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金太会捣蛋,昨日一上点将台,就给演了一出好戏,把佟盛年气得抓狂。此时在自己家里,大老远看见三兄弟,佟盛年脸色自然铁青。
    虽然都是表面功夫,但至少人家是热情好客,然而佟盛年吹胡子瞪眼的,爱找乐子的金日乐,自然不会放过,于是屁颠屁颠地跑过去哈腰作揖,笑嘻嘻地叫嚷:“岳父在上,受小婿一拜。”
    众人哄堂大笑。
    佟盛年气炸了肺,佟君兰气歪了鼻子,佟国纲暴跳如雷,佟六十气塞于胸。佟君兰满院子追打金日乐,沈婷婷新怨旧恨一起算,加入了战团。
    几近癫狂的佟盛年,不管三兄弟谁是谁,在他眼里都是一路货色,逮谁打谁。金月生懒得和佟盛年怄气,跳过去加入了金日乐的阵营。曹继武只得钻桌子,跳板凳,躲避佟盛年。
    佟家顿时鸡飞狗跳,乱成了一锅粥。
    好久,好久,吴三桂才忍住笑,拉住佟盛年相劝。
    佟盛年却一把将吴三桂甩开了。
    这家伙彻底被惹毛了,吴三桂对佟六十道:“佟都统,听闻这三个犊子,平时就这样,和他们计较,岂不是自讨苦吃?”
    佟六十生闷气,只得亲自出马,把佟盛年推走了。
    见佟盛年走了,金月生从花坛上跳了下来,大声嚷嚷:“老猫撩刺猬,一碰就炸刺!”
    众人止不住又笑。佟国纲又按耐不住,举拳打金月生。
    曹继武拦住劝道:“大哥息怒。大哥息怒。”
    金月生又要出言嘲笑,被曹继武瞪了一眼,遂住了嘴。
    过了一会儿,见佟国纲神色缓复了许多,曹继武提醒道:“两位师弟就这样,和他们在一起,不能动怒,一动怒就输了!”
    佟国纲消了气,点点头,对吴三桂行礼道:“末将军务事急,先行告退。”
    吴三桂点点头,伸手示意随便,佟国纲转身而去。
    曹继武给金月生使眼色,金月生也向吴三桂行礼:“我也有军务在身,暂且告退。”
    “哎!”
    吴三桂突然摆手制止,“本王来此,就是要找你们三个的。”
    曹继武行礼道:“王爷听秉,精步营目前无人照看,还请王爷见谅。”
    金月生接道:“王爷请放心,精步营的主心骨是师兄。”
    精步营驻地,如今是人山人海,没有主事的,的确不大合适。哥俩找的理由合情合理,吴三桂不好强求,遂点了点头。
    金月生见状,抽身而去。
    “王爷屈尊大驾,不知为了何事?”
    “当然是为了你啦。”
    吴三桂指了指曹继武,一脸的笑眯眯。
    见曹继武一脸疑惑,吴三桂摇了摇头:“本王两次派人相请,你都不肯屈驾,所以本王只有亲自出马了。”
    此时佟六十也回来了,向吴三桂行礼道:“曹继武乃一千户,怎能劳动平西王大驾?王爷似乎破格了。”
    “不拘一格见人才,乃本王原则。如今精步营门庭若市,本王若再不出马,见面的机会,不知会轮到什么年月啊!”
    吴三桂摇手笑了笑,接着对佟六十道:“你和他有亲,随叫随到,本王可是羡慕、嫉妒、恨啊!”
    佟六十闻言笑了:“王爷过奖了。”
    吴三桂稍微迟疑,问佟六十:“不知你们的私事……”
    “已经了结了,王爷要请曹继武到府,佟六十还有事,不便相陪,请王爷见谅。”
    吴三桂点点头,忽然迟疑了一下,问佟六十:“本王多嘴,你们的私事,是不是关于福建巡抚的?”
    佟六十奇怪:“王爷也听说了?”
    吴三桂消息灵通,怎能不知佟国器的事?
