祝嬷嬷有些意外。
    但她身旁的祝枝听言目光却是闪了闪,她看了一眼钟母,抿了抿唇,神色有些慌张,或者是刻意的慌张......她平素一向是沉得住的性子。
    她柔声道:“柳红姐姐,少将军不是回来了吗,老夫人为何又要请我祖母过去?”
    说着面色就变了变,道,“莫非猎场或者钟叔叔的事跟我祖母有什么关系?”
    柳红却是垂了眼,中规中矩道:“此事奴婢也是不知,还请姑娘恕罪。”
    祝嬷嬷觉得孙女有些反常。
    她伸手拍了拍她,就道:“枝儿,那你就在这里侯着,待祖母先去见过老夫人。”
    祝枝咬了咬唇,“嗯”了一声,就心怀忐忑地看着祝嬷嬷跟着柳红又回了魏老夫人的院子。
    *****
    柳红领着祝嬷嬷进了花厅,自己就退了出去,掩了门,继续守在了外面。
    魏老夫人脸色沉沉。
    待柳红掩了门退了出去,她便看着祝嬷嬷,沉声道:“九娘,我听说那明禾郡主就是大殿下的生母阮氏,可是也不是?当年阮氏怀胎生产都是你照顾的,你跟我说实话,她是不是再不能生养?”
    祝嬷嬷心头一惊。
    这,这事当年陛下就交代过她,让她不要对旁人说起,是以此事除了自己偶然一次说漏口,跟孙女说了一两句之后,就再无对旁人提起过,老夫人是如何知道的?
    她立时就想到刚刚孙女有些慌张的神色和欲言又止,心头就是一紧。
    她心头惊疑,揣测着此事没有出声,但魏老夫人看到她的神色,心却已沉了下去,知道此事怕是十有八-九是真的了。
    她重重的坐到了椅子上,深吸了好几口气,才沉声道,“九娘,你不必再瞒着我了。”
    “你知道大同是如何出事的?就是因为那日宴会之上,他酒醉一时失言,说明禾郡主不能生养,才引得陛下震怒的。”
    “九娘,我想着,这样的事,除了你,外人也不可能知道。你一向都跟阿环交好,此事是不是你跟阿环说了,然后又传到了大同那里?”
    祝嬷嬷面色更是大变,也不知是惊还是吓得一下子跪了下来。
    她万万没想到钟大同的意外竟跟此事有关。
    她喃喃道:“老夫人......”
    想到自己孙女刚刚的神色,她愈加肯定此事必是跟孙女有关。
    她闭了闭眼,道,“是老奴糊涂了,可能是老奴跟阿环闲聊时一时失言,让她猜到了此事......才引起了这般祸事。”
    她自己认了也就认了,陛下就算怪罪想来也不会太过深究。
    可若是被陛下知道是自己孙女在背后挑弄是非......孙女怕就要被毁了。
    “你有何错?”
    魏老夫人摇头。
    她心头又是烦躁又是恼怒,气道,“你可真是糊涂。此事,你一早就应该告知于我的。若那明禾郡主果真再不能生养,这是事实,有何不能说的?而且若她真再不能生养,陛下要立她为后,此事我们管不着也就罢了,但却断断不能由着皇帝的主意整个后宫只她一人的......就因为大同一句话,就赐了他死罪,这也太过了!”
    第115章 相知三
    魏泽桉听得一头冷汗冒出来。
    这真是一波未平, 一波又起。
    而且前面那一波还只是让他心里发沉,现在这一波却是让他心头发慌......脑中不知为何又闪过皇帝拔刀刺死钟大同, 然后将刀扔回给他时, 看着他的眼神来。
    他都顾不上祝嬷嬷还在场,一下子就跪了下来, 道:“祖母, 不管明禾郡主能否再生养,还是陛下要不要立她为后,后宫会有几人, 祖母,这些都是陛下的事, 皇家的事。我们魏家是边疆武将世家, 世代镇守边疆, 如非迫不得已,万万不能掺和进后宫之事, 祖母!”
    所谓迫不得已, 就是如当今在登基之前, 他是先后嫡子, 名正言顺的皇位继承人。
    而魏家是他的外家,那种情况之下,魏家就必须也只能支持他。
    因为在他姑母入宫为后之时,魏家便已经入局了。
    但现在的情况却又是跟以前截然不同。
    而且当今......他想到皇帝明显的敲打,想到现在自己祖母的态度,还有祝嬷嬷......他只觉得身上一阵一阵发冷。
    只盼着自己是不是想多了。
    魏泽桉忧心忡忡。
    但魏老夫人却体会不到他的忧心。
    她还沉浸在她自己的思绪之中。
    她皱了皱眉, 坐在椅子上默了半晌......虽然她不觉得问题有这么严重,但显然,她也很清楚自己丈夫魏老太爷的态度。
    过了好一会儿,她才道:“泽桉,陛下他,是你表哥,也是你姑母唯一的儿子。”
    那也是她唯一的女儿。
    想到早逝的女儿,她就无法像自家老太爷说的那般,对他的事完全不闻不问。
    她沉着脸道,“且不说他是皇帝,就是寻常大户人家,若是只得一子也是不够,更何况他是皇帝?陛下他若是一直不肯充盈后宫,而明禾郡主又再不能生养,将来朝堂上也必定会有许多反对的声音。他这一路都艰辛,又怎能再为一个女人惹天下人非议,让群臣对他不满?”
