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门关上了,她赶上了科莱特和吉斯伯,他们正和其他二十多人一起目瞪口呆地看着屋子中间。塔玛拉第一眼看过去觉得不过是一架普通的马车车厢,不过随后她留意到了下方主轴上的海克斯动力舱,还有连接前后轮轴的金银布线。动力舱正在放出柔光,塔玛拉感到自己舌尖泛起一股铜锈的味道。
    “这是自驱动机车,”吉斯伯说,“是乌贝蒂的设计,如果我没看错。”
    “不会吧,”塔玛拉说。“她只为凯沃尔德家族工作。”
    “并没有很久,我听说,”柯莱特说。
    “你的意思是?”吉斯伯问到。
    “工坊附近有传闻,说米达尔达的一位情报员偷走了一份设计图,”柯莱特逐渐放低了声音说。“听说后来搞得很血腥,碎尸万段了,之类的。有人说托莱克家想要挖走她,不过凯沃尔德家当然不会承认任何事。”
    “是啊,他们当然不会承认了,”塔玛拉话音未落,通往主宅的漆黑大门打开了。“自家首席工匠的设计被偷,这种事情显得他们很无能。”
    一名管家走出门,手里拿着一根长长的黑色手杖,身上穿着暗红色和金色的制服,这是米达尔达家族的颜色。他带领学工们前往主宅,一路上经过了陈列藏品的接待室、豪华奢侈的会客厅和宽敞的画廊,期间塔玛拉身边的赞叹声不绝于耳。这个家族毫不遮掩地将财富展示给所有人,足以覆盖整面墙的肖像画用金框装裱;花重金从恕瑞玛古墓里运回来的兽首战士雕像;还有带着艾欧尼亚标志性设计的异域武器。地面全都用明亮的大理石板铺就,楼梯宽敞宏伟,使用整块弗雷尔卓德铁木板材拼接,年轮清晰可见。
    塔玛拉明白,这所宅子里面的每一样东西都是在用精湛的工艺威胁和提醒着访客,让他们知道自己的成就在米达尔达的收藏面前有多渺小。她抬头刚好瞥见最后一眼,一个女人穿着灰色拖地长裙,上面还点缀着暗红色皮质流苏,身后跟着另一位管家,从错层的楼梯口路过。她的皮靴跟在地板上敲击出奇怪的金属响动。她向下看了一眼学徒人群,嘴角拂过一抹鬼魅的微笑,消失在视线中。
    最后,管家把他们领进了一间中等大小的等候室,地面铺着平行交错的地板,屋里摆着一台李维克座钟,采用象牙和珍珠母打造,保持时间分秒不差。屋子尽头一对黑漆漆的门庄严肃穆,与视线的高度平齐的位置留着一扇闸窗。管家用手杖敲了敲木质地板,示意所有人坐到靠墙的长椅上等候。
    “被念到名字的,进入面试间,”他开始说。“走到讲台前,报上姓名。简单介绍你要演示的内容,然后解释原理的梗概,我再强调一遍,梗概。米达尔达家族博学的工匠们将会对你做出评判,他们毫无疑问比你们更内行。我个人建议你们尽量简短地回答问题,因为他们很容易不耐烦。如果你成功了,走左边的门。如果你没有成功,走右边的门。就是这样,祝好运。”
    管家这段话已经说过很多遍了,但塔玛拉用心听进了每一个词。她一只手扶住挎包,告诉自己,无论何时,这里面的装置都足以帮她赢得任何皮尔特沃夫家族的青睐。她和吉斯伯、科莱特交换了一下眼神,他们两个都很紧张,她意外地发现自己的心跳也在加速。她已经为进化日的面试准备了这么久,可一想象到自己可能在最后一步搞砸一切,就不禁一阵烧心。她已经很久没有这种感觉了,于是她微笑起来。这种感觉将会让她保持机敏和专注。她握住吉斯伯的手,轻轻捏了一下。他的汗珠已经布满了额头,回应了一个勉强的微笑以示感谢。科莱特直直地望着前方,扫视着对面坐着的学工们,显然是在猜测谁会入选、谁会被淘汰。
    黑门上的闸窗打开了,所有人都立刻紧张起来。里面的人叫出了一个名字,一个年轻女孩站了起来。门从另一边打开,她紧张地钻进去。一股陈年旧木的霉味飘了出来,带着面试间里的气氛,塔玛拉开始想象里面的样子。
    又有六名学工进去了,之后就轮到他们。科莱特是第一个。她坚决地站起身,呼出一口气,头也不回地穿过了黑门。
    “她没问题的,”吉斯伯悄悄地说。“一定没问题。”
    “你也是,吉斯,”塔玛拉说,虽然她担心他会紧张过度。这个祖安来的孩子手艺很好,但他紧张的神经很容易在皮尔特沃夫名望贵族面前对他产生不利影响。
    又有两个学工被念了名字。塔玛拉看看钟,发现每个人面试的时间越来越短。米达尔达家族的博学的工匠们是不是已经开始不耐烦了?这对其余的学工是好是坏?
