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和殿议政堂,洛洛等镶黄旗失去儿子的老少爷们,苦苦哀求遏必隆、鳌拜,杀曹继武以谢众怒。
    白虎军已经编练成功,曹继武再也没有用了。所以老少爷们也很会赶时候,趁遏必隆、鳌拜,即将落井下石之际,纷纷来添把火,以助气焰。
    等众人聒噪完了,遏必隆捋须叹了口气:“卸磨杀驴,那是汉人的勾当,可咱们是满人。应该遵守的,是天神的旨意。”
    鳌拜点点头:“不错,曹继武罪大恶极,但那是他。咱们不能因为他,而坏了天神的规矩。否则坏头从咱们这里开始,满洲子孙跟着效仿,咱们可真成了罪人!死后灵魂回不了长白山,天神是不会饶过咱们的。”
    众人闻言,面面相觑。
    信奉萨满教的满洲传统,以长白山天神,为万物主宰。
    依照天神的旨意,无功不受禄,哪怕是爱新觉罗家,照样如此。
    但如果是有功,那就得封赏。否则就是亵渎神灵,死后灵魂无法回到长白山,就会变成孤魂野鬼。
    萨满就是汉语巫师的意思,女真语意思是智者,能够痛彻神灵,将神的知识和力量,带给部族。因此萨摩具有崇高的威望。
    遏必隆就是满洲最高级别的萨满,按照传统仪式,他面向长白山方面,恭恭敬敬地向天神祷告。众人谁也不敢再多言。
    其实能不能痛彻神灵,只有萨满自己知道。这是古老文明的信仰,就像汉人的犬儒一样,早已深入部族的骨髓。
    遏必隆不想破坏传统的功赏规矩,所以通彻神灵,震慑群情激愤的无礼闹腾。
    过了一会儿,等仪式结束,洛洛仍然不甘心,于是又来进谗:“听说庄妃要垂帘听政,留曹继武在京师,这如何得了。”
    庄妃垂帘听政,对遏必隆、鳌拜的权利,一定会有所影响,洛洛要说的,其实是这个意思。他把曹继武牵扯进来,还想借遏必隆二人之手,打击报复。
    但洛洛的小伎俩,怎能瞒得住遏必隆和鳌拜?
    遏必隆捋须叹了口气:“曹继武太小,他若早生十年,或许庄妃会情不自禁!”
    鳌拜点头:“庄妃不是冯太后,老牛吃嫩草,不敢那么开放。”
    庄妃内刚外柔,性格腼腆。其实以她的性格,更适合小鸟依人,相夫教子,怡然自得。只是宫中斗争的残酷,以及自身生存的迫切需求,使她不得不有所作为。
    女人要直面权利的争夺,必须有知心男人相伴,相濡以沫,在感情和事业上给及支持和慰藉。心机非常的庄妃,有的是自知之明。
    洪承畴年龄太大,多尔衮想着自己的皇位,适合庄妃的男人,一直没有出现,所以她有多次走上前台的机会,但因为力不从心,都选择了放弃。
    作为多年的老相识,遏必隆和鳌拜,对庄妃可谓是知根知底。
    洛洛等人的胡搅蛮缠,遏必隆不想听,于是挥手让他们退去。
    等众人都走了,鳌拜征求意见:“曹继武这犊子怎么办?要不就按原来的官职,打发他得了?”
    遏必隆微微一笑:“这是你家老三的意思吧?”
    鳌拜闻言一愣,随即低下眼皮,避开遏必隆的目光。
    华夏特有的文化地域格局,得中原者得天下。曹继武如果真的在中原打开天地,那他在大清的主动权,将无人可挡。
    遏必隆虽然性格偏弱,喜欢和稀泥,但可不是傻子。其政治远见和卓识,远非鳌拜所能比。
    过了一会儿,见鳌拜不说话,遏必隆试探:“你真的想让你家老三成事?”
    哪有老子不爱自己的儿子的?
    金日乐再怎么混蛋,但那毕竟是他鳌拜的儿子。
    “站在咱们的角度,你家老三,的确够混的。但是站在旁观者的角度,那小子不拘一格,敢于创新折腾,抛弃陈词滥调,的确是顺天道而为。所以你们瓜尔佳家族,那可是长江后浪推前浪,一浪比一浪更强。”
    遏必隆无奈叹了口气,“可惜我钮钴禄家族,真应了你家老三那句话,黄鼠狼下崽子——一代不如一代。”
    金日乐疯疯傻傻,和自己的路子完全不一样。鳌拜本来有所担心放手,这家伙会搞出什么乱子。听遏必隆这么一说,顿时放下心来。
    不过遏必隆对自己的儿子,恨铁不成钢,鳌拜蛮同情的:“要不,让你那俩犊子,跟着三儿耍耍。”
    鳌拜的眼神,忍不住得意之色,遏必隆大嘴一撇:“有其父必有其子,你家老三,和你一个德性,动不动就耍熊。任由他折腾,大清岂不翻了天?”
    “什么?你说他敢反对大清?”
    “凭他那副德行,有什么他不敢干的?”
    “混账东西,他敢反对大清,我一定毫不手软。”
    遏必隆见他认真了,微微一笑:“行了,行了,你别在我面,装大义灭亲了!咱们都一把老骨头了,该扔的就扔吧。曹继武这事,就这么定了。为防止他闹什么幺蛾子,我派人盯着他就是了。”
    鳌拜也不想扯淡了,提笔沾墨。
    他刚刚签了曹继武的官牒,忽然抬头,疑惑地看着遏必隆:“你准备派谁去盯着他?”
