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道一道的急报如一个一个重锤击得贞和帝头晕目眩。
    可每一道折子听起来便也罢了,再细细问下去,越发的不堪,臣下或含糊其辞,一问三不知,或是坏消息不断,比这折子呈上的还不知要重上多少倍,贞和帝终是不堪其负,怒急攻心,直接吐血晕倒在了龙椅上。
    这一次是真晕,再不是装的。
    等他醒来之时,他的爱妃温淑妃正坐在他床前垂泪。
    见到他醒来那眼泪没收住,反而流的越发的汹涌了起来,哽咽道:“陛下,陛下。”
    那模样像是看到救命稻草般。
    她一向内敛温雅,哪里有这般失态过?
    再往下是一帮重臣。
    见他醒来,待太医诊过脉,说了一番“陛下万不可再忧心劳神,必当静养之后”,杨首辅就带着众臣跪下,奏请道:“陛下,还请陛下保重龙体,速立储君,由储君监国,替陛下分忧......陛下,立储之事,再容不得半点拖延。”
    这就是他忠心耿耿的大臣们?
    贞和帝险些又气晕过去。
    温淑妃一向娇弱又贤良淑德,但此时也忍不住急火攻心,斥道:“陛下为国事日夜操劳,辛劳成疾,晕倒在朝堂之上,太医刚才说了陛下需要静养,可你们这些大臣,不关心陛下的身体,陛下刚刚醒来就要逼陛下立储,到底是何居心?”
    她平日必不会这般形色毕露。
    但她现在心急如焚,哪里还顾得上这许多?
    北鹘大军压境,想要用几百头牛羊就换了她女儿......这些个大臣,不仅是这些个大臣,就连她亲爹都劝说她,现在内忧外患,让她牺牲掉女儿换取外围平稳,让陛下有精力先治理内患云云。
    可是凭什么?
    若是牺牲掉女儿能让儿子坐上帝位也就罢了,可是她分明看出来,这些大臣一个个都恨不得让赵允煊立即坐上皇位,恨不得立即把她女儿送出去和亲......凭什么要把她的女儿送去那茹毛饮血的地方,做那已经不知道有多少老婆的北鹘人的妃子,做赵允煊帝位下的垫脚石?
    但她知道,现在她能依靠的也就剩下皇帝了。
    杨首辅皱眉,他虽不愿与一个宫妃理论,但此时也不得不冷声道:“娘娘此言差矣,陛下不可忧心劳神,需当静养,但国事却一日不可久旷。老臣正是忧心陛下身体,这才促陛下早立储君,替陛下分忧,好让陛下好生休养。”
    “现如今我大周内忧外患,不管是军情还是水患,拖延一日便可能是无数人的性命,更甚可能陷我大周于动乱,可陛下病重,不立储君,难道要陛下拖着病体处理这些事情吗?”
    接着又厉声道,“娘娘不懂国事,请不要妄言,更不要违背祖宗礼法,妄图插手立储之事!”
    “你!”
    温淑妃气得一张俏脸胀红。
    宫妃干政,还妄图插手储君废立,这罪名简直足以将她打入冷宫了。
    “够了!”
    贞和帝听着两人的一来一回,已经从一开始的恼怒中慢慢缓了过来。
    他看着下面跪着的众人,心里冷冰冰的。
    他知道,现在这些人,他们不达目的,怕是不肯罢休的,而千里之外,还有外邻大军压境,还有逆臣居心叵测,还有水患气势汹汹......他们心急如焚,已经不信任他这个皇帝,所以急着搬另一个人来替他们解决这些事。
    呵呵。
    他的目光扫过一个一个跪着的大臣,最后终于定格在其中一人身上,道,“郑爱卿,你来替朕拟旨吧。”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皇次子赵允煊,为元后嫡子,谦恭仁孝,天姿卓著,兹恪遵祖训,谨告天地,宗庙,社稷,授以册宝,立其为我大周储君,正位东宫,以承我大周千秋之帝业,繁四海之心。另朕患疾,但国事不可久旷,是以特命太子暂理朝政,抚军监国,朝中大小之事,皆启太子,由太子暂决之,后奏闻。”
    既然你们逼朕立储君,那朕就立吧。
    看你们挑选的储君可能解了你们的燃眉之急!
    “陛下!”
    温淑妃大惊,她滑下床,跪倒在床前,泣道,“陛下,不,你不能啊,明珠,我们的明珠可怎么办啊?!”
    温淑妃的父亲温时正作为内阁次辅,也正跪在下面,只急得满头大汗。
    竟然在皇帝下诏书立储之时哭着说“不能”,他这个女儿简直是疯了!
    可他再心急如焚,却也不敢出言阻止,只能干着急。
    好在大臣们此刻心思也不在什么温淑妃身上,倒也没谁去找她的茬。
    第63章 身体
    圣旨传到二皇子府。
    阮觅愕然。
    传旨的是御前的侍笔太监路安。
    路安传完旨, 待赵允煊谢过嗯,就将圣旨双手递给了赵允煊, 恭敬道:“恭喜太子殿下。不过陛下说了, 现如今是多事之秋,陛下病重, 殿下的伤势又未完全复原, 册封典礼就要委屈殿下以后再办了。”
    赵允煊接过圣旨,笑道:“父皇的身体和国事要紧,有劳公公了。”
    待传旨內监离去, 阮觅还没从这个突然而至的圣旨中反应过来。
    赵允煊看她故作镇定淡漠但实际呆呆的样子真是可爱......也约莫只有他看得见。
    待回房之后,他便唤了她跟她解释。
    他以前是不喜多言之人。
    但他现在想要寻借口让她多留在自己身边。
    她冷淡, 他便只能花心思找她喜欢的话题, 或者愿意理会他的话题......他很快发现在他说政事和外面的事情之时, 她会格外投入。
    而他说这些也远比说风花雪月或者情话更擅长,所以倒也松了口气。
    大部分事情他也并不瞒她。
    此时亦不例外。
    他笑道:“很奇怪吗?”
