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庆岚清了清嗓子,掩住了脸上尴尬,说道:“话说十万多年以前,人世间曾经出现过一件上古遗宝,名唤造化天书...”一言未毕,便听楚若曦抢白道:“你别啰嗦,那造化天书之事流传甚广,天底下又不只你一个人知道,落里啰唆的说来作甚?你只管把这个秘密说出来便了。”万庆岚道:“是,是!不知姑娘要从哪里听起?”
    楚若曦微微一笑,说道:“你只管说造化天书分裂之后所化的那十八件造化法宝的下落便成。”万庆岚点了点头,说道:“好,好!那十八件法宝出世之后,各寻其主,没多久便各自归位去了。我听那位张道兄说,这十八件法宝非比寻常,只能由法宝自行择主,却不能由人力收服。当日冥皇十兄弟来到冥界,除了冥皇所知的九幽炼魂幡、阴阳万鬼池、六道业火红莲之外,其实还有一件法宝,也落入了十兄弟中某一个人的手里。”
    “哦?”平凡眉头一皱,问道:“找你这么说来,冥界之中,其实一共有四件先天造化法宝咯?”
    “应该是吧。”万庆岚点了点头,说道:“这些往事,都是张道兄告知在下,至于是与不是,我便不得而知了。”楚若曦哼了一声,冷冷的道:“张春江这人背主私逃,投靠敌人,又是什么好东西了?你继续说罢。”
    “是。”万庆岚拱了拱手,说道:“当年冥皇十兄弟死里逃生,非但毫发无损,更因受了那场大战波及,机缘巧合得到了六道业火红莲等三件宝物。当时冥皇满心欢喜,心想自家十兄弟有此福缘,自当勤修法力,问道长生,谁知他这番心意虽好,却在无意之中,得罪了一个人。这人隐瞒了自己得到造化法宝的事实,暗中积蓄力量,几乎将整个冥界都翻过了天来。”
    “这人是谁?”平凡哼了一声,问道。
    “说起这个人么,二位想必也该认识,此人正是我们冥河之主,自称冥河老祖的阴长庚!”
    “怎么是他?”平凡咦了一声,奇道:“你不是说,他勾结阴九幽作乱,早已被冥皇镇压在冥河之底了么?再说,冥皇一向待他不薄,他为什么要处心积虑,要与冥皇为难?”
    “这...”万庆岚闻言,微微一怔,嘴唇向楚若曦努了一努,示意不可让她知道。平凡摆了摆手,说道:“不打紧。这位楚姑娘是自己人。只要你实话实说,我们绝不与你为难,事后也绝不会张扬出去,你放心好了。”万庆岚摇了摇头,说道:“不,此事干系重大,我怎能到处乱说?二位若要取信,不妨罚个誓来。”楚若曦扁了扁嘴,不屑的道:“你不说便不说好了,好稀罕么?等我们杀了你,自然有法儿询问出来。”说着,伸手想弥尘火魔幡指了一指。万庆岚见了幡幢,不由得打个寒噤,过了良久,他终究还是摇了摇头,说道:“不,就算你杀了我,我也不能说。大不了我和你们同归于尽,将此事因由永远带入地下。”
    楚若曦冷笑一声,冷冰冰的说道:“你想和我们同归于尽?你凭什么?”万庆岚默不作声,脸上却露出一丝决然之色。
    “且住!”
