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连三日,曹继武凭借千里目,敏锐的洞察力和精准的判断力,将牛府里里外外,摸得一清二楚。
    这天夜里,冷雨淅淅沥沥,下个不停。大江催动浪潮,不断地拍打着黄州城。除了这惊心动魄的声音之外,大街上,一个鬼影也没有。
    看着曹继武一脸的平静如水,范坤博叹道:“贤弟似乎已经胸有成竹。”
    曹继武点头:“范大哥的人,只能有你们五个参与。”
    司马勇笑了:“这个当然,此等秘事,怎能会让不相干的人参与呢?”
    曹继武点头,对众人道:“我们人已到,请各位移驾,到船上商议。”
    众人纷纷披了蓑衣,跟随曹继武,沿着城墙根,悄悄溜了出去。
    暗中的芦苇荡中,化名李有功的金日乐,早已在江边等候多时。
    众人聚在船舱里,曹继武对众人道:“牛金星颇有小聪明,但谋略不足。牛府是外严内松,只要咱们突然出现,他就会乖乖就范。”
    范坤博点头:“牛金星却是这么一个人。”
    曹继武对范坤博道:“如果众位没有异议,那我就布置了。”
    范坤博回望鱼成龙三人,三人也点头回应。司马勇冲曹继武点了点头,示意他开始。
    “范大哥你们了解牛金星,制服他非你们莫属。你们武功高强,所以由你们打头阵,我的人后续和殿后。”
    范坤博点头:“牛金星乃闯军叛将,理应由我们处置。”
    曹继武开始调配自己的人员:
    黄飞升和陶之遥带三十人,随五位豪杰,按既定路线,突入宝龙堂;
    侯得林和董来顺带十五人,守在城墙根下接应;
    刘飞羽、牛强和马胜三个,带十五神弩手,躲在城墙上,内外侧应,如果牛府侍卫骚动,射杀领头之人。
    曹继武和金日乐,一起随范坤博行动。
    范坤博点点头,对众人道:“如果没有异议,都准备吧。”
    众人纷纷穿上紧身夜行衣,带上兵器,挎了烈酒,背上挠绳。借助黑夜冷雨的掩护,金日乐指挥众位神爷爷,秘密将两条快船开到城墙之下。
    由于冷雨下个不停,城墙上的守卫,都缩在箭楼和垛洞里。因此铁挠钩搭住城墙的声音,这帮大头兵,还以为是较大的雨点,拍打城墙的声音呢。
    这帮神爷爷,经过曹继武鲜血的洗礼,自然已经脱胎换骨。他们轻轻登墙吊绳,扒着女墙垛口,悄悄爬了上来。
    范坤博按照计划,率众英雄先将中间箭楼里士卒,全部消灭,抢占要地。
    接着侯得林和刘飞羽,兵分两路,沿途将躲在垛洞里的士卒清理干净。
    最后两边箭楼里的哨位,也被众弟兄解决掉。整个牛府临江护城墙,全部被控制。
    刘飞羽带人巡视,确定没有活口,报知曹继武之后,立即率神弩手躲了起来。
    趁着牛府侍卫巡逻间隙,范坤博和曹继武当先搭下挠绳,溜了下去。二人确定没有危险,向上扔了一块飞蝗石。
    司马勇等人得到消息,纷纷搭绳溜了下来。
    众人避开暗哨和地面陷坑,蹑手蹑脚,悄悄到了宝龙堂门前。
    鱼成龙抽出尖刀,悄悄拨弄门栓。
    然而门栓像死的一般,根本拨不动。黄飞升要从窗户跳入,被范坤博一把拉了回来。
    范坤博轻声提醒曹继武:“牛金星奸诈,除了大门,其他地方都不能碰。”
    曹继武立即耳语黄飞升,并让他一个一个地传下去,黄飞升立即照办。
