豫亲王多尼刚刚回到住处,贴身侍卫慌慌张张,差点把自己撞了个倒栽葱,他很不高兴,呵斥缘由。
    侍卫哆哆嗦嗦:“王爷,格格不见了。”
    多尼一听,惊得魂飞魄散,急问:“那翠珠呢?”
    “也不见了。”
    多尼听到回答,差点惊倒。
    东娥是摄政王多尔衮唯一的血脉,而多尼是多铎的儿子,作为哥哥,多尼不敢对东娥看管太严。但东娥的身世极为特殊,牵涉到爱新觉罗家众多不可告人的秘密,不能由她到处乱跑。所以多尼听到东娥不见了的消息,冷汗直冒,急忙命令全城寻找。
    然而找了一个时辰,仍然不见踪影。多尼害怕极了,急忙去找济朗商议。
    郑亲王济朗,是当今爱新觉罗家族,辈分最高,年龄最大的成员,也是仅存的入关第一代世袭罔替亲王,俗称的铁帽子王。即便是天塌下来,爱新觉罗家族的最终决定权,也得看济朗的脸色。
    然而济朗听闻东娥丢失,也惊出一身冷汗,埋怨多尼:“你怎么看护的?”
    多尼一身哆嗦:“我不敢看管太严。”
    济朗闻言,冷静了下来,思索了一下,叹了口气:“此事事关重大,我看,只有请洪承畴出面,才能兜得住。”
    多尼点了点头。于是二人飞马赶往经略使府。
    刚到门口,二人就碰到了吴三桂。于是三人一同进了经略使府。这里原为大明楚王府邸,相当的豪华气派。吴三桂一路观花赏景,济朗和多尼却是心焦。洪承畴的管家洪福,将三人引进了后堂。
    双方叙礼毕,洪承畴见多尼眼神恍惚,心神不定,开玩笑的口吻道:“什么事能让堂堂豫亲王如此担忧?”
    家丑不可外扬,多尼不好意思开口,眼神求救济朗。
    大家都是聪明人,济朗也不隐瞒:“东娥不见了。”
    东娥可是多尔衮遗孤,她的事,谁敢乱问?洪承畴和吴三桂皆惊,谁也不敢发表意见。
    过了一会儿,吴三桂定下心来,略一沉思,忽然哈哈大笑起来。
    多尼大惊:“这等大事,你还能笑得出来?”
    洪承畴捋须,忽然略有所悟,冲吴三桂微微一笑:“说吧。”
    “还是督师了解三桂。”吴三桂点点头,“我想,东娥格格,一定去广西了。”
    多尼不解:“千里迢迢,她去广西干什么?”
    济朗似乎也有所悟:“难道是武昌烦闷,跑去找四祯了?”
    孔四祯和东娥可是好闺蜜,这个在京师众所周知。男人打仗的事,没有哪个少女会关心,南国无聊,唯一的知心人,应该就是孔四祯了。多尼刚刚点头,吴三桂却笑得前俯后仰。
    济朗和多尼面面相觑。
    洪承畴也在捋须微笑,而吴三桂更是过分,几乎笑岔气了,多尼终于忍不住了:“吴三桂,有屁快放,卖什么坛坛罐罐?”
    东娥的事可是大事,济朗也有些坐不住了,吴三桂于是不再卖关子:“不用担心,定是找愣熊去了。”
    “愣熊……
    金日乐,不对,曹继武!”多尼大吃一惊,济朗也惊得魂不附体。
    东娥和曹继武的一些流言,二人也曾经听说过。此时想起,还真是那么回事。千里迢迢,瘴气不断,道远且坚,见闺蜜,没这么大动力啊?
    济朗捋须想了一下,冲多尼点点头:“我想应该是这样。”
    “没有其他可能?”多尼疑惑地看着济朗。
    济朗转头看着洪承畴。
    洪承畴点了点头:“人的潜力无穷,激发潜力的动力有很多,但爱情却是最有效的。爱情是永恒的主题,即便是阴阳两隔,也不是什么稀奇事,何况是千里迢迢?”
