贞和帝面上一下子又浮现出惊恐和挣扎的神色。
    赵允煊冷笑了一下,道,“放心,父皇,儿臣不会要你的命,这是儿臣特地命人从北疆弄来的补元之物,对你的身体大有好处。你用了,应该就可以有点力气骂人了。”
    说完他又看向站在床头的德庆,道,“德庆,你来喂吧,想来父皇会比较放心你来喂他。”
    德庆应了一声,上前接过药碗,有些哆嗦的先自己尝了尝。
    这个一辈子威风,皇帝最信任的心腹內监大总管,此刻神色憔悴萎顿,像是一下子老了十数岁,哪里还有以前的精神元气?
    他尝完之后就上前对皇帝道:“陛下,奴婢尝过了,是无碍的,您就用些吧。”
    皇帝不理会德庆,手紧紧抓着床单,眼睛还是死死地瞪着赵允煊。
    赵允煊嗤笑了一声,道:“父皇,看来你果然还是比较喜欢温淑妃喂你的毒-药......以后就让她陪着你,好好照顾你好了。”
    “还有,你以为我为何费心思要帮你弄这东西?不过是皇祖母入宫了,她要过来看你,我不想让皇祖母看见你这副样子,让她老人家伤心罢了。喝不喝随你。”
    说完他也不再继续留在这里,转身就离开了。
    *****
    赵允煊离开,贞和帝见德庆试药之后并无不妥,反说是精神力气好上了许多,贞和帝这两日已经受尽折磨,求生的欲望到底大过了自尊,最终还是喝了那药。
    这日午后纪老夫人,不,纪太后就踏进了贞和帝的寝宫。
    这还是自四十四年前,纪太后假死离开当时的皇子府之后第一次踏入宫中。
    当年她离开时,贞和帝还只有三岁。
    那之后,他们只在贞和帝登基之后在外远远的看见过几次。
    贞和帝看着踏进自己殿中的母亲,神情麻木,眼神中先是茫然,但慢慢的,最后那茫然却全变成了冷酷,甚至带上了怨毒。
    一直到纪太后坐到了他的床前,他才冷冷道:“你来做什么?当年父皇曾经求过你,以母后庶妹的身份入宫,你不是说过,永不会踏入这宫中吗?现在却又为何入宫了?是为了那个孽子吗?为了让他名正言顺的坐上皇位?让他不要在史书上留下弑父篡位的骂名?”
    说到这里心中又是一阵怨愤。
    纪太后看着眼前躺在病床上的儿子......实际上陌生得不能再陌生的儿子。
    当年她离开时,她的儿子还只是个软软糯糯的小皇子,会赖在她怀里撒娇,在外面摔疼了,会扑到她怀中嚎啕大哭。
    她的儿子到底去哪里了?
    是她离开了。
    留了他们姐弟在那刀光剑影的深宫之中挣扎生存。
    所以,才变成了现在这副模样吗?
    可是,她可以不离开吗?
    她唤不出他的乳名,只能僵硬道:“陛下,这么多年你都不肯见我,就是因为你心底实际怨恨着我,怨恨着我只顾着自己,把你留在了深宫,应对岑氏,应对岑家,是吗?”
    皇帝眼睛阴森森的。
    是的,他怨,难道他不该怨吗?
    纪太后惨笑了一下,道:“可是,你做了这么多年的皇帝,难道还不明白吗?”
    “当年,我若是不走,必死无疑,难道你觉得我就是该死,也不该离开吗?”
    “还有后来,你父皇让我换一个身份入宫。可是,且不说那时不管是宫里宫外,都是岑氏和岑家一手遮天,那岑氏曾和我相交多年,这种粗劣的替换身份入宫,你觉得她会看不出来吗?”
    “届时,你觉得我能有活路,甚至你和你的皇姐,能有活路吗?她容你坐上储君之位,是因为她以为我早就死了,若我还活着,你觉得她还会容下你吗?”
    皇帝咬着牙。
    他其实知道。
    他当然知道。
    但他还是想要怨。
    因为他心底总要为他曾经受到过的苦难,痛苦寻找一个怨恨的出口。
    纪太后说到这里话音却是一转,冷声道,“就算你怨我,那也无妨。可是你皇姐做了什么对不起你的事情?当年我离开之时,她才七岁,可从那时候起,她就护着你,照顾着你,说身代母职都不为过。之后为了你,她又做出了多少牺牲?”
    说到这里纪太后眼中滚下泪来。
    若说亏欠,对女儿她才是真正的亏欠。
    为了这个弟弟,她的女儿小小年纪,就学会了忍辱负重,左右逢迎,讨好岑氏,讨好岑家,甚至牺牲了自己的婚姻,以身侍贼......想到这里她心中就是遽痛。
    她其实完全可以不必的,可都是为了这么一个东西,为了这么一个东西!
    可最后他是怎么对她的?!
    在她为他以身犯险,亲往江南赈灾之时,这个孽畜,他为了除掉比他能干,让他觉得受到了威胁的儿子,就要让女儿和陵江城十数万的百姓灾民一起坑杀在陵江城!
    第95章 新元二
    她道:“在你下达命令给梁和兴之时, 你可有想过,你要坑杀的是为了你, 几乎牺牲了自己一生的皇姐, 坑杀的是十数万的江南百姓,你的子民?而且你为大周天子数十年, 你不知道梁和兴的底细吗?下达那样的命令, 你完全就没有想过梁和兴可能会借此谋反,说你残暴不仁不配为君,举出反旗吗?”