    鱼成龙和李光佑二人,费了九牛二虎之力,竟然都没把门栓弄开,气得二人要跳脚,心中大骂牛金星。
    忽然巡逻脚步声隐约传来,众人立即俯身。
    宝龙堂是禁地,巡逻的士卒不敢靠近。再加上夜雨淅沥阴冷,众士卒只想着尽快巡逻完毕,回去休息,所以都懒得往宝龙堂瞧上一眼。
    等巡逻人马过去,众人方才渐渐起身。见鱼成龙和李光佑弄不开门,司马勇气得吹胡子瞪眼睛,抡起狼牙棒就要砸门,却被范坤博及时拦了下来。
    曹继武见司马勇要砸门,灵机一动,对范坤博轻声道:“不如将门给他拆了。”
    范坤博伸出大拇指,暗赞了一声妙。二人于是握着短刃,顺着门腰拼铆木板缝隙,强行割开门板,锯开销柱。
    不大一会儿,二人合力,在门上硬生生穿出一个大洞。
    曹继武待要先钻,被范坤博拦了。
    范坤博第一个钻了进去,仔细看了看周围,确定没有消息埋伏,转身查看门栓究竟。
    原来这门栓末尾插有一个铁制横销,故而鱼成龙半天弄不开。范坤博拔下横销,拉开门栓,轻轻打开了门。
    众人一拥而入,紧跟范坤博的脚步,朝内堂猫去。
    范坤博了解牛金星的习惯,周围看了一遭,就知道牛金星躲在哪里。
    最不起眼的地方往往最安全,小聪明的牛金星,深谙此道。然而范坤博四兄弟,早在牛金星之前就加入了闯军,四人对他可谓是了如指掌。
    司马勇也看出了牛金星的藏身之处,迫不及待赶往一处最不起眼的房间门前,一脚将房门踹开,狼牙棒一抡,机关还没来得及发出暗箭,就被砸了个稀烂。
    凶神大汉没有任何拖泥带水,大步上前,一棒压在床上:“牛金星,索命的人来了!”
    床上果然是牛金星,猛一惊醒,胸口数十根超大号铁钉冷冰冰的,大骇,顿时吓得直哆嗦:“好……好汉是……”
    “老子司马勇,今日特来找你索命!”
    “原来是你。”
    牛金星惊惧交加,竟然屎尿齐奔,浓味透过锦被,扑面而来。
    司马勇忽闻一阵恶臭,然而他不知道什么情况,不敢离开,捂住鼻子嘟囔:“快掌灯。”
    鱼成龙等人寻了半天,破口大骂:“真他娘的日里鬼,一根蜡烛也没有!”
    牛金星警觉非常,房间里一丝引燃之物都没有。
    范坤博紧紧捂着鼻子:“酒撒衣物……打火把。”
    众人纷纷动手,扯了屏风、床帐,揭了棉坐垫,抽刀砍了桌腿、椅子腿,裹了布,浇上烈酒,打着火折。齐刷刷,十几把火把,将屋内照的通明。
    床上一滩流黄水,司马勇捂着鼻子,抽了狼牙棒,立即跳开了去。
    金日乐大骂:“什么瘪犊子玩意,臭死了!”
    曹继武也捂住鼻子,催促黄飞升和陶之遥:“快去找宝。”
    众人巴不得这句话,插了几把火把,一道烟窜球。金日乐也捂着鼻子,跟着跑了。
    范坤博扒下蒙面布,捂住鼻子道:“牛金星,范某人曾言,有机会一定找你算账。”
    “还有我们。”
    鱼成龙、马戏子和李光佑三人也纷纷拉下蒙面布。
    牛金星老泪横流:“千算万算,还是被你们找来了!”
    马戏子捂鼻子:“天网恢恢,疏而不漏。”
    鱼成龙也捂着鼻子:“善有善报,恶有恶报,不是不报,时候未到。”
    牛金星不甘心:“我的防备慎密,凭你们几个,怎么能够进的来?”