    吴三桂以为然:“东娥没见过世面,胆敢跑出去,一定是寻找爱情去了。所以两位王爷,用不着杞人忧天。”
    这女儿家,也太会来事了吧!济朗和多尼相视无语。
    过了半晌,多尼忍不住对洪承畴道:“可是庄妃已经答应,将东娥嫁给蒙古科尔沁,巴图鲁亲王满塔,而且满塔已经率领蒙古八旗一万精兵,不日即将到达武昌……”
    洪承畴摆手制止了多尼:“强扭的瓜不甜。”
    “可是……”多尼还没说完,却被济朗制止了。
    自大清开国以来,一直以联姻的策略,加强和蒙古诸部的联系。尤其是位于辽西的科尔沁部落,这是大清关外的屏障,历来享受大清超规格的礼遇。
    东娥一事,如果处理不当,将会直接导致科尔沁和大清的摩擦。
    济朗看了看洪承畴的面色,还是提醒:“这个满塔,是庄妃弟弟的儿子,按照汉人的关系,属于庄妃娘家侄子。”
    洪承畴点了点头:“曹继武是有老婆的人,他知道该怎么做。至于东娥,若要改变她的想法,恐怕也只有曹继武能办的到。至于我们,如果插手,事情只会更加糟糕。”
    吴三桂点点头:“世人都在骂我吴三桂,冲冠一怒为红颜。以我看来,曹继武这个瘪犊子玩意,也是风月行家,只是不像我和督师……”
    洪承畴很不高兴,瞪了吴三桂一眼。
    这个洪承畴,见了庄妃,什么大义道德祖宗,全抛入九霄云外。所以此言一出,多尼和济朗忍不住笑了。
    吴三桂急忙致歉:“督师息怒,属下失言。”
    你个辽东棒子,什么屁事都藏不住!洪承畴暗骂一声,打偏话题:“定南王身处险境,平西王兵强马壮,是不是出把力啊?”
    吴三桂故作吃惊:“孔有德拥兵十万,怎么可能有危险?”
    洪承畴很生气:“在我面前,不要揣着明白装糊涂。”
    “督师这是把三桂往火坑里推啊。孔有德开藩立府,占有广西千里之地,一方诸侯,相当的逍遥自在。而我吴三桂,犹如丧家之犬,没有立锥之地。一山不容二虎,他孔有德怎么可能容得下我吴三桂?”吴三桂一脸委屈,眼望济朗打圆场。
    好小子,不想出力就算了。逢场作戏,找了一通冠冕堂皇的理由,还要拉上一个葫芦蛋!洪承畴心中暗骂不止。
    可是济朗还真上了吴三桂的台阶,他捋须思索,有些疑惑:“曹继武的判断,经略使就那么相信?”
    洪承畴点点头:“曹继武虽为千户,但见识远在众将之上。况且他处于敌后,对敌人的了解,远胜我等。如果孔有德真的不济,湖广可能不保,中原门户洞开,大清就危险了。”
    见洪承畴说的很认真,济朗皱起眉来,想了一下,建议道:“不如这样,派佟国纲前去支援,如何?”
    “佟国纲的汉军镶白旗,都是步兵,武昌离桂林两千余里,得走上两个多月。远水根本解不了近渴。”
    洪承畴的眼神,始终盯着吴三桂。
    目前吴三桂手里,有包括夷丁突骑在内的三万精骑,可这是他平西王的王牌,岂能去送死?因此吴三桂装作喝茶,故意避开洪承畴的目光。
    多尼忽道:“满塔即将带来一万蒙古骑兵,不如让他去。”
    这一下给平西王解了围,吴三桂要给多尼磕头的心都有,忙不迭地附和:“不错,不错,要说骑兵,还是人家蒙古人厉害。满塔的科尔沁大本营,远在辽西,不会抢孔有德的地盘,所以他去最合适。”
    洪承畴白了吴三桂一眼,心中暗骂老泥鳅。
    济朗也知道,吴三桂这家伙,是个出了名的老油条,不肯白白卖力气。然而孔有德那里,如果真的有了闪失,湖广可真的就要歇菜了。有人过去,上道保险,自然让人放心些。
    “我看这件事,就让满塔去吧。”
    郑亲王发话了,洪承畴只得点了点头。
    多尼忙问:“那东娥呢?”
