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杨一清你觉得这处罚不对么?你在质疑朕与母后么?”正德却也是眉头一挑,好似生气一般的问道。
    “微臣……”听到正德直接称呼自己杨一清,显然是铁了心要罢免自己,当下他也是有口难言。
    与他共事一场的张永,这会儿也是再也坐不下去,当即就准备起身,上前为杨一清辩护。不料他还没有动,子龙就密语传音,在他耳边响起:“张公,稍安勿躁!这只是刘瑾围点打援的把戏罢了,我们跳出来的人越多,只怕受牵连的也就越多!
    相反,只要我们静观其变,见怪不怪,其怪自败。至于杨大哥,你不用替他担心,虽然有些打击,但是我想杨大哥能挺住的!”
    张永也不是笨人,自然也能看出一些形势,冷静下来,分析一番,发现果然如子龙说的差不多,不禁也就熄了起身的念头,只是看了看杨一清,暗暗为他捏了把汗。
    这边张永不出头,杨廷和也被机警的李东阳劝阻住了,一时间,整个奉天殿内,能站出来为杨一清辩护的,却也是没有什么人了。
    偌大的大殿,一时寂静无比,与外面的热闹喧哗,形成了极为浓烈的对比。过了半晌,眼见得无人为杨一清辩护,张太后也是有些不耐,就准备念出那信纸之上,各位重臣与子龙见面的戏码,然后一个个问罪。
    不料那功勋贵戚的班里,却有一人起得身来,缓缓走了出来,到的坍圮之下,行礼说道:“慢着,臣弟有本要奏!”
    说完之后,这人一瞬不瞬的看着张太后,丝毫没有退让。而张太后见得此人,不禁也是脸色一变,有些讶异的说道:“兴王弟?你出来干什么?这是朝政大事,与你无关,快快退下!”
    弘治皇帝早些年却是孤零零一人,受尽了惊吓。最后被宪宗成化皇帝立为太子之后,宫中其他妃嫔才陆续诞下皇子,兴王朱祐杬就是其一。
    他虽然与弘治皇帝非一母所生,可弘治皇帝对每一个弟弟妹妹都极为关心,尤其是聪明伶俐,又极为良善,知书达理的朱祐杬,得了他最多的宠爱。
    张太后虽然为人有些问题,可对弘治皇帝倒是爱得极深,爱屋及乌之下,与兴王朱祐杬的关系倒是极好。
    原来朱祐杬在京的时候,她时常赏赐不断,更是在兴王要求更换封地之后,为他讨得安陆州这块风水宝地。
    最后更是把国之重器九鼎之一,给了朱祐杬。可见她对朱祐杬却是如何在乎,如今朱祐杬突然出列,竟然好似要为杨一清等人求情一般,她却又是恼怒,又是无奈。
    “太后!”朱祐杬其实本不在京师,可是他听到宁夏事变,其中牵扯的双方,他都极为关心,因此离开了封地,前来京师,正好就列席御宴之上。
    本来他只是想来看看,自己关心的人,如今命运如何,怎料张太后好似受了刘瑾的挑拨,对付完了李东阳,又把矛头对准了杨一清。
    他本就是崇慕儒学,平日里也没少与李东阳这些饱学之士交流,如今见故友有难,又知道他们是朝廷真正的柱石,自然是不想见他们受窘,就即出面,希望能看一看那张信纸之上到底写了什么,让自己平日里极为尊敬的太后如此震怒。
    当下他不缓不急的说道:“臣弟只是想要看一看太后手中的信纸,看看上面写了是些什么!”
    “这可不行!”张太后却没有如以往那般宠信朱祐杬,反而断然拒绝道,“这上面都是国家机密,如若被泄露了,只怕……”
    “臣弟以兴王之位担保,如若臣弟泄露只言片语,太后可以直接撤了臣弟的藩属,把臣弟终身圈禁在凤阳城,绝无半句怨言!”朱祐杬也是不想这样,可是他不看到那信纸,心中却是不安,当即就立下了如此重的誓言。
    “这……”兴王毕竟是张太后极为信重的皇弟,虽然如今他这般做,好似让张太后下不来台一般,可张太后还是一阵犹豫,旋即叹息一声,把信纸递给罗祥,示意他交给朱祐杬,然后说道,“兴王,虽然你是先帝亲弟,当今天子的亲叔叔,可若是违背你的誓言,哀家肯定不能轻饶,你自己可要想清楚!”
    眼见得张太后最终让步,朱祐杬也是高兴不已,拜了又拜,又是重复了一遍誓言,才伸出双手,恭敬的接过那信纸。
    拿到信纸之后,朱祐杬摊开匆匆看了一遍,虽然心里震惊,可也是脸上镇定无比,又恭恭敬敬的把信纸交还给罗祥,才开口说道:“太后娘娘,你要给李大人与杨大人定罪,当就是这上面的事情吧?”