    “魔高一尺,道高一丈,这个用不着你管!”
    司马勇捂着鼻子嘟囔了一声,抡起了狼牙棒。
    牛金星万念俱焚,知道自己作恶多端,今日必难逃一死,杀猪般大叫:“你们杀了我吧!”
    “没那么便宜。”
    这家伙要死猪不怕开水烫了,范坤博连连给鱼成龙三人使了眼色。
    三人会意,立即随司马勇而出。
    牛金星大骇,挣扎从床上滚了下来:“放开我儿子!”
    司马勇等人头也不回地去了,牛金星强撑残余力气,不住地向范坤博磕头:“范老弟,冤有头,债有主,你要寻仇,尽管找我。我儿子没做过多少坏事,求你大人大量,放了他吧!”
    牛金星风烛残年,再加上惊惧过度,撑不了多久了,曹继武于是对范坤博道:“范大哥,我看他马上就不行了,不如……”
    看他这副模样,离鬼门关不远了,范坤博点点头:“好吧,范某人可以放了牛权,但你贪的钱财,范某人必须带走。”
    一旦人死了,所有的仇恨都结束了。所以范坤博答应了曹继武的怜悯。
    司马勇张开膀子,犹如一只巨大的老鹰。五大三粗的牛权,像牛崽一样,把老鹰提了过来。老鹰随性一扔,将牛崽撺在了老牛面前。
    牛权一见惨状,抱住牛金星痛哭起来。
    黄飞升进来报说:“黄金十万两,白银至少不下三十万两。”
    天呐!
    司马勇大怒,一脚踢翻牛金星:“一个小小的狗头军师,哪来的这么多钱?”
    狼牙棒抡起就砸,鱼成龙、刘飞羽和马戏子也很愤怒,抽刀要砍。
    范坤博和曹继武连忙拦下众人。
    “无常就在门外,不必脏了咱们的手。”
    范坤博连连使眼色,众人纷纷渐退。
    曹继武暗中摆手示意:先把黄金运走。
    黄飞升转身而去。
    司马勇的大脚丫子,何等力道!
    牛金星挨了一脚,气若游丝,浑身抖得厉害,紧紧抱住宝贝儿子的头,哆哆嗦嗦:“为人不可恃,闭门……
    勿出!”
    头一歪,牛金星无力地瘫在儿子怀里。
    牛权大怮,几近昏厥。
    为人不可恃,闭门勿出!
    这个年代,绝大多数人,都应如此吧!
    曹继武连连叹道:“人之将死,其言也善!”
    鱼成龙扬手抡刀,曹继武一把抓住了刀背:“他作恶不多。”
    鱼成龙睁圆怪眼:“这种人怜悯不得!”
    司马勇、马戏子和李光佑也要杀牛权,范坤博叹道:“算了,我已答应牛金星,放过牛权。”
    “二哥,你好糊涂啊!”
    “是啊!”
    马戏子也叫道,“范大哥,你不该可怜他。常言道,虎父无犬子,这同样的道理,老子孬孙,儿子能好哪里去?”
    李光佑也愤愤不平:“咱们杀他,不是为了个人恩怨,这种球货,杀一个少一个。”
    曹继武叹了口气:“你们是想让范大哥食言?”
    马戏子反驳道;“义有大小之分,孟老夫子说了,大人者,言不必信,行不必果,惟大义所在。”
    “不错!”
    司马勇振振有词,“常言道,关键时刻,选择大于努力,但你看看,他选择的却是做鞑虏奴狗,稍微一屈膝,就做了黄州知府,帮助鞑子欺压百姓。这种人,是可忍,孰不可忍!”
    看不出来,关键时刻,这帮粗人,还都有的说!
