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想说,你这东一榔头西一棒子的,说的全都是废话。
    林树啓在云南只手遮天,大家都知道云南有问题。
    可云南各族的人就算是想来,林树啓也不可能让他们来的。
    至于让林树啓送嫡孙来京......
    大周原本的确是有这个惯例,命边疆大将送嫡子入京作为皇子伴读的。
    只是这事这几十年来好像也渐渐废了。
    他们心中忧心忡忡,但却也说不出什么驳斥的话来,最后便就集体沉默了下来。
    赵允煊却没有再就这事解释什么。
    他看向杨首辅,道:“至于北鹘屯兵我朝边境一事,”
    他慢慢道,“北鹘这位新国主是谋逆杀侄才登上的国主位,但他虽然自封为北鹘国主,实际却还尚未控制住整个北鹘,他屯兵我朝北疆边境,并非是想要和我们大周开战。”
    “他国主之位尚未坐稳,又如何敢轻率和我朝宣战?不过是想要求得公主,宣告北鹘,大周已经认可了他的北鹘国主之位,和他结盟,以此巩固他的地位罢了。所以此事暂不必理会,孤自有打算。”
    众人愕然。
    但愕然之后却是松了一口气。
    大周此时,内忧外患,的确不宜再和北鹘开战。
    他们听了他的话虽然仍有些忐忑,但或许是因为赵允煊曾经在战场磨砺数年之故,气势太过强大,态度也太过笃定,不自觉就让人信服......这一点上,贞和帝虽在位二十余年,却不知为何反是远不如他。
    让贞和帝在朝堂上气急攻心,吐血晕倒的事,就这么被赵允煊轻描淡写的又解决了一件......实际上也没有解决,但好像已经没有那么让人心慌意乱了......好似有了主心骨一般。
    其他人安心,但温次辅温时正却站不住了。
    其他人想要赵允煊越强大越好。
    但温时正却跟贞和帝一样,想要看到的是手忙脚乱,把政事弄得一团糟的赵允煊。
    赵允煊越厉害,温时正只会越心惊。
    因为那样的话,他知道,赵允煊总有一天会找温家清算的。
    开弓早就没有回头箭。
    就云南之事上他没有出声。
    因为在他看来此事赵允煊处理得并不妥当,后面赵允煊十有□□要吃钉子,所以他便没有出声......反正那事早晚会让赵允煊没脸,他也就不急着说了。
    但北鹘之事,赵允煊太笃定了,这让他不安......他是绝不希望赵允煊顺利解决了这事的。
    他心里甚至是希望赵允煊为免战乱而直接将明珠公主和亲出去的。
    如此虽然舍了明珠公主,却必定会令赵允煊声名受损,也会让贞和帝愈发的厌恶上他。
    如此才是对四皇子百利而无一害的。
    温时正看了一眼都察御史余伯韩。
    余伯韩头皮发麻。
    但他是温时正一手提拔上来的人,就算是头皮发麻也得硬顶着上。
    所以他正了正神色,作出了一副铁面无私,沉重无比的表情上前了一步,道:“殿下,这些都只是殿下的猜测吧?”
    “北鹘人本就性格野蛮冲动,微臣听说这位北鹘新国主多格更是好战嗜杀,若他本就是两手准备,求得公主,能和我大周结盟自然是好,若不能结盟,他恼羞成怒之下,就直接攻打我北疆,以此来树立他在北鹘的威信,那我们又当如何?”
    “殿下,我朝刚刚经历西北和西域西越的大战,国库空虚,现如今又正值江南水患,而东南沿海和云南又不太平,若是此事稍一处理不当,引得北鹘向我北疆开战,我大周就会陷入内外交困之中,届时后果将不堪设想,还请殿下千万慎重啊!”
    赵允煊看向他,面无表情道:“余御史,那依余御史之见,该当如何呢?”
    余伯韩咬牙,面露沉痛之色,道:“公主和亲,自古有之,我朝自开朝以来,亦有十几位公主分别和亲于西域诸国,以及西越北鹘,其中甚至有我朝开国皇帝祖-皇帝的嫡公主华西公主。值此非常之期,依微臣看,令公主和亲,才是万全之策。”
    第65章 墙角
    “余御史真是高义。”
    赵允煊一直神色冷淡, 此时却突然轻笑了一下。
    他慢慢道,“不过, 不知余御史除了听说北鹘人野蛮冲动, 这位北鹘新国主‘好战嗜杀’,可知道这位北鹘的这位新国主手中有多少可用的兵马?又有多少粮草, 可维持这些兵马多少日的嚼用?他身边又有几员大将, 功夫如何,喜好如何,和我们北疆军相对, 谁更胜一筹?”
    “还有他们屯兵我军北疆边境,屯的是哪一段边境, 地势如何, 该处我北疆军守将又是谁?两军相对, 我北疆军有几成胜算,最近能调过来的援兵又是在何处, 能调来多少?”
    “还有, 孤刚刚说过, 多格杀侄谋逆夺位, 现在北鹘又有哪些其他的势力,占据了哪些地方,又各有多少兵马?各自的心思又如何?他们的对峙哪些可为我们所用,哪些又可能成为我们的劲敌?”
