朵思卫颜和阿强点水二人,带着风驰营一半人马,赶往叙州方向,追击敌人。范乘辽竟然发笑,尼哈相当不理解:“他们去捞好处了,你还好意思笑?”
    “恐怕又是白忙活一场。”
    “你的意思,蒙面人没有去叙州?”
    尼哈大为吃惊,“这不太可能啊!荆州是八旗的重兵防守之地,毛大哥、李大哥和祖大哥,也全在荆州坐镇。李国英的汉军,如今全在茅麓山,蜀南叙州,乃是空虚之地。他不去叙州,而来荆州,不是在自寻死路吗?”
    范乘辽微微一下:“最危险的地方,同时也是最安全的地方。”
    尼哈惊得瞪大了眼睛:“他胆子有这么大?”
    “咱们在树林里白白转了两个时辰,连人家的一根毛也没捞到。”
    范乘辽回头反问,“人家仅凭两只脚,视龙鳞卫为无物,耍的我们团团转,胆子能不大吗?”
    尼哈除了吃惊,还是吃惊,无言以对。
    范乘辽叹了口气:“走吧!”
    “走?”
    尼哈满脸都是不理解,“茅麓山之战,我们几乎寸功没有,以后还怎么在甲弑营混?”
    “祖大哥、毛大哥和李大哥,都在荆州方向,他们三人联手,一定能制服蒙面人,我们去了,除了白白跑路,没什么意思。”
    尼哈不以为然:“就因为是祖大哥三人,所以他们不会和咱们抢功。他们三人对付蒙面人,咱们抢了婴孩,岂不是大功一件?”
    范乘辽瞪了眼睛:“欺负一个婴孩,你也能说出口?”
    尼哈顿时蔫了。
    男子汉大丈夫,谁愿意是去欺负一个婴孩?可是蒙面人费尽心力,救这个婴孩,说明这个婴孩的身份,绝对不一般。到手的功劳,尼哈还是不愿意放弃。然而直接说抢婴孩,一定会被范乘辽拒绝。
    尼哈想了一下,来了个侧面迂回:“可是咱们这么快就回去了,龙鳞卫的弟兄们,一定会怀疑咱们偷懒。”
    这家伙心里想的是什么,范乘辽很清楚。但是他找出的理由,也是相当的合理。甲弑营中,满汉蒙三族,就属满人最嚣张。这么空手回去了,他们一定会向大头领打小报告。加之近年来,范乘辽二人,几乎游离于甲弑营之外,寸功没有,大头领心里,一定不舒服。
    范乘辽思索了一下,叹了口气,策马飞驰。
    见范乘辽同意了,尼哈大喜,呼哨一声,风驰营众将士,策马飞奔荆州城。
    众人一口气,飞驰五十多里。前方忽然出现一座山岗,一人头戴竹叶新斗笠,身形健硕,抱剑背立。
    看他那副冷漠的背影,众人就知道他是谁。范乘辽约束众人,自己一个人,下马上了山岗。
    “乘辽见过祖大哥。”
    祖泽志没有回身,语气不温不火:“茅麓山中,婴孩会是谁的?”
    范乘辽闻言,略一思索,转身而去。
    茅麓山中,女人本来就不多。近期怀孕的,只有高桂英。高桂英的孩子,也是范坤博的孩子。既然是范家的人,同为文正公的子孙,范乘辽怎么敢去赶尽杀绝?
    所以祖泽志仅仅一句话,范乘辽乖乖地退走了。
    范乘辽和祖泽志见面的过程,如此之短,众将士全是一脸懵逼。
    尼哈忍不住问道:“祖大哥说了什么?”
    “蒙面人去了叙州。”
    尼哈一脸吃惊:“最危险的地方,同时也是最安全的地方,这不是你说的吗?”
    “蒙面人不按这个套路出牌,我有什么办法?”
    “那我们现在怎么办?”
    “去叙州。”
    范乘辽说完,扬鞭催马,飞奔而去。
    白白闹了个折返跑,这个范乘辽,到底搞什么幺蛾子?众将士包括尼哈在内,全蒙了。
    ……
    蒙面人去了哪里?
    自然是荆州方向。最危险的地方,同时也是最安全的地方,范乘辽的判断,一点也没错。
    范乘辽为什么向叙州方向追击?
    范文程投靠满清,卖国求荣,他这一脉范家,已经对不起了祖先范仲淹。再对范坤博的后人,赶尽杀绝,范乘辽还有何面目,去见范仲淹?
