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年古城广州城,依山傍水,地势险要。再加上城墙高大,兵广粮足,将士拼死效命,简直就是固若金汤。
    然而就是这固若金汤的广州城,当年李成栋过来时,几乎没费吹灰之力,就把南明绍武政权给消灭了。
    李成栋出身闯贼,而毛家三兄弟,可是当年毛文龙手下的悍将,根正苗红的名将。所以孔有德和尚可喜二人,自认为比李成栋强太多了。赣州一战,李成栋不幸落水而死。主将殒命,孔有德等人,就根本没把广州城放在眼里。
    但是这场仗一打起来,就不是那么回事了。
    眼前的这批守城将士,大多数是李成栋的旧部,不是当年绍武手下,那帮只会耍嘴的废物。他们从关中一路下来,从北到南,打遍整个华夏,掂刀吃饭多年,勇悍无比。所以孔有德和尚可喜二人,虽然调动了全部精兵,仍然对广州城,无可奈何,众人气得直骂瘪犊子。
    耿继茂思索了一夜,黎明时分,立即赶往孔有德的帐中。此时尚可喜正在和孔有德商讨战术,见耿继茂来了,立即起身让座。
    耿继茂也不客气,上来就开门见山:“咱们打了将近半年,连城池都没攻破。以小侄看,不如改变策略。”
    尚可喜闻言,一屁股坐了下来,摇头叹气道:“我们俩讨论了好长时间,什么结果也没有,你又能有什么好办法。”
    孔有德伸手制止尚可喜:“且听世侄说说,再下结论不迟。”
    尚可喜点了点头,耿继茂见状,开口说道:“硬打难以凑效了,不如用间。”
    “用间?”
    尚可喜一下子精神了,“快说,如何用间?”
    “咱们暂缓攻城,麻痹敌人,待敌人松懈下来,派入细作,携带重金,许以重利,收买守城各门将领。到时咱们再突然攻城,里应外合,广州城便可唾手可得。”
    孔有德拍手称快:“好主意!”
    尚可喜却犹豫了起来:“计是好计,只是咱们的钱财,所剩无几。再说了,能坚持到现在的,大多是些硬骨头,收买他们,恐怕是难以凑效。”
    孔有德沉默不语。
    耿继茂开始了自己的分析:
    如今城内卖命的,大多数是李成栋的旧部。而掌控政权的,却是永历手下的一帮士大夫废物。所以他们之间,本来就有矛盾。
    纵观当今天下,在废物当中,真正的硬骨头,没有几个。如果他们选择投降,同样是吃香的喝辣的。所以无论在哪一方,他们的日子,都会很舒服。所以只要有重利,收买他们,并不是太难。
    而卖命的,自然也知道这个道理。所以一旦松懈下来,他们的怨气,就会慢慢显露出来。到那个时候,用间的机会就来了。
    听了耿继茂一番话,孔有德拍手称快:“如今城内城外,双方都精疲力竭,此时正是大家想松懈之时。这世上没有不吃鱼的猫。打仗是硬骨头不假,但其他方面怎么样,就不太好说,比方说女人、钱财、地位等等。我想城里人,都不是傻子,他们应该明白,大清所能给予他们的,远比大明要多得多。”
    尚可喜终于点点头:“那咱们就勒紧裤腰带,把所有的钱财都用上。”
    孔有德点头:“就这么办。三弟,这事由你来亲自办理。”
    尚可喜点点头,正要起身告辞,忽然侍卫进来禀报:经略使侍卫千户,曹继武、金月生和金日乐,门外求见。
    孔有德一脸疑惑:“经略使侍卫千户?”
    尚可喜忽然大惊:“洪承畴的人!”
    洪承畴远在武昌坐镇,他手下的侍卫,跑来广东凑什么热闹?
    孔有德斜倚在椅背上,颔首思索起来。
    尚可喜立即吩咐侍卫:“告诉他们,我们不在这里。”
    耿继茂连忙拦住道:“他们已经到了辕门外,这么个说法,不是不打自招吗?”
    “那又怎么样?”
    尚可喜担心道,“洪承畴老奸巨猾,派人来此,肯定没什么好事!”