    一句一句的质问,余伯韩起先还心有不服。
    他又不是在北疆领兵作战的将领,他只是都察御史, 如何能知道这些,为何要知道这些?
    可是随着赵允煊的声音愈来愈冷厉,他还是涨红了脸,又臊又慌又莫名心惊。
    脑袋“嗡嗡”的,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可这还没有完。
    惊羞交加之中,他就听到赵允煊又道,“余御史什么都不知道,只凭着一颗畏战恐惧的心,就敢高声质疑孤的判断,臆定孤的判断是基于猜测。御史有监督百官之责,都察御史乃御史之首,孤只盼我们大周朝的其他御史,不要都如余御史,都只凭道听途说,未经任何调查,对战局一无所知,就因为害怕畏惧,就敢决议战事,胡言乱语,推公主和亲之余,更是做祸乱人心之事。”
    这回余伯韩不是又臊又慌莫名心惊了。
    他只吓得大汗淋漓,直接跪了下来,嘴巴抖了半天,才抖着声音道:“殿下,微臣知错。”
    对战局一无所知,就敢在背后胡言乱语,一面推公主和亲,一面祸乱人心。
    这样的罪名背下,别说是做官,在重武的大周,脊梁骨都能被人戳断。
    他还如何做这监督百官的都察御史?
    此时的温时正也同样是面如土色。
    他听说过赵允煊战功卓著。
    但他心底深处一直认为那是因为在西北,那是魏家在给赵允煊造势,为他增添光环。
    他还知道他为了个商户女忤逆皇帝,屡次拒绝皇帝的赐婚,终将一手好牌打乱,让皇帝对他不满甚至厌恶。
    这样的人,再厉害也有个限度。
    他能当上这个太子只是正巧皇帝病倒,正巧岑家谋逆被办,而这些勋贵世家一向不喜自己的外孙四皇子,认为他太过文弱,这才推了有战功,又名正言顺的赵允煊出来。
    所以他其实心底并没有真的将赵允煊本人当成一个多么厉害的对手。
    只是他是元后嫡子,占了名分。
    只是他背后还有魏家,还有翼亲王,所以得了武将们,勋贵世家,一向古板只认正统的老宗室,老古板们的支持而已。
    当然这些本已很难撼动。
    否则皇帝那么厌恶他也不会被逼妥协,只能册封他为太子。
    唯一能攻击的就是他本人烂泥扶不上墙。
    可现在是烂泥扶不上墙吗?
    温时正只觉得身上寒一阵,紧一阵,一颗心只跌到地底。
    只是没人理会他。
    杨首辅激动得只差一点老泪纵横。
    他就要致仕了。
    他为官几十年,为首辅亦已有近十年。
    他眼看着大周朝从繁荣昌盛一步步走向腐朽,外表完好的下面是一个个窟窿,他不是不心痛的。
    只是君如此,他无能为力。
    他在大皇子身上看不到希望,在四皇子身上更看不到希望。
    所以在最后致仕之前,强硬的逼皇帝立了这突然冒出来的元后嫡子。
    但毕竟只瞧了几个月,他心里不是不忐忑的。
    而现在,这一颗老心总算是放了下来。
    不只是因为这位新任储君气势惊人,镇得住人。
    或者看起来行事果断。
    而是不管是云南之事,还是北鹘北疆之战局,那短短几句话,就能听到他对云南和北鹘北疆情势的掌控,信息的了解。
    如果是西北,他在西北战场领兵对敌三年,对西北对西域西越了解也就罢了。
    可那是云南和北疆。
    有些东西不是你想知道就能知道的。
    就是现在坐在帝位上的那个人,怕也是只能知道个皮毛罢了。
    呵,是那人的心根本就不往那些地方去想。
    他能想到的就是联姻,再放个官员过去平衡势力......结果都是有去无回。
    有勇有谋有大局有成算。
    还有御下的手腕。
    或许会再有什么未知的缺点。
    但这却已经足以稳定大周的形势。
    赵允煊没有理会跪倒在地的都察御史余伯韩。
    他又看向了杨首辅。
    就看到了他一脸的激动......他不知道他激动个啥,但刚刚的话还没说完。
    他道:“至于江南水患一事,孤已经有赈灾人选。不过,”
    他的目光又从杨首辅的身上移到户部尚书王民和以及工部尚书厉建章身上,冷声道,“江南水患不是第一次,也不会是最后一次。”
    “王尚书,厉尚书,在你们跟孤禀告江南水患告急的折子,想要请孤拿个决断,或是想要拿出来给大家议上一议的时候,也请先做好自己的工作,命人将过去几十年大的水患数据都整理一番,受灾的地段,受灾的缘由和地势,影响的区域,造成的影响,还有历次补救的方案,赈灾的银两和粮食,疫病的防治,这些都给孤拿出来......孤不希望这些工作你们还是第一次做。”
    这回是王尚书和厉尚书跪下,冷汗直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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