茅麓山山高林密,荆棘遍布,悬崖十分陡峭。山中云雾缭绕,光秃秃的岩石上,满是潮湿的苔藓。通往山上的路径,只有二尺来宽,两边都是数丈深的山沟。
    这种地形条件下,骑兵根本无法作战。打头阵的正黄旗图敏,只得命令士卒下马步战。
    山腰百羊寨,乃是咽喉要道。守住百羊寨,就能确保茅麓山安全。李来亨早已将百羊寨重新加固,作为防御的重中之重。
    山下的八旗军刚一出动,李来亨就立即命令巡哨士卒,迅速退入百羊寨,静待八旗军来攻。
    山间道路异常狭窄难行,即便是步兵,大部队队形也展不开。对方以逸待劳,即便是一群农民,搬起石头往下扔,也能砸死不少人。图敏上的山来,一看地形,立即就后悔了。
    但开弓哪有回头箭?作为抚远大将军的儿子,图敏已经在众将面前,夸下了海口,此时如果怯战退缩,丢的不仅仅是正黄旗的脸面。
    所以为了颜面,图敏带着士卒,不得不硬着头皮往前爬。此时此刻的他,心中极度期盼爱星阿,赶快带来撤退的命令。
    山上图敏的龟速,穆马等人,急得直跺脚。贺布把战鼓都给锤碎了,正黄旗竟然才爬了百步远。诸将皆骂正黄旗是群废物,麻吉要求换将。
    但图敏毕竟是图海的儿子,临阵换了他,大将军脸上一定不好看。穆马心中尽管急的直冒烟,面对众将的嚷嚷,也没有多说一言。
    正黄旗士卒,在图敏的带领,一步一步,小心翼翼地爬行。离百羊寨百步远之时,图敏突然下令,停止前进。
    这个距离,如果李来亨出战,正黄旗完全有机会逃跑。此处山脊地形,两侧都是深沟,对进攻方而言,极为不利。正黄旗士卒们,都有家室,主将图敏犯不着为了颜面,而把他们送上绝路。
    这是顺清之间,最后一战,也是满汉之间,最后一战,谁能在此出风头,将来一辈子的荣耀,就到手了。
    在满洲八旗当中,两红旗最不受待见。目前正红旗都统还没到前线,所以两红旗皆归都统贺布指挥。
    贺布手握一万精锐,当然想趁此机会展露手脚,为两红旗挣得颜面。于是他私自率领两红旗,偷偷绕过中军镶黄旗,准备抢过正黄旗,攻上茅麓山,夺取头功。
    图敏这家伙,极为刁滑,趴在百步远的草丛里,就是不肯再前进。这样耗下去,对大顺军的耐性,也是个极大的考验。
    两红旗的动向,山上的李来亨,早就瞧得一清二楚。为了鼓舞士气,李来亨于是决定吓跑图敏,拿主动送上门的两红旗开刀。
    随着李来亨一声令下,百羊寨寨门顿时被打开。但出寨的不是人,而是二十多块磨盘大小的石头。
    这些大石头沿着山脊,轰隆隆之声,不绝于耳。
    血肉之躯,怎么能和滚落的大石相抗?图敏一见势头不妙,立即带着手下窜球。
    贺布的两红旗,大骂正黄旗是一群废物。正黄旗士卒,个个恨得咬牙切齿。但图敏不为所动,命令部下为两红旗让道。
    茅麓山地形,易守难攻,应该以智取胜。满洲八旗,人数本来就不多。不便为了虚假的颜面,而白白葬送士卒的性命。贺布竟然不听将令,擅自行动,图敏建议穆马把他撸了。尽管对图敏的怯站退缩,穆马很不高兴,但图敏还是言尽于此。