    但这里面牵涉到一个极大的秘密,吴三桂可不想惹祸上身,于是连连摇手道:“本王多嘴,这件事,本王什么也不知道。”
    佟六十闻言,转头对曹继武道:“王爷亲自相请,你就去吧。”
    曹继武点头,伸手引路:“王爷请。”
    吴三桂点头,大踏步往外走。
    沈婷婷正瘫在树下休息,见曹继武要走,连忙起身跑过来:“我也去。”
    佟君兰也跑过来,央求佟六十道:“四叔,四叔。”
    佟六十迟疑。
    年过半百的吴三桂,见惯了世俗,见佟君兰也想去,于是对佟六十笑道:“本王没什么忌讳。”
    佟六十闻言,点点头,对佟君兰道:“二哥现在还在生气,过两天你再回来。”
    佟君兰兴奋极了,飞身抱住了曹继武。
    吴三桂笑了:“关外的丽人,就是比关内的放得开。”
    金日乐也凑了过来:“大师兄,我也去。”
    “我不想看见你!”
    沈婷婷一脚踢了过去,佟君兰的巴掌也打了过来。金日乐笑嘻嘻地跳开了。
    瞥见一众下人都在偷笑,曹继武拉住佟君兰和沈婷婷,小声提醒:“别再众人面前闹了,惹人笑话。”
    金日乐溜滑,一道烟跑到平西王前面去了。
    尊卑贵贱,走惯了头路的吴三桂,很不习惯,眉头一皱。
    曹继武察言观色,对吴三桂行礼道:“小师弟年幼,不知礼数,还请王爷见谅!”
    想到了昨日点将台上,和今日佟家的情形,吴三桂知道,三兄弟都不怎么约束礼法,和他们一般见识,自然没什么好处。
    吴三桂瞬间微微一笑:“曹侍卫不必多礼。无拘无束,自由自在,也是人生一见快事。很少有人能够放的开,本王一直都羡慕啊!”
    曹继武谦虚:“王爷过奖了。”
    吴三桂摇头:“俗话说,礼多烦死人,看来确实如此,你我说了半天,竟然还没迈出佟家的大门,岂不浪费了许多光阴?”
    曹继武闻言笑了:“今后曹继武有失仪之处,还请王爷见谅。”
    吴三桂闻言,伸出了手掌,曹继武没有犹豫,拍了过去。
    二人相视大笑,一起出了佟家,往平西王府而去。
    湖广武昌第一府,水陆交通要道,大街上人群熙熙攘攘,好不热闹。调皮鬼金日乐好奇心重,策马溜到前面,左摇右晃瞧热闹。
    吴三桂可是重点人物,不能像调皮鬼那么抛头露面。在汉人眼里,他可是不折不扣的汉奸,人人欲除之而后快。所以仪仗队是里三层外三层,将平西王包得严严实实。
    策马正行之间,曹继武忽然瞥见墙根角落里,顾炎武在和一个精壮汉子密谈。
    精壮汉子的背影,甚是熟悉。曹继武仔细一看,认出了此人,正是滇中郎中兰新亭。
    发现新情况的曹继武,不动声色,策马悄悄脱离了平西王仪仗队,来到了街边,下马偷偷溜了过去。
    武功高强的兰新亭,忽然感觉背后有人,拔出铲刀反手戳来。
    曹继武早有防备,枪杆一横,挡住了铲刀。但兰新亭功力,比曹继武要高上一大截。曹继武手腕一阵麻,急忙跳开。
    兰新亭知道来人不敌自己,放松了警惕,回身见是曹继武,顿时愣住了。
    顾炎武上前一步,行礼道:“贤弟何来?”
    曹继武背上插回枪杆,一脸坏笑:“顾兄昨晚一夜未归,原来和他们搅在了一起。”
    话音未落,背后忽然一阵冷风突袭,曹继武一惊,反手一镖,“叮”一声,金鸣震颤,冷风顿止。
    曹继武趁机会,闪在一边。
    原来是宇文庆抽剑,在背后袭击自己。
    宇文庆看了看地上的镖,点点头:“放松之下,还能发出这么诡秘的暗器。唐呆子,我看你就不能。”
    唐天书也不生气,对曹继武行礼道:“泉州当初,多谢相救之恩。但你与我们不同路,今日我们也放你一回,以报当初之恩。”
    宇文庆点点头,指了指曹继武的鼻子道:“唐呆子算是说了句人话,你个龟儿子,小心了,下次见了你,老子定不会饶了你!”
    话音刚落,二人一闪身,就不见了踪影。
    兰新亭向曹继武行了礼,也飞身而去。
    技不如人,曹继武叹了口气,无可奈何。
    “他们走远了,我们也走吧。”
    “我们?”
    曹继武一声冷笑,“你和他们,才算是我们……
    不,你和孔孟高足,才是真正的我们!”