    当吉斯伯听到自己的名字的时候,他是从长椅上跳起来的。他差点就把他的背包摔在地上,不过在最后一刻抓稳了。他面红耳赤,满头大汗。
    “深呼吸,”塔玛拉向他建议道。“什么问题都难不住你。你的作品很好。”
    “能过关吗?”他问。
    塔玛拉觉得自己已经知道答案了,但她还是点头说,“能。”
    他穿过了门,随后其他学徒陆续被念到名字,最后只剩下塔玛拉自己。等候室已经空了,但她还是觉得有人在看着自己。当她最后听到自己的名字的时候,如释重负。她让自己冷静了一会,然后转身进门,走进了面试间。
    大门另一侧的房间是圆形的,照亮整个房间的是无数发光的小玻璃球,全都悬在烛台上方。每个烛台都被雕成了张开的双手的形状,似乎是在给世界散播光明。面对如此自大的装饰,塔玛拉尽力忍住了嘲讽的欲望。这个房间是专门用于演讲的场所,圆弧形的长椅座位呈阶梯状向后方攀升延伸。正中间是一架朴素的木质讲台和一张工作台,房间两侧各有一扇门。成功是左边,失败是右边。
    阶梯长椅至少有一百个座位,不过她面前只坐了五个人,两男三女,全都穿着工匠大师的暗红色长袍。他们正在用镀金的羽毛笔在巨大的记事本上写着什么,刮擦纸面的声音在房间出色的回音设计下听起来一清二楚。他们每个人都有一件海克斯科技增强体真品。她可以感觉到他们想要尽快结束这场面试。
    “姓名?”其中一个女人头也不抬地说。
    “塔玛拉·罗塔利”
    “你要演示什么?”其中一个男人问道。他的嘴唇纹丝未动,脖子上箍着一个银丝网面的颈托,声音不自然地带着金属的质感。
    塔玛拉把她的挎包放在工作台上,拿出了她的作品。一套导线在一个正方体里有序地交织,中心是个覆以酸蚀纹路的球体。
    “我称之为海克斯-同心环增幅器。”
    “设计目的?”他再次发问,机械般的发音让塔玛拉非常不舒服,她极力压抑自己不要表现出来。
    “通过控制一枚水晶的性状,从而以指数级放大它的输出效果,超越目前的一切手段。”
    她的语气非常平和,但措辞上的狂妄已经足够刺耳。五位工匠大师现在全都抬起了头,目不转睛地看着她。他们对学徒的自吹自擂可能已经司空见惯了,但她语气中的自信显然提起了他们的兴趣。
    “如何实现呢?”一个头发雪白的男人问道。他有一只义眼,像宝石一样精心切割出多个平面,嵌在陶瓷片中间,固定在他遍布烧伤疤痕的脸上。
    “水晶的几何形状非常重要,转动的轴心也同样重要。”塔玛拉一边说,一边打开装置中心球形结构的舱门,展示出里面精工细作的托架。球心顶端垂下精致的金属链条,就像昂贵的项链一样,正期待着拴上一块能量水晶。“我的装置能够读取转动速度和轴心的偏角,随时进行调整,以获得最优化的能量输出。”
    “荒谬,”一个装了人造手臂的女人说道。她的目光非常锐利,只有那种见惯了学生的异想天开,并且否定了全部想法的学术专家才有这样的眼神。“水晶释放能量的瞬间绝对来不及进行任何程度的调整。帕拉文曾在两年前做过同样的尝试,几乎毁掉了半个金匠区。”
    “无意冒犯,夫人,但我有异议。”
    “你有什么异议无关紧要,学工。你能证明吗?你能演示你的理论吗?”