    便在这时,平凡忽然伸出手来,在楚若曦身前摇了几摇,低声道:“且看他有何话说。”楚若曦点了点头,不言语了。
    平凡回过头来,说道:“好吧,既然此事干系重大,我们发誓好了。”说着竖起三根手指,立下了一道毒誓。楚若曦虽然不愿,却也禁不住平凡催促,只得委委屈屈的立下誓言。万庆岚见二人依言立誓,吁了口气,续道:
    “二位既已立誓,我姓万的若还是坚持不说,未免有些不够光棍了。好,当年之事,是这样的--”
    “大约在十万多年以前,那时冥皇一家,还只是一户普通的山民,不,那时冥皇还没有出生,只有姓阴的夫妻二人,在乡下种地为生。二人每日劳作,辛苦无比,然而夫妻和顺,情深爱笃,倒也和和美美,其乐融融。”
    “后来没过多久,那阴夫人,好吧,其实她娘家姓王,我们称她作王夫人好啦。这位王夫人自小体弱,家事全靠丈夫操持,某一年上,王夫人怀了身孕,那姓阴的农夫自然十分高兴,心想自己劳碌半生,总算老来得子,也算颇足安慰了。”
    “谁知王夫人这次怀孕,竟然一怀就是整整十年。十年之中,每日都只见她肚子不住长大,就像一个硕大无比的西瓜一般,令人惊讶无比。那姓阴的农人左求右借,也不知看了多少大夫,却总也不见效果。那阴的家徒四壁,这么一折腾起来,日子自然过得过得更加艰难了。”
    “某日午间,那姓阴的备好农具,正准备下田犁地,谁知刚一出门,便听到王夫人痛苦的哼哼之声。他听得叫声,当真是又惊又喜,赶忙去村里将稳婆请了过来。可是王夫人这次生产,竟出现了一件大大的怪事!”
    “什么怪事?”平凡、楚若曦齐声问道。
    万庆岚顿了一顿,说道:“那位王夫人生产之时,肚子足足肿起了七八尺高,可是奇怪的是,尽管她肚子已经撑成如此模样,竟然也没有爆裂开来,反而皮光肉滑,绵软无比,倒似比最柔软的丝绸锦缎摸起来还要舒服一般。”
    “这二人见状,自然大吃一惊,尤其是那稳婆,更险些把王夫人当做妖怪一般看待。若不是那姓阴的农夫苦苦哀求,只怕那稳婆当场就要大叫一声,夺路而逃了。”
    “没过多久,王夫人便开始生产了起来。她生产之时,与寻常女人无甚区别,只是生产之时痛苦异常,倒像是地狱里滚过了几遭一般。那稳婆心中念佛,口中不住出声指导,终于只听‘哇’的一声,一个粉雕玉琢的孩童探出身来。”
    “这孩子便是冥皇了,是么?”
    “是啊!”万庆岚点了点头,说道:“冥皇出世之后,王夫人的肚子登时小了一圈,没过多久,第二个孩子也出出世了。紧接着第三个、第四个第五个...直到第十个孩子,一个接一个的生下地来。等着十个孩子生了下来,王夫人也已气力耗竭,油尽灯枯而死。”
    “原来他们是孤儿。”平凡默默在心里说了一声,抬头问道:“对了,那后来呢?”
    万庆岚叹了口气,眼中忽然露出一丝悲悯之色,低声道:“那姓阴的农家本就贫困,这时又新死了妻子,处境自然越发艰难。他一想到妻子难产而死,便忍不住心头悲痛,好几次都险些一头撞死,与爱妻共赴黄泉。可是每一次他看到十个孩儿孤苦伶仃的模样,却又狠不下心来了。他苦思良久,终于想到了一个法子,借着替财主作工机会,又讨了份放牛、喂鸡的差事,借着牛奶、羊奶,勉强让十个孩子活了下来。”
    平凡听到此处,终于忍不住问道:“照你和么说来,他们一出生就没了母亲,打小儿相依为命感情应该十分深厚才是,为何那老六竟然罔顾兄弟情义,如此不顾一切的与冥皇为难?”
    “一般来说,是的。不过...”万庆岚微微一顿,续道:“这位阴长庚,也就是冥河老祖,偏偏与别人不同。”平凡奇道:“咦,有什么不同?”