    “三叔不要忘了,洪承畴如今是西南经略使,掌管八省军政要务。咱们虽贵为王爷,但这也只是爵位比他高而已。在职位上,他西南经略使,可是咱们的顶头上司。”
    “侍卫千户,那可是他洪承畴身边的近人。他们来了,就代表着洪承畴来了。咱们如果冷落他们,就相当于打了洪承畴的脸。洪承畴这人,可是心狠手辣,有名的杀人不见血。以咱们现在的处境,还犯不着和他结下梁子。”
    尚可喜闻言,沉默不语。
    孔有德仔细思索了一番,喃喃道:“洪承畴死命为大清效命,全是因为庄妃。”
    尚可喜闻言,顿时有了眉目:“庄妃这妇人,可是一把温柔的利刀,她那柔情蜜语,你我可都尝试过。但是她下起刀子来,那可不是一般的狠。朝中的大臣,对她可是既爱慕,又害怕。”
    “虽说当今皇上,和她势同水火。但以皇上的手腕来看,对庄妃没有太大的威胁。所以,目前大清的大事,还是庄妃说了算。我想,她是担心咱们尾大不掉,才指使洪承畴,对咱们有所防范。”
    孔有德转头看着尚可喜:“那你以为,洪承畴派三个千户来,是干什么的?”
    尚可喜思索了一下,回道:“广州城指日可下,洪承畴偏偏这个时候派人来,不能不令人生疑。打下广州,就能控制半个岭南。庄妃不可能不明白这个道理,所以她派洪承畴来防范咱们。我想,洪承畴也是不愿和咱们结仇,所以才派他身边的人前来。万一事情搞砸了,他洪承畴完全可以置身事外,装糊涂不认账。”
    孔有德低头思索了一会儿,点点头:“有道理,如今天下纷乱,庄妃优待咱们兄弟,但并不代表,她对咱们没有防范。前不久,二弟之死,就给咱们敲响了警钟,所以咱们不得不小心啊!”
    耿继茂点点头,转念一想,又对孔有德道:“可是如果咱们不见,似乎明摆着要和洪承畴过不去啊!”
    孔有德点了点头,喃喃道:“曹继武,金月生……金日乐,好像在哪里听说过?”
    尚可喜闻言,忽然想起了九华山的事:“大哥,你忘了,在万年寺和咱们对峙的,飞将军那三个瘪犊子徒弟?”
    “对对对,就是他们三个犊子!”
    孔有德忽然也想起来了,但转念一想,又沉默起来。
    “伯父,又怎么了?”
    孔有德叹道:“你是小辈,飞将军的厉害,你没有亲眼见过。”
    耿继茂疑惑地看着尚可喜。
    尚可喜点头:“飞将军不但武艺超群,其韬略更在咱们之上。当年他和总兵大人打下镇江,在大金背后,插了一把尖刀,差点没把皇太极给气死。所以他调教出来的徒弟,定不是等闲之辈。洪承畴能派他们三个来,足以说明这一点。”
    孔有德点点头:“曹继武倒也没什么,这个金月生和金日乐,背后的势力,可不那么简单。依我看,他们这次的任务,吴三桂最为合适。
    我想吴三桂这老犊子定是看出来了,这次对咱们不利,他不愿得罪咱们,所以不肯出面。洪承畴没办法,所以才派了三个看似不起眼的小人物。”
    尚可喜点点头,想了一下,也没太好的办法,于是建议道:“大哥,你拿主意吧。”
    孔有德低头,又思索了起来:眼前自己手里,并没有地盘。没地盘就是无根之木,对方不怀好意,每走一步,都要格外小心。
    耿继茂不耐烦了:“伯父,我看也就三个毛小子而已,咱们还没有见,就被吓怕了,这要是传出去,岂不遭人笑话。”
    他这么一激,顿时起了作用,孔有德点点头:“说的也是,不管是黑脸还是红脸,先看看再说。”
    耿继茂闻言,立即吩咐侍卫,把人请进来。
    岭南的太阳,异常的毒辣。
    三兄弟和顾炎武四个人,在辕门外,躲在了香蕉树下。但即便如此,周围的湿气和热浪,也让四人足够难受。
    等了半天,不见有人出来回话。
    金日乐不耐烦了,骂骂咧咧:“他娘的,这三个混犊子,在鼓捣什么呢?不想见咱们,连个话也没有。”
    金月生拉起一片香蕉叶遮太阳:“这帮犊子,定是鼓捣什么坏主意,咱们要小心了。”
    顾炎武忽然小声提醒道:“别吵,有人出来了。”
    一个身披铠甲的侍卫,走到三兄弟面前行礼:“王爷有请。”
    四人见说,立即跟随侍卫走进了军营。侍卫一手揭开帐帘,一手引路。
    曹继武首先进去了,二金随后,顾炎武最后。
    孔有德坐中间,尚可喜和耿继茂分坐左右,三人皆正襟危坐,杀气腾腾。
    等四人完全进了军帐,尚可喜忽然一拍凳子,大喝一声。
    刚一见面,来了个下马威,顾炎武吓跌在地,二金吓了一大跳,只有曹继武不动神色,恭恭敬敬地行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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