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施主与白麟姑娘之情却是羡煞旁人,然白麟女施主失了幽精,只怕是与施主已然断了前缘!”智空听完,静了良久,终是一声感叹。“大师所言为何!我与小鹿怎就断了缘!还请大师明示!”归海乱却是安心不下。失了命魂还尚在人世,定是因为白麟先天不凡,又食了奇花异果,才有一息长存。然毕竟没了一魂,若是没有半点症结,说来归海乱自己都不信,只不过先前不敢往那处多想,此时被智空道破,又令他放下的心悬了起来。
    “幽精控人情欲,凡尘世俗皆由幽精所感。那白麟女施主既是失了幽精之魂,那与施主自然再无情缘可言!”归海乱恍若失魂,情伤之态叫那智空连呼几声佛号,感红尘儿女劫难颇多。又有劝归海乱斩断三千烦恼丝,离了红尘凡俗之意,但见归海乱无相落泪,却是难以开口了。
    “凡所有相,皆是虚妄,若见诸相非相,即见如来。一切有为法,如梦幻泡影,如露亦如电,应作如是观。若以色见我,以音声求我,是人行邪道,不能见如来。法尚应舍,何况非法?”归海乱却有些哽咽,“大师所言非虚,然在下身在红尘中,自是留恋红尘。”感受着周身涌动的碎风,握着带有白麟残魂的巽风竹,归海乱通红的双眼盯着荆州方向。“此番在下与内子遭逢大劫,具是因那劳什子药方!竟以吾妻命魂解毒!此前在下已然立誓要这偌大的楚国为吾妻陪葬,吾妻此时虽还在人世,却是行尸走肉一般没了心念,这般与死又有何区别!这誓言若是完不成,便叫在下遭天雷鞭刑!”
    智空不语,只双手合十,盘坐于归海乱面前。“大师莫不是想阻拦在下!”智空不应声,却是自顾自的念起不知名的经文来。
    “南无阿弥多婆夜·哆他伽哆夜·哆地夜他·阿弥唎都婆毗·阿弥唎哆·悉耽婆毗·阿弥唎哆·毗迦兰哆·伽弥腻·伽伽那抧多迦隶莎婆诃。”归海乱听了这梵音偈语,心头之火莫名消了不少。“大师这往生咒可是为那楚人所念!如此也好,免得我将那万千楚人灭得魂飞魄散,倒是搅了六道轮回!”
    “施主浑身戾气,此番枉造杀孽,定要遭那红尘业火焚身,那可怎般是好!施主与那白麟女施主情缘已尽,又何必再犯天下不韪!贫僧念咒并非为楚国百姓,而是为贫僧自己所念。施主要知神佛伟力不可揣摩,古语便云举头三尺有神明。此番如此立誓实在太过不智,日后可勿要再立下这般杀象重重之誓才好。”归海乱一时间没能明了智空所言,不知该怎般作答。
    智空双手合十,高呼佛号。“我佛慈悲!归海施主情意羡人,突遭大劫,一时万念俱灰才立下这等杀誓。佛祖慈悲为怀,贫僧自当以身渡人,换归海施主一份因果安宁!善哉善哉!誓破!劫起!”和尚言罢,天雷滚滚风云色变,便是白狱也在微微颤抖,仿佛要被破去一般!归海乱此时才知晓智空所举为何,竟是要为他受下这天雷临身之劫。“智空大师!快快停下,我归海乱一人做事一人当,便是天王老子又能奈我何!可你只是肉体凡胎,这天雷降身定会没了性命啊!”归海乱运起疾风神力,席卷着即将破碎的白狱,欲将天上黑云吹散。“归海施主!请勿再劳神费力!这般天劫避不了,逃不脱,只能以肉身受着!贫僧方外之人,对着死生之事不曾避讳,只望施主能以一身神通造福万灵,勿要再造杀孽了!”说完,智空便盘腿而坐,口中喃喃之声在风云激荡中也微不可闻了。轰然一声,方圆百里的白狱终是挡不了这滚滚天雷,破碎消散了。荆州兵甲空腹受了两日白狱之刑,此时早是魂迷神乱,不晓人事了,再被漫天电光一吓,全无半点狼虎之师的样子,纷纷如鸟兽散。
    天上的黑云越积越厚,压抑的气息若是换了常人怕是连呼声吸气的做不到。智空被归海乱以疾风护住,青白神光犹如绝世珍宝出世,但在煌煌天威之下却显得分外渺小。团团劲风卷起周旁土石,裹成了一个密不透风的石球,归海乱也顾不上智空如何呼气,却见黑云是压的越来越低了。
    沉闷的雷声乱了人的心跳,归海乱在天威下面色渐渐发白,有些力不从心了。“天王老子又如何!看小爷我撕碎你的雷云!”归海乱挥着巽风竹,锐利罡风朝天空驰去。
    电痕划破了漆黑的天空,本来暗下的天光被这一道雷火亮了个通明。电雷五行属火,罡风五行属金,火克金这一老生常谈之理却将归海乱的狂妄击了个粉碎。
    数丈的银光抹去了归海乱和智空的身影,天雷破万法,还是老天胜过一筹。
    ......