    顾炎武摇头笑了:“道不同,不相为谋,这是他们。君子和而不同,这就是我们。”
    “老母猪拱地。”
    “你……”
    顾炎武鼻子都气歪了,“想不到你也这等粗俗!诗书礼仪,都哪里去了?”
    曹继武神秘一笑:“有朋自远方来,不亦乐乎?”
    顾炎武一愣:“什么意思?”
    “可惜是来讨债的!”
    “无耻!圣人这么高尚的品行,竟然被你肆意歪曲,简直是岂有此理!”
    曹继武哈哈大笑,弯腰捡起了自己的镖,插在腰间:“这分明是个圈套。”
    顾炎武非常奇怪:“何解?”
    曹继武叹了口气:“你是诱饵,是引曹某人上钩的诱饵。”
    顾炎武两手一摊,难以置信:“可他们并没有杀你。”
    曹继武笑了:“他们设下这个圈套,就是为了和曹某人了却一桩恩怨,接着再打着高尚的名义,来向曹某人讨债。”
    江湖人重江湖规则,兰新亭等人,欠曹继武的人情。虽然双方不同阵营,但要是打起来,欠着人情债,兰新亭等人心里别扭。
    所以他们以顾炎武为饵,调出曹继武。再以卓绝的武艺,送回曹继武的人情。从此以后,双方之间,就两清了。该怎么行事,再也没有人情顾虑。
    顾炎武一脸的无辜:“顾某事先真的不知道!”
    “你这种家伙,最容易被人利用。”
    顾炎武很生气:“顾某喜欢被他们利用?”
    曹继武摇摇头,盯着顾炎武:“假如今日,他们的目标不是曹某人。此等隐秘刺杀案件,顾兄作为诱饵,会有什么下场?”
    如果今日不是曹继武,而是另外一个人,作为诱饵的顾炎武,失去作用的下场,只有一个:身首异处!
    顾炎武沉默半晌,叹息一声:“被人利用的感觉,不好受,被信任耍了的感觉,更不好受。”
    曹继武又神秘一笑:“三人行,必有我师焉。择其善者而从之,其不善者,而改之!”
    “这善与不善,关键在于判断的标准。”
    “孔老夫子的意思,明显就是站在自己的立场,去评判别人的善与不善。自我都没认识清楚,还要去臧否别人,这分明就是多吃闲饭淡操心。所以你拿他的操蛋明言,作为自己的行为准则,做出的事情,自然是操蛋无疑!”
    这番话拿圣人言揶揄,极为契合此时的场景。可是顾炎武却气得抓狂跳脚,哇哇乱叫。
    过了一会儿,等他没气力了,曹继武伸出手来,顾炎武没好气:“什么?”
    “千里目。”
    顾炎武神色迟疑,慢慢磨叽了半天,依依不舍地递给了曹继武。
    曹继武将千里目揣入怀里:“精步营的东西,比较特殊显眼,绝对不能落入他人手里。尤其是你这种,身在曹营心在汉的家伙。”
    越是有特点的物件,越是能确认某人的身份。千里目可是稀罕玩意,顾炎武虽然爱慕非常,但鉴于自己身份的特殊,也不得不放弃。
    曹继武合上胸襟:“如果顾兄实在想要,我给你千金,你到洋人那里买一个就是了。”
    顾炎武连忙行礼:“由此多谢了。”
    曹继武点点头,转身来到马前,翻身上了马。
    “贤弟这是要去哪里?”
    “冲发一怒为红颜。”
    “吴三桂?”
    顾炎武满脸全是吃惊,曹继武点了点头。
    见顾炎武捋须沉思,神色惊异,曹继武笑了:“顾兄想去见识见识?”
    顾炎武忙不迭地点头,曹继武仔细想了一下,提醒道:“曹某人可以带你去,不过你要做好心理准备。”
    “何解?”
    曹继武笑了一笑:“秀才遇见兵,有理说不清!”
    吴三桂这种人,只相信真刀真枪的实力,最讨厌漫无边际的空谈。顾炎武的一大堆圣人之道,根本不入吴三桂的法眼。
    顾炎武仔细想了想,明白了曹继武的话,顿时笑了:“顾某人这张脸,早被你们三个混蛋,撕的稀巴烂。他吴三桂再怎么流氓,我想也不会像你们仨,那么无耻吧?”
    曹继武闻言,笑了起来,一把将顾炎武拉上了马,马鞭一抽,一骑绝尘,飞快地往平西王府驶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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