐渐亮起的光芒。
    “你从来都是我的责任,弟弟。”空气里的寒意渗进了我的声音。“斯蒂万,我再也不会辜负你了。”
    我感觉到脖子背后的汗毛在充能的作用下竖了起来。我把手从他肩膀上挪开,抚摸着他的脸庞。曾经挂在他额头上那一绺孩子气的头发,很多年前就已经变得稀疏,最终消失不见了。我指尖跳跃的弧光裹住了斯蒂万。
    整个过程并没有持续多久。萎缩的肌肉把他的心拖进了黑暗的角落,现在终于彻底握紧了他的胸口。他的眼睛闭上了,下巴无力地搭在我手里。
    胸腔里的水晶渐渐平缓下来。我转过身去面向着城市。今晚的寒意会透进她金属的骨架里,但是明天,她又会继续前进,生机勃发——一直进化。
    多么精密的机器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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