    苏马、麻吉等人,为贺布鸣不平,大骂图敏胆小鬼。临阵脱逃,乃是大罪,诸将皆请求穆马,把图敏绑起来,交给大将军亲自处置。
    还没开打就跑了,图敏的表现,让八旗军颜面尽失。要不是他是大将军的儿子,穆马早就治他的罪了。
    此时的图敏,也被孤立了。穆马架不住众将的愤怒,只得让图敏去后方督运粮草。
    满洲八旗,表面上看似铁板一块,实则暗中都在较劲。正黄旗一下子被剥夺了先锋的资格,诸将皆大欢喜。
    常言说的好,下了马的骑兵,也比步兵跑得快。山脊道路难行,不是摆不开阵型吗?两红旗干脆分成三队,分别沿山脊和两边山沟,向百羊寨齐头推进。
    兵熊熊一个,将熊熊一窝,这贺布果然有两下子。只见他亲自打头,摇旗指挥,镇定自若。
    山间虽然崎岖不堪,但两红旗阵型不乱。比起刚才正黄旗的爬行龟速,两红旗撒开脚丫子,蹦跳腾挪,窜的比袋鼠还要溜。山下诸将齐声喝彩,麻吉、苏马等人,亲自擂鼓,以助声威。
    自从入关以来,除了当初永州之战之外,满洲八旗,从来没有败给过大顺军。小小的李来亨,本来在大顺军中,名不见经传。因此久经沙场的贺布,根本不把他放在眼里。
    两红旗在贺布的指挥下,充分利用山脊的坡度,将尽可能多的兵力,派上山来,以便一举拿下百羊寨。
    俗话说,擒贼先擒王。贺布是两红旗的主心骨,一旦把他做了,两红旗的阵型,也就散了。李来亨亲自选了一杆铳,偷偷瞄准了贺布。
    这贺布不愧为沙场老油条,听闻铳响,立即扑了下去。铳子敲碎了一个传令兵的脑壳。贺布大怒,立即回敬一箭。
    羽箭尖啸,精准地穿过了射口。李来亨急转铳,‘叮’地一声响,利箭钉在了铳把上。
    “好你个驴球子,弓箭绝技,果然不是盖的!”
    李来亨大骂一声,一把拨开羽箭,照着贺布的脑门,又是一铳。
    双方你射箭我发铳,连续三个回合,谁也奈何不了谁。忽然胸口一痛,李来亨顿时倒了下去。
    原来贺布这次,放的是连珠箭。李来亨按常规的方式应对,结果吃了暗亏。
    主将李来亨被射杀,两红旗的士卒,个个士气高涨。贺布趁着大顺军大乱的机会,红旗一招,众将士发了疯似的冲锋。
    百羊寨位于陡峭的山岭之上。两边山沟里的众将士,纷纷扔出挠钩,搭上寨墙,不要命地往上爬。
    贺布亲自带着一群精干的士卒,推出千斤木槌,要把寨门撞开,从中路打开一条通道。百羊寨顿时陷入危机当中。
    厚重的木制寨门,在众将士齐心协力之下,终于松动了。没想到百羊寨,就这么容易被打开了,贺布大喜过望,坚定农民军不堪一击。
    然而寨门被撞开的一瞬间,众将士全都傻了眼。
    门后一个黑洞洞的炮口,正对撞门的将士。
    这是一门英制十二磅舰载加农炮,华夏俗称的红衣大炮。但是李来亨的火炮,可是当前英吉利,最先进的新式加农炮,威力远远超过旧式的红衣大炮。
    炮膛上的火捻,冒出耀眼的火星,瘆人的‘嗤嗤’之声,似乎要把人的灵魂活活抠出来。
    “快跑!”