    她只是不想他的路太过艰辛。
    而且皇家子嗣,就一个孩子,这万一出什么问题了,那要如何?
    魏泽桉只觉得脑袋“嗡嗡”的。
    他心道,什么表哥,什么姑母唯一的儿子,在皇帝这个身份面前,这些,重要吗?
    他后宫有几人,肯不肯充盈后宫,自然有宗室和大臣去操心......如果他们敢的话,祖母您插什么手啊?
    他急得不行,但他一向孝顺,却真是不知道该从哪一点去劝。
    不过这回还不等他说什么,另一边祝嬷嬷却是先出了声。
    祝嬷嬷道:“老夫人,少将军,这其中怕是出了什么误会,其实明禾郡主并非是再不能生养,她只是......”
    只是体质特殊,不易受孕罢了。
    但魏泽桉在场,她这话不好直接说,就转而含蓄了一些道,“郡主她只是体质特殊,生养不易,但那也不是定数,当年也一样还是怀了大皇子殿下,虽然艰难些,也生了下来......所以老夫人也不必太过担心了。”
    只不知这中间哪里产生了误会,钟大同竟说出明禾郡主再不能生养的话来,更惹来了杀身之祸。
    想到这些,她心里也是又乱又堵。
    魏泽桉看了一眼祝嬷嬷,他想起来后面朱义之事自己还没说呢。
    还有钟大同的母亲钟婶子挑唆朱义的事......
    他已经觉得自己祖母的想法十分不妥。
    若朱义和钟婶子的事他不说清楚,等刑部查到钟婶子头上,而他祖母不明情况,就一味护着钟婶子,还厌恶上明禾郡主,难说后面会闹出什么不可收拾的事出来。
    所以他斟酌了一下,便咬着牙把钟婶子不知如何挑唆朱义,朱义又受明珠公主蒙骗,以明禾郡主的清誉要挟,想要谋害郑绪一事说了。
    魏老夫人和祝嬷嬷自又是听得好一番大惊失色。
    而此刻,魏老夫人心中几乎生出这阮氏就一红颜祸水,妖孽祸害之感了。
    魏泽桉还不知道自己祖母听完自己的话生出的念头。
    他的目的不是生事,而是如何尽最大可能的保住朱义,护住钟母,平息此事。
    他道:“祖母,兹事体大,现在刑部已经带走了朱将军,孙儿担心,刑部那边迟早会查到钟婶子,还有陛下说不定也会彻查此事,所以,依孙儿之见,祖母还当召见钟婶子,仔细将此事前后都查问清楚,然后在陛下追究此事之前,向太皇太后娘娘请罪,方好平息此事。”
    这是他能想到护住钟母最稳妥的法子了。
    说完显然也担心自己祖母节外生枝,补充道,“祖母,朱将军造谣诬陷明禾郡主,又欲谋杀比他高数级的地方大将,依大周律,最高可直接判斩立决,不仅是他,就是朱家还有钟婶子和钟家,都极有可能被判流放,祖母,此时我们当以护住朱将军和钟婶子为要,决不可再惹陛下震怒,反对朱将军和钟婶子不利。”
    魏老夫人阴沉着脸。
    一向养尊处优,慈善的脸上嘴角出现了两道鸿沟,眼角也耷拉了下来。
    她是实在太气了。
    她道:“是,是要见见太皇太后了!”
    *****
    魏老夫人翌日就带着钟母还有祝嬷嬷等人去了宫中见太皇太后。
    彼时阮觅还在皇家猎场。
    她在宫中和魏家那两边都没有人。
    但这却也不妨碍她收到最新的消息。
    因为她早在魏家人入京的时候就已经吩咐过雪影,若是魏家有什么关于她的动静,都要一五一十的禀告于她。
    她毫不怀疑,魏家那边赵允煊肯定有安排人的。
    所以魏老夫人带着钟母还有祝嬷嬷等人去见太皇太后一事,甚至包括她们都说了些什么,雪影都一字不漏的禀告了她。
    雪影能禀告她的事情,赵允煊不可能不知道。
    这一晚他连骑装都没除,身上还带着血腥味,就直接进了内帐,看到阮觅正跪坐在矮几拿着画笔作画,烛火下神情静谧,心才松了松。
    他走过去席地坐下,也没出声,只是去看她在画什么。
    却看到那画纸上竟是一大一小两人正骑在马上奔跑中,手中还拿着弓箭。
    虽然只是勾勒了草图,他也看出那两人应是他和玄凌。
    原本的紧张和恼怒立时便离他而去,心仿似一下子沐浴了春光般欢喜和熨帖。
    他道:“把你自己也画上,待你画完,朕就挂在御书房内室。”
    那是他平日办公和小憩之处。
    阮觅先是没理会他,等手上的那一笔画完,才将画笔置于一旁的笔架上,转头扫了他一眼,笑道:“陛下您说什么呢?妾身替玄凌和他师傅作画,好端端的加上妾身像什么样?”
    赵允煊的脸一下子黑了下来。
    阮觅看他的脸色很没用良心的笑了起来,伸手扯了扯他的衣襟,道,“真是难闻死了,玄凌的师傅,你还不先去沐浴......我闻闻,嗯,野猪味,狼味,长鹿味......嗯,还有汗味......”
    不等她说完,就被赵允煊一把攫了过去,搂在了怀中就直接按到了地榻上。
    阮觅简直窒息......是真的窒息,因为她嗅觉实在太过灵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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