    万庆岚道:“那姓阴的农人自从放牧、养鸡以来,整座农场的牛奶、羊奶都可说是永远吃喝不尽了。若是别家的孩子吃奶,比如每人都有的吃,自然不会去抢别人的,可他从小性子就乖僻异常,自己觉得不好吃的,也决不让别人去吃。自己若是不开心了,也一定要弄得别人和他一样不开心。所以时间一长,大家都对他敬而远之,不论作工、玩耍,都不愿和他在一起了。”
    “原来如此!”平凡冷笑一声,说道:“这就叫‘三岁看八十’了,那阴长庚从小就是如此乖僻,难怪别人不愿意理他,什么兄弟之情,自然也就好不到哪里去了。”
    “谁说不是呢?”万庆岚摇了摇头,苦笑道:“那阴长庚越是无理,别人越是不愿理他,他的性子,也就变得变得越发孤僻。平日里与众兄弟龃龉不断,不是与众兄弟口舌大战,就是对他们拔拳相向。有一次众兄弟实在忍耐不住,将他用被子蒙住了头,狠狠的打了一顿。”
    “可是这件事情,不久便传入了那姓阴的农人耳中,他见到阴长庚伤痕累累,想起过世的亡妻,不由得又是恼怒,又是难过,当晚,便当着阴长庚的面,将其他九位兄弟狠狠的打了一顿。如此一来,双方嫌隙自然越来越深。”
    “如果只是这样,倒也没有什么,毕竟孩子心性,最是健忘不过,双方虽然时有冲突,毕竟还是亲生兄弟,事后自又和好如初。可是事情的转折,就发生了某一年的冬天。”
    “这年冬天,春节来得贴别早,财主家的孩子,早已换了新衣新帽,添了新置的棉袄,而阴氏兄弟,却仍是往常打扮,一色的破布夹袄。这日午间,姓阴的农户带着阴长庚,前往财主家搬送柴火。”
    “父子二人到了柴房,交了柴火,得了管家的赏钱,前往厅中向财主请安。那阴长庚进了厅堂,只见人人身穿绫罗,个个腰佩紫金,他一看之下,自然是说不出的自惭形秽。好容易拜过了年,领了赏钱,阴长庚一步一回头,望着众人身上衣衫,怎么也舍不得回头。”
    “当晚回家,那姓阴的农人买了几个酥饼,二两腊肉,便拉着阴长庚回到了家中。众兄弟见他huilaiziran少不得叽叽喳喳,好一顿议论,阴长庚看着众兄弟羡慕的目光,心里当真说不出满足和高兴。他等到众兄弟说完,这才故意叹了口气,做出了一副眉头深锁,揪然不乐的模样来。”
    “众兄弟见状,自然一个个都来询问。他沉默良久,这才幽幽的道:‘我便是有一双新鞋穿,那也开心得不得了!就在刚才,爹爹带我去财主家送柴,我见到他们一家,一个个穿得光鲜无比,仿佛是画儿里摘下来的一般,当真让人羡慕的紧!’众兄弟都问:‘怎么个羡慕法儿?’”