    贺布惊恐的话音刚落,炮口突然喷出一团火光,一颗炮弹带着无穷的威力,将几十个将士,连同千斤木槌,一并送上了西天。
    后续攻寨的士卒,全都吓傻了。
    农民军趁势从寨中杀出,两红旗阵势大乱。李来亨亲自擂鼓助威,众将士个个如下山猛虎,扑向溃散的士卒。
    李来亨不是被射死了吗?怎么突然又活过来了?难道他会妖法不成?山下的穆马等人,看得目瞪口呆。
    原来李来亨内裹锁子甲。这锁子甲乃是铁索线连铆接而成,表面环环相扣,凸凸凹凹,对刀剑的砍劈,防御效果极佳。但是连珠箭不比单支羽箭,力道还不足以穿透锁子甲。李来亨胸口被撞了一下,但离致命还差得远。
    贺布要施放连珠箭之时,早被李来亨瞧见了。双方铳箭技艺,平分秋色,一时难以分出胜负,所以李来亨使了疑兵之计。果然贺布以为李来亨死了,放心大胆地攻寨,结果被加农炮送上了西天。
    主将被炸死,两红旗顿时乱成了羊群,李来亨亲率中军,碾压山脊敌人。范坤博和司马勇分率两支偏师,掩杀山沟里的士卒。
    两红旗顿时陷入全军覆灭的险境,穆马急命镶黄旗主力,前去接应。然而参将苏马刚刚出阵,就被一马当先的高桂英斩下头颅。
    飞火龙纵横驰奔,如入无人之境,高桂英左手刀,右手剑,大开大合,八旗众将,无人能够抵挡。当初永州之战,高桂英三斩巴图鲁,八旗众将早已怕了,见高桂英又来了,纷纷吓破了胆。
    李来亨迅速催动中军精锐,放开两红旗,全力向前冲击,主力镶黄旗迅速崩溃。两红旗被绞杀,镶黄旗被高桂英击溃,两蓝旗和正白旗见势不妙,纷纷掉头就跑。
    儿子被杀,穆马歇斯底里,张狂大怒,策马要找高桂英报仇。
    然而此时兵败如山倒,穆马此时不退反进,无疑是去送死。被调往后队的图敏,眼见穆马冲了过去,急忙率领正黄旗前去营救。
    但此时两蓝旗和正白旗的溃兵,把正黄旗的队形,冲的七零八落。斜刺里司马勇已经冲出山沟,照图敏面门就是一棒,图敏急忙举刀格挡。
    凶残重器狼牙棒,势大力沉,钢刀怎么肯能扛得住?
    狼牙刀刃相击,‘嘣’地一声巨响,火星四射,钢刀被硬生生砸出了一个大豁口。图敏被震得血气逆行,两眼直冒金星,差点从马背上栽了下去。
    趁图敏晕厥的一瞬间,司马勇的狼牙棒,又轮了起来。
    眼看图敏的脑袋,将被硬生生砸碎,一杆长枪及时出现。枪尖巧妙地点了狼牙棒根,拨开了这雷霆万钧的一击。
    见是金月生前来相救,司马勇放了图敏一马,转而去砸杀其他八旗将领。图敏得空,俯身策马,迅速狂逃。
    这边穆马愤恨,撑起神威,为儿子报仇。
    高桂英毕竟是女儿身,力量本就不占优势。穆马报仇心切,招式自然全力不要命。此时此景,不宜和他力战,高桂英于是拨转飞火龙,暗中缓辔,约束马速,要施拖刀斩绝技。
    此时发疯的穆马,早已失去了理智,只顾往前没命地冲击,势必要杀高桂英。
    监军金日乐驰马狂奔,大声吆喝:“小心拖刀斩!”
    穆马是前线八旗军主将,万一有所闪失,八旗军将会一蹶不振。图敏此时已经脱离了危险,金月生怕金日乐孤掌难鸣,于是也赶来相助。
    凡是鞑子,高桂英都不喜欢。尽管二金和范坤博有交情,但高桂英可不管这些。二金对李来亨的部队,可谓是了如指掌。
    这两个家伙,虽然平时调皮捣蛋,但关键时刻,可不是泛泛之辈。因此对当前的茅麓山来说,这二人的危险性,远远超过狂傲的穆马。
    武艺精绝的高桂英,胆大心细,有意策动飞火龙,把穆马引向七连坪阔地,寻机斩杀二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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