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家的大火足足烧了两天两夜。
    雪瑛再三恳求,子翊方才答应与她一起回林府残墟查探。
    雪瑛显得愈加憔悴了,在子翊与陌轩、陌母等人的陪同下她朝林府走去,此时此刻,无人再能认出她来,曾经的林大小姐。
    来到林府门前,这无疑是触目惊心的一幕,整座府园不出意外的化为乌有了,里面焦黑一片,还有缕缕白烟直通霄汉。
    雪瑛终压制不住情绪,双手剧烈颤抖着,泪如雨下。
    由于府邸之庞,且有走廊、水流的隔离,府门依然矗立,但那无非是徒增悲色。
    几人到府门前,久久未入,一刻钟后,官府的人马抵达此处。
    “县爷有令,任何人不得入内。”
    雪瑛不顾其言就要朝府中走去,子翊拉住了她。
    看着雪瑛臃肿的双眼,子翊也是有苦说不出,但他仍然狠下心来把雪瑛带离此地。
    “雪瑛,你如今万万不可暴露身份,现在谁也不知道,究竟谁才是真正的不轨之人。”
    雪瑛缓缓点头,一步一回头,走出了林府所在这条街。
    看着雪瑛日渐消瘦,子翊对其的怜爱之情愈发浓烈。
    “陌轩,我打算带着雪瑛回朝洛。”
    “子翊,你的心思我明白,若你孤身一人我没什么好担心的,百十来人也不是你的对手,可带上林姑娘,虽然能让她远离伤痛,但恐难保她平安啊。”
    “陌轩,你放心吧,我回朝洛之后便在山中隐居,不问世事。”
    “唉,逃避总归不是长久之计啊。”
    “陌轩,在麟阳我只会给你和伯母带来不便,如今又多了雪瑛。”
    “乔子翊,你我发小兄弟一场……”
    “陌轩啊,如今普天之下你便是我乔某人最亲的兄弟,你也知道我自小好胜,最不愿拖累朋友,我也知道你对我的深情厚义,可我心意已决,你不必多言……”
    陌轩拍了拍他的肩膀。
    “多加小心,保重。”
    望着陌轩的背影,子翊有一种伤感,可为了不拖累他,亦是给自己一个机会,给雪瑛一个未来,他只能选择离去。
    黄昏,子翊与雪瑛攀上屋檐。
    “雪瑛,你愿随我浪迹天涯吗?”
    她眼神里有些疑惑,还有那一丝存留许久的哀伤。
    “浪迹天涯?”
    “嗯,跟我到朝洛去吧,那里才是我的家,也将是你的家。”
    “朝洛?”
    雪瑛声音很低,她对一切都充满恐惧。
    子翊搂住了她,她也没有挣脱,就这样蜷缩在他怀里,有一种久违的像是家的感觉突然窜进心间,一种微微的幸福,她说:
    “我已经一无所有了。”
    子翊看着像个孩子一样的雪瑛,抚摸着她的长发。
    “在这个世界上,一无所有的你,遇上了一无所有的我,如今我觉得我不孤独了,因为有你。”
    少女那朦胧的心,被打动了,就这听起来很简单的一句话,再看到他的眼神,她决定了。
    “我们,去朝洛吧,远离这里。”
    子翊闻言握住雪瑛那有些冰凉的手,他觉得生活燃起了希望,因为这个女孩的出现。
    次日,拜别陌家母子,一男一女踏上了麟阳到嵩明的大路。
    路上行人不多,风景优美,大路相较山路要开阔许多,大路两旁是片片稻田,偶尔能望见高卷着裤腿的农民在田间弓着身子,双腿与水面接触的地方波光粼粼。
    “雪瑛,你见过这样的风景吗?”
    “没有,我只见过繁华的阙楼。”
    “你更喜欢哪一种?”
    “我不知道。”
    “今后,你就要跟我一起过那样的生活,你能忍受这样清贫的日子吗?”
    “不能忍受,又如何呢?”
    子翊感觉心缩了一下,眼前的这个女孩面无表情,脸色泛白,冷若冰霜,他一时不知从何说起。
    “我自幼孤独,很小的时候母亲就去世了,我喜欢剑,我父亲是个剑术大师,他是我一生的目标,我的父亲创立了天星阁,朝洛的人几乎都认识他,天星阁的人几乎都是我的亲人,我父亲死后,我按照他的意思遣散了所有人,他们都去往各地,少部分人还留在朝洛,可以说,如今我在朝洛没有任何亲人了。”
    “你的朋友呢?”
    “我从小就太不合群,我心中所想与他人皆不大相同,习惯了孤独,天星阁瓦解后,更少有人与我结交。”
    子翊提出酒壶,深饮一口接着说:
    “我与陌轩幼时结交,到现在已有十六年,那时候他还在朝洛,九岁那年他搬到麟阳。”
    “我小时候,只有一个丫鬟陪着我,就是小衾,是被卖到林府的,我和她关系还好,也差不多十六七年吧。”
    子翊听到雪瑛这番话又顿觉喜悦,她已经不如刚才那样伤心。
    两人骑马在路上慢行,如此,烈阳不炎,狂风不号。
    “雪瑛,你觉得孤独吗?”
    “嗯。”
    “遇到我之后呢?”
    雪瑛听到这话,眼中现出一丝温情,被子翊捕捉到了,后者默然,心里偷笑起来。
    二人前进时快时慢,倒也悠然。
    子翊在想隐居之事,他对此充满期待,或许他认为自己已将父亲之死释怀,最直接的原因是遇上了这个女孩,并且将和其一同浪迹天涯。
    雪瑛如今无依无靠,只得听从自己的感觉,她只能将自己的未来托付予一个仅有一面动情之缘的陌生男子,她对未来的恐惧自然大于期待,且自己的家人还尸骨未寒,她却已经跟着男子“浪迹天涯”去了,在悲伤之余还要承受良心的谴责,这对于一个娇惯长大的千金来说,痛苦不堪。
    赶了一日路程,两人在路上找了客房夜宿。
    子翊自然要保护雪瑛,必定不能让其独处,因此他们找了一间二人客房,子翊主动开口让雪瑛如若放不下心便捆绑他的双手,没想到后者坦然,并不对其有个动作。
    一夜无梦,子翊早早起床,对面的床铺已收拾整齐,正如他所想的那样,雪瑛已在房外等候。
    两人再踏路途,这,便是茫茫天涯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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