    遏必隆不答,悠起了小茶。
    他的眼神,明显露出不好意思,满脸的褶子,垂的也有些不自然。二人相处多年,所以他每一处细微的表情变化,都逃不过鳌拜的眼睛。
    鳌拜大为不满:“好啊,你个老犊子,竟然跟我卖狗皮膏药。这哪里是盯梢,分明是想借曹继武之手,来调教自己的儿子。”
    既然被他给说破了,遏必隆也不再卖关子:“跟强者学习,不会错的!”
    “你不怕你儿子,跟他学习了一头乱发?”
    “你家老三不是如此,你是不是天天害怕?”
    “那是我儿子,不管他搞成什么样子,那也是我亲生的,我怕什么?”
    “你的意思,我儿子不是亲……”
    遏必隆反应过来,伸手就是一下,鳌拜哈哈大笑。
    两个老家伙闹腾了一阵,终于坐下来喘气。
    鳌拜喝了一口茶,步入正题:“不过曹继武那混犊子,披着一身洋皮,留了一头乱发,把咱们大清的国体颜面,全给丢尽了。任由他这么去地方,岂不带坏风气?”
    遏必隆微微一笑:“人多就有理,汉人的流氓德性。如今所有的汉人,都已经剃发易服。所以他曹继武越是留着头发,汉人就越是痛恨他。”
    “在汉人的眼里,曹继武留着头发,就是对他们亡国奴的羞辱。出头的椽子,所以他们会发疯一般,把曹继武的头发给拔光,直到和他们一样,他们才会感到舒服。”
    鳌拜恍然大悟。
    曹继武留着头发,满洲只是碍眼,而汉人却是痛恨。所以要想除去曹继武,根本用不着满洲动手,汉人会自发地清除异类。
    鳌拜继续征求意见:“番妖军成了,是不是该试刀了?”
    遏必隆点头:“你家老三,足以独当一面。然而番妖军对纵横万里的大草原来说,人数实在是太少。可以让图海的儿子,出面帮衬一下。”
    鳌拜反对:“他可是正黄旗的,听说一直在搞幺蛾子。”
    遏必隆摇头:“他和索尼、图海等人,不是一路人,自然尿不到一个壶里去。你放心好了。”
    物以类聚,人以群分。虽然图海是金月生的老爹,但爷俩理念不同,道不同不相为谋。
    鳌拜点了点头,忽然又有些担心:“番妖军一旦出动,吴三桂会不会幺蛾子?”
    目前华夏,能和大清抗衡的,只有吴三桂。番妖军是镶黄旗的全部家底,一旦离开京师,这对吴三桂来说,自然是个好机会。
    遏必隆想了一下,灵机一动:“听说王辅臣和吴三桂闹了别扭,不如把趁机把王辅臣给调出来。”
    王辅臣杀人如草,挥霍如土,当世之良将。吴三桂歌舞升平已久,没有悍将王辅臣的帮忙,他想起兵找事,也得费老鼻子劲。
    如此一来,他吴三桂一有动静,立即就被被朝廷知道。所以遏必隆这招调虎离山计,鳌拜拍手称快。
    接下来,鳌拜签署了远征蒙古的命令,着一等武英公金日乐,亲率白虎军,出征塞外。
    着一等武旌公金月生,就任陕甘经略使。
    着一等侍卫王辅臣,就任陕甘提督,协助金月生的军务。
    这样的安排,金月生和王辅臣,既可以协助金日乐的大军,又可以监视云南的吴三桂,可谓是万无一失。
    三兄弟的事已了,鳌拜的关注点,放在了京师:“苏克萨哈这犊子,上蹿下跳,经常鼓动小皇帝,简直是岂有此理!如此下去,指不定会出什么幺蛾子。”
    遏必隆吃了一惊:“你想除掉他?”
    鳌拜竟然点头了。
    满洲的国制,大臣议政制。议政大臣是朝廷的基石,就是当年的皇太极、多尔衮,也不敢轻易动议政大臣。何况苏克萨哈是辅政大臣,杀了他,这可是天大的事。
    然而两黄旗和正白旗的矛盾,由来已久。鳌拜军旅出身,刚毅果决。他决定的事,遏必隆很难劝说。
    但除掉辅政大臣,毕竟事关重大,遏必隆还是委婉相劝:“索尼一定不会同意的。”
    索尼肯定不同意,遏必隆骑墙,鳌拜一人,自然难以撼动苏克萨哈。
    所以遏必隆搬出了索尼,鳌拜大为不满:“索尼这老犊子,办事拖拖拉拉,像个娘们,我早看他不顺眼。”
    遏必隆震惊:“连索尼也想除掉,你疯了?”
    鳌拜愤愤不平:“自从多尔衮开始,咱们两黄旗,一直被别人骑着脖子撒尿,他索尼能忍,难道你也能忍?”
    “正黄旗一直惦记着咱们的安定门,此次新军编练,他们竟敢幺蛾子。是他们不想一心,那就别怪咱们镶黄旗自己干。”
    提到两黄旗之间的纠纷和利益,遏必隆顿时沉默了。
    过了良久,遏必隆还是摇头:“索尼身为辅政大臣之首,这事太大,我不同意你胡乱。”
    鳌拜神秘一笑:“放心吧,我不会杀他,但上天会给他送终。”
    遏必隆一愣:“你又在搞什么坏主意?”
    “你就别问了,到时候你就知道了。”
    鳌拜说完,抱了一大堆奏折,找索尼去了。
    遏必隆恍然大悟,望着鳌拜的背影,摇头骂道:
    “死老犊子,竟然也玩起了阴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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