    “我相信如此。”塔玛拉回答说。
    “科学的基础不是相信,”那名女人说,似乎是在教训某个执迷不悟的孩子。“我们需要实践的证据。”
    “我可以。”塔玛拉信誓旦旦地说。
    那个女人看上去依然充满怀疑,但她点点头说,“好吧,你可以开始了。”
    塔玛拉旁边的工作台上,一道舱门滑开,一个雕花置物台缓缓升起,上面放着一小块切割好的水晶,内里透出蓝宝石的光芒。
    一块海克斯科技水晶。
    这款水晶还不及她指甲大小,但它却代表着未来。
    它能让皮尔特沃夫家族坐拥统治世界的能力,只要他们有这个打算。目前只有他们才有能力高效地制造出海克斯水晶,而不需要花费数年的时间才能产出一块。眼前这块水晶只剩下很少的能量了,但它依然蕴含着无法估量的潜力,也凝聚着令人无法想象的价值。
    她也没想到它竟然这么美。
    “好吧,请开始吧,”那个面带烧伤疤痕的男人说。“让我们开开眼。”
    她从置物台上端起了那块水晶,触感温润柔和,还带着一丝极难察觉的细微震动。它比看上去重很多。塔玛拉小心翼翼地将水晶放进球形舱中,用纤细的链条固定住位置。她检查了一遍,确保每个环节都已经稳妥,然后关紧了舱门。正方体顶端是可动的机械结构,用来旋转装置内部环环相扣的零件。她将核心接触点调整到了合适的位置。
    装置开始发出低沉的声响,导线环路接收到了水晶内部的能量,柔和的蓝光从内部漫射而出。塔玛拉看着自己的装置开始转动,不禁露齿而笑。低沉的机械噪音逐渐变大,她嘴里也泛起了愈加浓重的金属腥味。现在声音越来越大了,有点让人担心,而且像波浪一样起伏。
    房间周围的小光球的亮度随着她的装置中的线圈噪音一同涨落。而她的装置这时已经开始在工作台上动了起来。剧烈的震动让它左右上下摇摆不定。能量的闪光开始伴随着爆裂的声音迸出球体,像逆行的闪电一样从顶面射出电光。
    “关了它,罗塔利小姐!”
    塔玛拉伸手摸向她的装置,但是一记蓝色的光鞭抽了出来,在她手背上留下了一道愤怒的红印。她退了几步,不敢靠近迅速失控的装置。
    “不行,”塔玛拉惊慌失措。“它优化的速度太快了!”
    她一早就预料到会这样,不过她希望至少自己的改进不会失败得如此惨烈。一道蓝色电弧从装置里射出,窜向一枚小光球。小光球炸裂开来,白热的光点像下雨一样从天而降。
    又是一次电弧,紧接着还有三次。很快,屋子里的光源就只剩下塔玛拉崩溃边缘的装置里激烈反应的蓝光了。那位安装义肢的女人站起来做了一个握拳的姿势,随着一阵金属的滑动,整张工作台都降到了地板下,然后立刻闭合起来。活板门的边缘缝隙透出一缕强光,同时从脚下传来一声剧烈的闷响。
    “安全防爆间。”塔玛拉自言自语,暗自庆幸她的装置没有早几秒钟爆炸。
    “是的,罗塔利小姐,”女人说着坐回自己的座位,拿起镀金羽毛笔。“在我们面前进行这种危险演示的学工,你觉得自己是头一个吗?”
    “应该不是,”塔玛拉答道。她很失望,但并不意外。这本来就是预料中的结果,除了那些专家们的倨傲无礼差点儿让她忘了自己本来的目的。
    装着义眼的男人在自己的手账上继续写字,头也不抬地说。
    “你知道自己该走哪扇门吧。”
    离开米达尔达宅邸的路远没有刚才进去时那么华丽。穿过最右面的门,立刻是一条毫无装饰的石头走廊,打穿了悬崖的岩石一路向下,尽头是一扇钢铁栅栏门,强度足以经受攻城锤的冲撞。一个肌肉壮硕的看门人,安装了海克斯液压动力手臂,头上戴了模仿头盔的增强体或者模仿增强体的头盔。这个人打开了门,还没等她完全走出去,就狠狠把门关上了。
    这扇门外是一条城市下方的偏僻街道,顺着这里能够走回到悬崖边。还没到祖安,但也不完全属于皮尔特沃夫。街道上铺的都是大小不一的石块,空气中弥散着轻薄的祖安灰霾。吉斯伯靠在一堵残破的砖墙坐在地上,他的装置被摔得破破烂烂,七零八落地躺在他脚边。
    他看到她以后笑了起来,问:“不顺利?”