    所以他把追兵,全部引向了叙州方向。
    风驰营每位将士,两匹马轮流换乘,马力异常充沛。如果不是祖泽志阻拦,范乘辽动了私心,蒙面人带着婴孩,很难逃脱。
    然而祖泽志和范乘辽的努力,此时的蒙面人,并不知道。他目前最关心的,就是尽快逃出追击,给婴孩找口奶吃。所以尽管马力已经到了极限,蒙面人仍然不敢停歇。
    日落西塬大河流,高高的山坡,满满的红高粱。
    星辰满汉牵牛星,对岸的哥哥,仍然没有归家。
    自古秦川多才俊,河东河西的儿女,不怕艰辛,不怕贼。
    ……
    前方一片茂密的紫竹林,响起了嘹亮的歌声。这歌声是陕北独有的韵调,能把粗狂的嗓子,唱的如此抑扬顿挫,天下恐怕只有一人。蒙面人顿时放下心来,策马快步赶来。
    一辆精美的白纱帷幕马车,静静地停在竹林深处。一个身穿白袍,身段曼妙的美妇,仿生歌唱。
    听到马蹄声碎,美妇顿时停止了歌喉,转过身来:“桂英妹妹的孩子?!”
    蒙面人点了点头,美妇大喜,一把接过了婴孩,小心地查看。
    一路颠簸逃难,婴孩耗尽了从娘胎里,带出的所有精力,哭声早已停止。幸亏蒙面人一直奔驰,浑身热气蒸腾,婴孩没有受到风寒的袭扰。美妇急忙解开了衣襟,将孩子揽入了怀里。
    本能的饥饿,婴孩迅速含住了乳头,露出了自出生以来,第一次浅浅的笑容。
    “夫人,后面追兵甚紧,还是赶快离开此地。”
    “你放心吧,有相公在,不会有事的。”
    原来如此!蒙面人大为放心,翻身上马告辞。
    “你还要去哪里?”
    “茅麓山战役,即将结束。后续收尾很复杂,我得去荆州一趟。”
    美妇一把拉住了缰绳,满眼关切,欲言又止。
    蒙面人叹了口气:“夫人有话直说。”
    美妇还是忍不住开口了:“世人只有好恶,没有道理。你所做的事情,他们不喜欢,所以……”
    她没有说完,但蒙面人明白是什么意思。不光是眼前的美妇,就是自己的兄弟、朋友,也都这么说。然而在蒙面人眼里,事情首先是做给自己的。别人怎么看,那是别人的事情。他没有那份闲心,也没有那份精力,去管别人的破事。
    见蒙面人还是要一如既往,美妇仍然抓住缰绳不放:“华夏已经再一次完了,世人的脑袋,早已僵化。满洲二十万人,没有把他们给打醒。你一个人的力量,太过单薄。南方你已经有了基业,与其吃力不讨好,不如回去,说不定完成起死回生的奇迹。”
    “世人虽然顽固愚昧,但不占主导地位,他们的喜好,影响不了历史的进程。如今的女真人,带着原始的秉直,还没有被华夏的传统熏染,这是个机会。如果能够抓住这次机会,起死回生,受益的人,将是整个华夏。”
    蒙面人郑重地看着美妇的眼睛,“夫人不必担心,我知道该怎么去做。”
    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美妇只好放了手。
    “祝你和祖大哥,幸福美满!”
    “我们和孩子,在澳门等你。”
    美妇一生坎坷,像她这种追求自己幸福的女人,和正统主流的三从四德,完全相悖,华夏的传统,是绝对不能容忍的。再说目前华夏,也已经彻底灭亡了。江山再好,拖着猪尾的文化,谁也受不了。
    澳门是个方外之地,尽管那是葡萄牙人管理的地方,诸多的西洋事务。但在那里,身体和精神,都不用拖着猪尾,所以相比目前的华夏,已经好多了。所以思索再三,美妇决定去澳门。
    蒙面人是她不多的知心朋友,人生最快乐的事情,莫非就是知心相交在一起。孩子是知心人的,所以她义无反顾。蒙面人是知心朋友,所以她满满的关切,希望他一生平安。
    双方不用过多的言语,仅仅一个眼神,就能心心相印。美妇的心意,蒙面人全都懂。尽管世人不理解,但他还是决定做他自己的事情。
    英魂遗骨,在美妇这里,再合适不过。此间事已了,还有其他的事情,需要他去做。道一声珍重,蒙面人策马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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