    洪承畴想了一下,回道:“让胡公公暗中跟着,保护她一路的安全。满塔既然来了,就让他自己去处理吧。”
    “这怎么能行?”多尼相当担心,“曹继武这犊子,满脑子全是妖异,到处折腾事,没有他不敢干的。万一他也和平西王一样,来个冲冠一怒为红颜,大清怎么收场?”
    “按照蒙古人的习俗,强者为大,满塔只要比曹继武强,就能得到老婆。”洪承畴顿了一顿,反问多尼,“如果满塔连一个千户都不如,他还有脸闹腾吗?”
    “这……”多尼无言以对。
    吴三桂也来帮衬:“当年俺答汗抢了三娘子,而三娘子原本是他孙媳妇。不但是蒙古人,好像对于你们满人来说,抢老婆也是一件正常的事吧?”
    多尼无语。
    过了一会儿,多尼忽又问洪承畴:“那庄妃那……”
    多尼担心庄妃怪罪,洪承畴明白他的意思,点了点头:“出了事,我担着。”
    “如此甚好,即使经略使发话,我们也不多说了。”
    济朗说完,和多尼一道,辞别而去。
    等二人走远了,洪承畴指了指吴三桂的鼻子:“你这家伙,比泥鳅还要滑!”
    吴三桂大笑,给洪承畴倒了一杯茶:“还是督师了解三桂啊,如果不是督师罩着三桂,三桂的这点家底,恐怕早就赔光了!”
    “此次不同。”洪承畴翻开茶杯盖,面色凝重,“听说孔有德过起了舒服日子,以他现在这个德性,肯定顶不住李定国,到时湖广就危险了。咱们的性命,也可能不保。”
    “督师亲自下道命令,让满八旗精锐集结衡州。这样一来,前有满塔蒙古八旗,后有朝廷满洲八旗,都是大清的精锐,李定国绝对过不了衡州城。”
    刚要喝茶的洪承畴,听吴三桂此言一出,立即停杯,瞪了一眼:“让蒙古人和满人去当炮灰,他们肯上你当?”
    吴三桂微微露出狡猾的奸笑,拿起茶杯,开始给洪承畴比划:
    以吴三桂当年在辽东多年的经历来看,辽西蒙古人,向来脑袋不怎么灵光,只知道横冲直撞,很少见他们转弯。满塔初到,肯定不把大明放在眼里,为了好好表现,风风光光地娶老婆,一定会抢着去立功。所以稍微把暖风一吹,这家伙立即就会冲向桂林城。
    满人方面,老狐狸济朗和软柿子多尼,可能会犹豫。但堪尼这个棒槌,仗着手里的正蓝旗精锐,狂得不得了。况且他是皇长子褚英的儿子,褚英被努尔哈赤所杀,世人皆知。堪尼因为出身,不是军功王,被人瞧不起,所以他急切需要战功,来证明自己的能耐。
    督师只要出面,说动穆马,让他的镶黄旗归堪尼指挥。堪尼这个棒槌,一定会欣喜若狂,立功的心愿,更加的强烈。
    首旗镶黄旗一出动,爱星阿、图敏的正黄旗,多尼的镶白旗,济朗的正红旗,纱布的正白旗,图桑的镶蓝旗,贺布的镶红旗都会跟着出动。八旗精锐齐聚衡州城,他们再怎么不济,至少也能挡住李定国吧?
    听了吴三桂一番精辟的分析,洪承畴点了点头,长长舒了一口气。
    吴三桂继续:“让祖泽润的汉军正黄旗,刘之源的汉军镶黄旗,佟盛年的汉军镶白旗,李国翰的汉军镶蓝旗,佟六十的火器营进驻长沙城,督师只管坐镇武昌。三大八旗主力,三层设防,李定国再强,也不可能进入武昌。”
    洪承畴点了点头,竖起了大拇哥:“不愧为沙场宿将!”
    吴三桂甚是得意:“督师过奖了,三桂这点本事,在督师面前,就是班门弄斧。”
    洪承畴喝了一口水,对吴三桂道:“你也去衡州城。”
    “督师,这……”这可是请君入瓮的招数,吴三桂自然满脸全是不情愿。
    洪承畴放下茶杯,指了指吴三桂的鼻子,满脸全是神秘:“戏还是要演的。”
    吴三桂愣了一下,忽然大悟,谢过洪承畴,告辞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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