    “不太顺利。”
    “怎么了?”
    “炸了。”
    他惊讶地瞪大双眼。大笑一声然后赶紧用手捂住嘴。“对不起,不该笑的。炸了?”
    她点头笑了笑。然后他又忍不住大笑了起来。
    “我的也就是碎了而已,”他说。“不过无所谓。米达尔达怎么可能让一个祖安佬和他们平起平坐呢!”
    她没有关心他的自嘲,而是问他:“你看到科莱特了吗?”
    吉斯伯双眼放光,看来是个好消息。
    “没。我觉得她成功了。”
    塔玛拉如释重负地叹了一口气。
    “好吧,至少有一个人选上了,”她说。“所以,借酒浇愁怎么样?毕竟今天是进化日。既然我们差点崩了那帮博学的专家们,我觉得我们应该犒劳一下自己。”
    一个身影映入眼帘,在远处街巷的灯光下显出轻盈纤细的轮廓。她周围还跟着别人,不过都不如她那样显眼,因为只有她肩上扛着那支长管步枪。现在,这支枪的枪口一动不动地瞄着塔玛拉的头。
    “对不起,罗塔利小姐,”她就是今天早些时候与塔玛拉打过照面的警长,“可是我觉得你今天的酒喝不成了。”
    吉斯伯的抗议完全没有效果,警长和她的手下把塔玛拉带走了。他没有勇气跟在后面,塔玛拉很是欣慰。她不想把他牵扯进来。她被一步一步推搡着向悬崖边缘走去,一路上她不止一次地以为他们要把自己扔下去。
    但这里是皮尔特沃夫,这里的人按章办事。在她的家乡,她可能肚子上已经插了一把刀,或者已经在空中等着被下面城市屋顶的尖刺穿成肉串了。恰恰相反,他们走进一条悬崖边上的街道,沿着悬崖蜿蜒通向索道缆车,而索道缆车又通向横穿城市中间繁忙的运河上的埠头。
    “你要逮捕我吗?”塔玛拉问道。“我犯什么事了?”
    “真的假的?你要装傻吗?”警长问:“我们已经搜了你的房间,查到了所有证据,海克斯科技日志,还有图纸。”
    “我是学工啊,”塔玛拉说。“我本来就应该有图纸的。”
    他们到达了一个铁铸的平台,连着几条通向海边码头的索道。上百条船在运河中排着长队,停在日之门高大的影子下,东西两侧大洋在这里连通。有些船只仅仅是路过,另一些则停在港口卸下来自远方的货物,再装上皮尔特沃夫和祖安的特产。塔玛拉看到了弗雷尔卓德破冰船、诺克萨斯的三桅军用船、恕瑞玛的谷物货船,还有几条很可能是来自贼窝比尔吉沃特。
    监护着一切船只的,是皮尔特沃夫的海军舰队:流线型设计、乌木船体、两侧都有船桨和铁皮包裹的冲锤。有传言说这些船的动力不只是靠桨手划动,而且每一艘都装备了许多强大的海克斯科技武器。塔玛拉不知道传闻的真假,不过重要的是所有人都相信这些传闻。
    她还没从战舰带来的震撼中缓过来,三名警长的手下就把她押进了升降梯,紧紧地抓住她——根本没必要弄得这么疼。
    “或许你真的是,不过我没见过哪个学工会把如此精细的皮尔特沃夫地图藏在自己的设计图里。我是凯特琳,我走暗道走了不知道多少年了,我对这座城市的了解胜过大多数人。但我承认,你的绘图本领高明得要死。即使是蔚,拿着你的图纸,也能闭着眼睛在皮尔特沃夫随便转圈不怕迷路。”
    “我脑子慢,没跟上,”塔玛拉说道,凯特琳没有理会,拉动一根拉杆,斜坡升降梯开始缓缓下降。
    “对啊,你又不是跟屁虫,更像是开路的对吧?”
    “这话又是什么意思?”
    警长没有回答。塔玛拉不停地摇头,泪水在眼眶里打转。
    “您看,我发誓我不知道这是怎么回事,”她的声音开始嘶哑,呼吸因为啜泣变得急促。“求求你,我只是个讨生活的学工。父亲留给我的钱很快就要花完了,米达尔达家的技师是我最后的机会。不然我就要把自己卖给祖安的炼金铺子了。求您了,你一定要相信我!”