    虽然朱祐杬说的没头没尾,可是在场的众臣都是听得出来,不禁都是看向了张太后。而张太后也是明白朱祐杬想说什么,不想与他过多纠缠,只是摆了摆手,说道:“刘公身负督查三厂一卫的职责,而三厂一卫又负责检查百官以及天下黎明百姓,为陛下的耳目!历来三厂一卫,都是有风闻奏事的权利,更何况,你自己问问李东阳与杨一清,可有此事?”
    朱祐杬闻言一愣,他也是没料到张太后已经知道自己要说什么,抢先说了出来,打断自己的请求,当下他也是一阵苦笑,然后看向了李东阳。
    而李东阳已经明白,今日刘瑾却是抓着自己会见过子龙的小辫子,要用这个告倒自己。平心而论,子龙的身份却是极为敏感,李东阳如果见了他,以张太后的脾性,必然不肯放过。
    毕竟在子龙真正的身世上,当年的弘治皇帝已经有了定论,以张太后不伤害郑金莲为条件,掩盖了当年的一切事情。
    只是张太后虽然违了约,但是所有人都不知道他们夫妻之间的约定。他们都只是以为,就连弘治皇帝,都已经默许,其他人自然是无从置喙。
    于是李东阳见到朱祐杬看来,却是感激的看了他一眼,然后淡淡一笑,摇了摇头,示意自己抵赖不了。
    张太后见李东阳已经承认,既是愤怒,又是高兴,当即说道:“你看,兴王弟,李大学士可已经承认了这信纸之上的罪过,你还有何话可说么?”
    “臣弟……”朱祐杬也是一阵苦笑,他也见过子龙,还被子龙救过,对子龙的观感,其实真的比对正德还要好上很多,暗自里也想过,大明的天子如果是子龙而不是正德,却该多好。
    可这件事,他也是不能说出来,没有人比他更明白,张太后对子龙存在的忌讳,也清楚的知道,如果张太后知道自己与子龙有所瓜葛,只怕也会要翻脸。
    当下他也是对李东阳与杨一清爱莫能助的一笑,就准备退了下去。
    眼见得就连张太后极为宠信的兴王都败下阵来,坍圮之上的刘瑾等人都是越发笑的灿烂,坍圮之下的群臣,却都是脸色严峻。
    张太后也是对朱祐杬颇知进退比较满意,当即不再去理会朱祐杬,而是看向正德,说道:“陛下,这上面的有些东西,纯属子虚乌有,可李东阳、杨一清却还敢于凭借这点子虚乌有的事,意图谋逆,真是罪在不赦,还请陛下降旨,罢免他们,把他们交给三法司会审!”
    从一介首辅、总督,到丢官去职,移交三法司会审,这罪过实是极大。奉天殿的这些重臣听得, 都是不禁心头一跳。
    可他们也不知道,那信纸之上,到底写了些什么,可否也有自己的把柄,也许太后正等着自己如杨一清那般跳出去,然后好一网打尽。
    因此即便是杨廷和,这会儿也只是打落门牙和血吞,咬牙切齿的看着刘瑾,却是不能做什么有效的反击。
    刘瑾也是高兴不已,李东阳自弘治年间,就一直位于内阁之中。等到自己掌权,连续扳倒了刘健、谢迁之后,他还如政坛不倒翁一般,一直稳居首辅之位,使得自己如鲠在喉,难受得紧。
    虽然李东阳很少明目张胆的与刘瑾正面为敌,可只要有他在,那么朝廷的清流文官就好似有了中流砥柱一般,会不断的与刘瑾斗法下去,直至打倒刘瑾为止。
    因此在刘瑾眼里,一直最想除去的,就是李东阳。只要李东阳一除,清流文官必然是四分五裂,可以被刘瑾各个击破,到了那时,他刘瑾才算真正掌握了大权。
    所以这次他故意写了一部分事实,然后又移花接木,似是而非的把罪名栽赃到了李东阳的头上,利用着张太后对子龙身世的忌讳,扳倒李东阳。
    而李东阳即便清楚的知道这其中的问题,可他也不敢,也不能辩驳。毕竟如果说出来,实是与张太后撕破脸,而弘治皇帝都肯定张太后的地位,在有没有说出郑金莲母子的情况下,正面与张太后为敌,更是徒自招惹祸端。
    正德皇帝这时也是极为愤怒的说道:“好,既然李大学士你认罪了,那朕这就下旨,撤了你内阁首辅的职位,罢去一切官职,贬为一介草民,即日起三天之内,离开京师,不得有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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