    “你有什么资格教训我!”
    贞和帝眼睛气得血红。
    他喘着粗气, 低吼道,“你有什么资格教训我?你不是死了吗?在我小心翼翼活在岑太后的脚下, 胆战心惊, 生怕什么时候就被她害死的时候你在哪里?在我小心算计着, 谋着储君之位的时候,你又在哪里?”
    纪太后悲哀地看着他。
    “你委屈?可你有没有想过, 你父皇他或许懦弱无能, 或许对不起我, 甚至, 他也是对不起岑氏的,但他为了你却是殚精竭虑的,为了保住你,为了你的太子位,他可以说是费尽心机,甚至不惜害掉岑氏腹中的胎儿, 让她终身不能有孕。”
    “你皇姐是怎么对你的,你心里应该有数。”
    “就是岑氏,不敢她怎么对不起我,但她为了你父皇,为了那个贤后的名声,说实话,也没有怎么薄待你。”
    她不想再说下去了。
    是,这皇家所有的人,谁不是负重而行?
    可谁也没有你这么丧心病狂,为君不仁,为父不慈,为弟不知恩。
    她闭了闭眼,道:“你下诏书,将皇位禅给允煊,退居养和宫吧。我会求允煊,寻北疆良医,替你医治,调理身体。”
    说完她转过了身,不想再看他扭曲的神情,道,“其实你知道,你下不下诏书都是一样的。因为玉玺已经在允煊那里,不仅是玉玺,这皇宫,朝堂,还有人心,整个大周,都已经在允煊的手中。你下不下诏,又有何妨?”
    贞和二十一年九月,贞和帝因病退位,下诏通告天下,立皇太子赵允煊为帝。
    新帝翌年改年号为定熙,史称定熙帝。
    *****
    阮觅自梦到赵允煊出事之后几日神色都有些郁郁不安。
    嘉宁长公主自是注意到了。
    这日阮觅从城外回来沐浴之后,正在房中慢慢泡着茶,长公主就进了屋,先是静静地看着她泡茶,待阮觅奉了一杯给她,她慢慢喝了一口,才开口问道:“这两日看你神情郁郁,可是有何事?还是在为时疫的事情担心吗?”
    阮觅摇头。
    她道:“现在城内城外的秩序井然,时疫虽不能说是完全控制住了,但每日感染的人数却是越来越少,再过一段时间,想来就会好了的,师傅不必担心。”
    “那你为何这般神色?”
    长公主道,“是在担心京城的事,还是在担心允煊和玄凌?”
    阮觅抿了抿唇。
    她轻声道:“师傅,你信人有托梦预言之能吗?”
    嘉宁长公主握着茶杯的手就是一顿。
    她仔细看了阮觅一眼,缓缓道:“这世上之事,无奇不有,我虽没见过,却也不能就说完全没有......不过你若说托梦,预言我是不知道,但大部分的情况皆是日有所思夜有所梦,或者你心里担心什么,梦中就会出现什么,这都是常见的。”
    你心里担心什么,梦中就会出现什么。
    阮觅怔了一会儿。
    她低下了头,看着桌上青瓷杯中碧青碧青的茶水,闻着那浓郁的香气,低声道:“师傅,你知道当年为何我会在太子殿下出征之前突然提出和离吗?”
    嘉宁长公主皱了皱眉。
    她心里隐约闪过些什么,但定了定神,还是只柔声道:“不是因为你发现南阳侯府有异吗?”
    “是,也不是。”
    阮觅道。
    她抬头看向长公主,这些天来,她和长公主朝夕相处,一个人对她是真心还是假意,她还是能感觉到的。
    长公主无子无女,对她可以说是爱护有加,倾囊相授,是当真把她当成弟子和继承人来培养的。
    而并非只是因为赵允煊的缘故。
    她真心待她如弟子。
    她亦真心待她如师。
    她道,“我是发现了南阳侯府有异,但我并不是我自己发现的,而是那时我做了一个梦,我梦到太子殿下原来并非是南阳侯之子,南阳侯夫人曾氏母女想将顾柔嫁予太子殿下为妻,所以在太子殿下出征之后没多久,就用药害死了我。”
    “之后玄凌就养在了顾柔膝下,太子殿下出征回来之后就娶了顾柔为妻......可是他不仅娶了顾柔为妻,同时还娶了其他女人为妻,后来顾柔为了争宠,又毒杀了玄凌诬陷他的其他女人。”
    “我还曾梦到,他曾经亲口跟别人说,我身份低贱,即使我不死,也会降妻为侧。”
    嘉宁长公主心中震惊。
    但她却把这份震惊按住了,面上却仍是不显。
    阮觅苦笑了一下。
    她不是看不见他现在对她的用心。
    她也不是不知道自己对他的感情也日渐转变。
    可是她心底过不去那个坎。
    “师傅,”
    她道,“当年我嫁入侯府之时顾柔年纪还小,娇俏可爱,南阳侯夫人对我也真的是没话说,挑不出一丝毛病儿来,我并未察觉到她们的问题......虽则我也一直都觉得他们对太子殿下,对我的态度有些奇怪。”
    “但是不管怎么样,我梦到的那一切,除了因为我和太子殿下和离,搬出侯府,避免了后面发生的事情,前面却全都一一证实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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