    阮觅点头。
    能不奇怪吗?
    上一次皇帝来看他, 两人还跟有什么深仇大恨似的。
    这就立太子了?还让他监国?
    她迟疑道:“是你做了什么, 还是他有什么谋算?”
    赵允煊扬了扬唇角。
    他道:“是最近朝堂上事情比较多, 大臣又逼他立储, 他已经撑不下来了。”
    说完他便把北疆的大军压境求亲,云南督府指挥同知的死还有江南水患之事都跟她简单说了一下。
    看她紧皱眉头,他的手指动了动,但到底没伸出去,只是温声道,“无事, 这些事并没有什么出奇,只是江南水患一事比较麻烦,处理不好,不仅会令江南百姓民不聊生,还可能发生□□,不过江南之事,我早有准备,你也不必太过担心。”
    江宁江州都指挥使司指挥使纪昌就是纪老夫人的堂兄。
    早已经是赵允煊的人。
    阮觅侧了脑袋看了他一眼。
    知道的越多,她便也理解了当年他为何那么忙了......好像越发没有资格怪他什么。
    不过这么多的事情,连皇帝都撂挑子不干了,不惜顶了一个最忌惮最不喜的儿子上前,显然不会像他说的这般轻松。
    她低声道:“既然如此,陛下他为何......为何束手无策?”
    他都做皇帝做了这么多年了。
    这些年来,她听到的可都是当今是如何如何的圣明,如何如何的勤政爱民的,至于边疆不稳,有什么战事,那都是异族贪婪,匪盗狂妄,当今为这些可是殚精竭虑......
    赵允煊的眼中划过一抹嘲讽。
    他道:“当年明绪帝交到先皇手上的江山可真的是一片太平盛世,到了先皇手上,先皇性格温和,不过胜在宽和大度,也能听取谏言,岑家虽把持朝政,但却并非无能之辈,是以这份安稳也能延续了二十年。”
    “只是到了当今手上,他心急于削弱岑家势力,却又对战事不通,边疆防御和各地治理一向依赖地方官员和将士,但识人用人却又远远不足,以致朝廷对地方的管制越来越薄弱,就连地方上缴的税收也在各种名目下连年减少,国库渐虚。如此无事时尚可维持表面安稳,但一旦发生战乱或者天灾,朝廷根本无力掌控大局,若地方官员和将士再有异心,必会酿成大祸。”
    说完他又看了一眼阮觅,道,“就像东南沿海,从建元帝到明绪帝近百年来,我大周水师一向是最强大的,海贸也是从那时发展起来的,彼时东南沿海一带繁盛,每年交上来的赋税仅次于江南。”
    “但从先皇开始,水师却再无发展,战船仍还是几十年前明绪帝时的战船,海贼倭寇渐起乃至横行,沿海一带百姓再无安宁,直至今日商家不仅要给官府交税,还要年年给海贼寇匪通行费,保护费,这些想来你也是很清楚的。”
    阮觅一阵沉默。
    前面的或许她感触不深,但后面海贼倭寇那块却是再清楚不过。
    可是这几十年的腐朽积瘤烂摊子,就这样扔到他手上。
    背后还有那个御臣不行,却整日里用着自以为是的平衡之术祸害着自己老婆孩子,居心叵测的老皇帝......
    阮觅就算不心疼也有些难受。
    她默了好半晌,最后才冒出了一句:“你身体能行吗?”
    赵允煊一愣,随即眼神古怪的看了她一眼,低声道:“你想试试吗?”
    阮觅:......
    她立即从沉重压抑的情绪中走了出来,深吸了口气,起身冲着他没好气道:“你放心,你有的是机会试,他既被逼无奈立你为储,想来为了平一平心中那口气,也必会给你赐上几门婚事的,你越不高兴受,他便越高兴。”
    阮觅神奇的发现自己没见过那老皇帝两次,竟然好像也能抓到那人奇特的心思了。
    赵允煊皱了皱眉,低声诅咒了一句什么。
    但这回他没说什么不会要什么的,而是突然坐直了身,唤她道:“觅觅。”
    声音专注又危险。
    阮觅扫他一眼,转身不想再理他......她猜他正经话该说的话也应该说完了。
    可是她刚准备离开,他却已经伸手从她背后搂住了她。
    他拉着她紧贴着他,然后在她身后问道,“觅觅,你知道当初我为何娶你吗?”
    阮觅一愣,原本想要掰开搂在她腰间的手就顿住了。
    他们还从来都没有说过这件事。
    从梁衡那里听到原委之后她也从来没有问过他一句。
    她垂眼看着他搂在自己腰间的手,那只手修长有力,她知道指腹之上还有厚厚的茧子......她听到他的呼吸,也听到他的心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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