    “那阴长庚摇头晃脑,当下便把自家在财主家中所见,添油加醋的说了起来。众兄弟听他把财主家的公子小姐说的天上有、地下无,不由得又是羡慕、又是嫉妒,一个个称赞不已。”
    “阴长庚说到这里,眼见父亲始终默不作声,突然间眼珠一转,笑道:‘爹爹在回来的路上说了,再过两天,等到了大年初三,他就会把我们家养的三头羊、十四只鸡拿到市集上去卖了,再剪裁几块布料,回家来给我缝套新衣。爹,你说是不是?’那姓阴的农人听了,一不说话,只是默不作声的低头吃饭。众兄弟见他如此,自然又把他奚落了一番。阴长庚又羞又气,连晚饭也不吃了,躲在房里放声大哭。”
    “如此一连两日,阴长庚始终不食不寝,甚至也话也不说一句,只是一个人坐在房里发呆。那阴的农人,以及他的兄弟,好话也不知说了多少,他始终一声不吭。那农人无可奈何,只得把心一横,说道:‘好,等明日雪停了,我带你去市集,买一件新衣裳!’阴长庚听了承诺,这才转怒为喜,起身下床吃饭。”
    “可是,好容易盼到了第二天大年初三,阴长庚一直催他爹去卖羊、卖鸡。那姓阴的农人总说:‘别这么心急,总还要等到大雪晴了,鸡羊才卖得起价钱。’谁知过了不久,雪渐渐下得越来越大,连山路也都封住了。那一天傍晚,突然垮喇喇几声响,羊栏屋给大雪压垮啦。幸好羊儿没压死。那农人将羊儿牵在一旁,说道这回可得早些去将羊儿卖了。不料就是这天半夜里,忽然羊叫狼嗥,吵了起来。依稀之间,只听他说:‘不好,有狼!’提了标枪出去赶狼。可是三头羊都给饿狼拖去啦,十几只鸡也给狼吃了大半。那农人大叫大嚷,出去赶狼,想把羊儿夺回来。”
    “眼见他追入了山里,阴长庚可真着急得很,不知道爹爹能不能夺回羊儿。等了好久好久,才见道那农人一跛一拐的回来。他说在山崖上雪里滑了一交,摔伤了腿,标枪也摔到了崖底下,羊儿自然夺不回了。
    “阴长庚好生失望,坐在雪地里放声大哭。他说这几天日盼夜盼,就是想穿新衣裳,到头来却是一场空。当下又哭又叫,只嚷:‘爹,你去把羊儿夺回来,我要穿新衣,我要穿新衣!’”
    平凡听到这里,一颗心登时沉了下去:“这人怎么如此天性凉薄!他爹爹摔伤了,他不关心爹爹的伤势,尽记着自己的新衣裳,何况雪夜追赶饿狼,那是何等危险的事?当时他虽年幼不懂事,却也不该。”
    只听万庆岚又说下去:“那农人见他哭闹,无可奈何,只得说道:‘六儿,咱们赶明儿再养几头羊,到明年卖了,一定给你买新衣服。’他只是大哭不依。可是不依又有什么法子呢?第二天一早,大雪终于停了,可是这些羊啊,鸡啊,全都做了恶狼的口里之食,再也拿不回来了!”
    “经此一事,阴长庚性子渐渐变得越来越阴沉了。没过几天,终于出了太阳,阴长庚望着财主家的少爷小姐穿着花花绿绿的,漂亮的新衣服在雪中堆雪人、打雪仗,眼中便渐渐露出了一丝丝异样的神采。”
    “到了晚上,阴长庚想起白天所见,在床上翻来覆去的睡不着,于是悄悄起来,从狗洞爬到了隔壁财主的家里。那时夜深人静,所有人全都睡了,于是他偷偷的撬开房门,将放在桌上的新衣服一件件的都抱了出去。”
    平凡笑道:“偷新衣么?哎唷,我只道那位阴长庚前辈只会惹是生非,想不到还会偷衣服呢。”
    万庆岚干笑几声,随即脸色一沉,说道:“他才不是偷新衣服呢!他偷走了这些衣服之后,包成了一包抗在肩上,人就从狗洞里爬了出去。他出了财主的家,偷偷来到荒郊野外,一把火吧这些新衣服全都烧了。当他看到夜风之中,那一堆堆灰烬之时,心中当真说不出的欢喜,竟似比他自己有新衣服穿还要痛快。”
    “啊?”楚若曦惊咦一声,奇道:“这人怎么可以这样?”
    “玩什么不可以这样?”万庆岚冷笑一声,忽然间回过头来,问道:“平道兄,你可知我讲着故事的用意?”
    “这又有什么难猜?”楚若曦哼了一声,冷冷的道:“他便是自己没有新衣服穿,也不许别人有新衣服穿,这等心胸狭窄之人,会是什么好东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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