    归海乱浑身狼狈的瘫坐在地,望着面前一堆焦灰默不作声。他终是丢了桀骜,没了尊严的哭出声来。雷光作罢,天下起了雨,滂沱大雨冲走了一个少年最后的天真,此刻方知这五光十色的花花世界是怎般的冷酷无情,怕是这寒透衣裳的大雨连半分都不及吧。
    脸上混杂着冰雨和苦泪,归海乱爬到智空尸身旁,方才还在循循劝导他的和尚此刻已然融入大地,连尸骨都找不全了。雨水冲走灰烬,一段晶莹白骨依然泽泽生辉,温润的光芒像极了那智空生前青莲般的禅言谈笑。似智空这般大智悲怜的佛徒,留下舍利也许再平常不过了。归海乱将舍利紧紧握在胸口,仿佛舍利之光成了他暗下双眼的唯一生机。
    男子举着一把油纸伞,云纹黑靴踏在地上也不粘泥水,乌黑的衣衫再搭上他面上带着的厉鬼面具,归海乱恍然间以为是无常到了,来锁他下阴曹地府走上一遭。“小友,别来无恙。”打量许久这似曾相识的来人,归海乱才觉然是十万大山外偶遇的神秘人。“你可是来看在下笑话的!”生了这诸般事故,凉了心的归海乱不觉得这人此刻来此能帮他这回。
    “小友先前在幽河城可是遇到了一位赵姓的说书先生。可还记的那说书先生所言的灵犀阁!”归海乱此刻有些回神,来人敌友不知不敢掉以轻心。“莫非阁下便是这所谓的灵犀阁之主!”神秘人哈哈一笑。“小友果然一点就通!那说书先生便是我灵犀阁的左阁老,他所说之事,小友可有细细揣摩!”忆起先前之事,归海乱恍若隔世,这几天他心力交瘁,便觉得比他先前二十年的光景还要长。
    “归海神瞻之间的恩怨,在下自会处理,就不劳阁下费心。至于你灵犀阁究竟有何谋算,在下不感兴趣。此番在下衣冠不整,不便再与阁下商谈,便先走一步了!”神秘人带着面具,不见神色阴晴。“若是我说你不是生人你该做何!”
    归海乱停下脚步。“归海氏到南灵国究竟做了何事你难道就不想知道!”转过身来,归海乱目光灼人。“阁下此言何意!”
    雨渐渐停了,云也散了开来,刚刚洗过的碧蓝天空如同传世的珍宝,高高悬挂的天阳挥洒下金灿的辉芒,仿佛是天上之神见了这人间闹剧,开心生了笑颜。
    “归海氏离了神瞻族就当真是为了他那遇害的胞弟?若是如此不明人事他又如何成了他神瞻族中长老!小友父亲所说之事与真相所差甚远,并非他故意隐瞒,而是真相早已在南灵国不复存在了。”
    神秘人摘下面具,露出了让归海乱恍惚的面容。这人面上稚气未脱,竟是一个舞勺之龄的孩童。“你怎会这般!”归海乱一时难以接受,单从那说书先生身上便可知晓这灵犀阁的底蕴非同一般,可这总阁主竟是一个乳臭未干的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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