    她的哀求是对牛弹琴,警长和她的手下都没有理会她声泪俱下的乞怜。升降梯继续下降,最后停到了码头边上。耸立在他们面前的是一艘恕瑞玛大帆船,吃水线高高在上,里面的货物刚刚卸空。塔玛拉看到自己的全副身家全都装在一个装卸谷物用的金属推车里。她的日志和计划图卷都在里面,纸张凌乱不堪,数月的辛勤劳动就像垃圾一样被随意地堆在一起。她闻到了油的味道,立刻明白了接下来的事情。她突然用力挣脱束缚,双膝跪地,倒在凯特琳面前。
    “别!求您了!不要,”她嘤嘤地哭着。“求求你。行行好!”
    凯特琳没有理睬。她走到推车旁边,从路过的搬运工手里拿来一支点着的烟斗,往推车里磕了一些燃着的烟叶。浸满油的纸张砰地一声燃烧起来,塔玛拉的书稿和图卷全都被烈火很快地吞噬了。不到几分钟,一切都化为了灰烬。塔玛拉的心血变成了冒着烟的余烬。她朝凯特琳的脚边吐了口唾沫。
    “见鬼去吧,”她厉声说。“愿灰霾就进你家!”
    “演得不错,”凯特琳说着,把塔玛拉提起来站好。“你这口音装的很像。值得称赞。有土话、有感情,可惜我听过这座城市里的每一种声音,从上到下,就是没听过你这种。你知道吗?要想以假乱真,还得把你老家的那股黑烟味和恶毒劲儿去一去。”
    “你到底在说什么?”塔玛拉辩解道。“我长在皮尔特沃夫上城区,我是金库边上玩大的孩子,每天对着黄道地库抬头不见低头见!我发誓我没有说谎!”
    凯特琳摇了摇头,她已经厌倦这场游戏了。
    “还嘴硬,你的口音的确很像,但盖不过诺克萨斯那种趾高气扬的腔调。”她一边说一边用手指戳着塔玛拉的胸口。“我知道你是什么人。没错,我听过篝火边的故事,关于诺克萨斯的战争石匠,专门潜入敌人领土刺探情报。你们擅长的就是画地图,寻找最快的行军路线,为大规模的入侵提前铺路。”
    塔玛拉还没来得及否认,凯特琳的手下就押她走让了舷梯。他们把她交给了两名皮肤黝黑的恕瑞玛刀客。这些冷漠的杀手,半块银轮就能让他们卖掉自己的老母。
    “你别再回到皮尔特沃夫,”凯特琳说着,将步枪靠在臂弯。“如果我再看到你,我就一枪打穿你的头。懂了吗?”
    塔玛拉没有回答。她知道凯特琳所说的每一个字都是认真的。
    “关在底下,然后扔到卑尔居恩,随便哪个破烂地方,”凯特琳对船长说道。“或者出海之后走远了再把她扔下船,你随意。”
    当他们把她放到甲板上的时候,船已经离港很久了。想要游回陆地上已经不可能了,不过塔玛拉并不打算下水。她看着珠光宝气的皮尔特沃夫渐渐消失在地平线上,忧伤的是别离,但欣喜的是任务终于完成了。
    她精心准备的计划和图纸付之一炬实在可惜,但这样的风险一直都在,而且她也能完全凭着记忆重新画出来。她闭上眼睛,开始进行冥想训练,让她在脑海里再次回到皮尔特沃夫夜晚的街道上,查着步数,在心里画出每一个路口、街道和蜿蜒的窄巷。
    她仔细回忆了自己留下的蛛丝马迹,思忖着究竟是那一条线索让凯特琳抓住了他,但她又一想,这些都无所谓了。这位皮城的警长很聪明,但塔玛拉始终都有一种感觉挥之不去,她觉得真正发现她的人并不是凯特琳。这个念头让塔玛拉忧心忡忡,因为这意味着皮城里面有哪位她不知道的人,老谋深算,足以揪出一名战争石匠。
    无论那个人是谁,也无论他们自认为有多了解石匠会,还有一件事他们没有意识到。
    战争石匠从来都是两人一起行事。有的时候需要牺牲其中一人,好让另一个在别国的土地上隐藏得更深。
    塔玛拉自顾自地笑了,她已经开始想象,在米达尔达家族中心服侍的科莱特能够为诺克萨斯收集多么重要的情报。
    她放松地躺在空麻袋铺成的床上,安心地睡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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