    时间紧迫,范坤博懒得和他们扯淡,急忙给曹继武递眼色。
    曹继武拦住大家,对牛权道:“你家的钱财,大多是不义之财,我们取来,是为了救济汝宁府的百姓。杀了你,你也是罪有应得。但范大哥答应,饶过你。不如这样,你把这些不义之财,送到汝宁府,我们就放过你。”
    牛权停止了哭泣,冷冷地回道:“你们杀了我爹,我不找你们报仇就是了。既然是不义之财,你们能拿多少,就拿多少。想让我送过去,门都没有。如果你们不解恨,还是杀了我吧!”
    死猪不怕开水烫,这家伙果然有两下子!
    司马勇、鱼成龙等人大怒,纷纷又抡起了家伙。
    范坤博上前劝住众人,对牛权道:“杀了你,还会有另一个汉奸,过来接你的任。念你是一条汉子,我们这次放过你。不过,如果以后你有欺压百姓之举,我们还会再来。”
    司马勇四人,吃惊地看着范坤博。
    范坤博叹息一声,转身而出。
    曹继武推着众人:“范大哥发话了,如果他以后不老实,再来收拾他不迟。”
    众人被曹继武推着,只得愤愤不平地出了屋。
    金日乐过来对曹继武道:“黄白太多了,船小,根本搬不完。”
    “能搬多少?”
    “十万两黄金外加一万两白银。早知道如此,就多弄两条船了。”
    曹继武叹道:“就这样吧。你先出去,给范大哥七万两黄金。”
    范坤博摆手道:“说好的,五五分。”
    曹继武笑了:“范大哥,你们所做的,是大义之举,而小弟却是为了自己,不可比也!”
    黄飞升附和道:“范大哥,你就不用推脱了,你们这钱,也不是留给自己的。”
    鱼成龙道:“范兄,我看就别争了,我们三个先出去接应,你看如何?”
    时间紧迫,争来争去,只会浪费时间,范坤博点头了,金日乐和鱼成龙三人立即动身。
    曹继武转头忙问黄飞升:“没有加害无辜人吧?”
    “公子军法甚严,谁敢啊?”
    曹继武点头,催促赶快搬运,尽快离开这里。黄飞升应声而去。
    范坤博长叹一声:“可怜牛金星一生使奸耍滑,今日落得如此下场,可叹,可悲!”
    司马勇笑了:“可悲个球,李岩地下有知,不知作何感想?李自成如果死了,泉下碰见这货,不知道会不会撕了他!”
    范坤博叹道:“闯军中的能人志士,除了李岩和大哥,其他皆是徒有虚名。李岩因谗被杀,大哥差点被害。李自成之败,乃自取灭亡也!”
    司马勇点点头,愤愤地骂道:“牛金星等人,上蹿下跳,妒贤害能,助李自成灭亡,责任不可推卸。牛金星一死,听说宋献策这浑球,在北京过得还挺滋润。”
    范坤博提醒道:“宋献策不比牛金星,此人奇门遁甲之术,不亚于大哥。非同小可,一般人近他不得。”
    曹继武闻言,心念一动:“对了,甲弑营的阵法,可能就是他教的。”
    司马勇笑了:“不是可能,而是一定。这种深奥玄学,鞑子哪里懂的?”
    范坤博忽然惊道:“不好!”
    司马勇奇道:“什么不好?”
    “如果宋献策亲自出马,大哥手里无兵,将大为不妙!”
    司马勇吃惊不小:“那怎么办?”
    曹继武想了一下,笑道:“这事好办,带上牛金星一件信物,去北京送给宋献策,他一害怕,必不敢出京。”
    “好主意!”
    司马勇大叫赞同,范坤博也点点头:“一把镶玉宝剑,牛金星从不离身。”
    “对。”
    司马勇立即回屋,忍着恶臭,在床上翻找。
    “要这个吗?”
    听到牛权的声音,司马勇急忙回身,吃惊道:“我要这个,你怎么知道?”
    牛权面无表情:“吓唬闯王降将!”
    司马勇一愣,一把抓过宝剑:“你个混球,倒是不傻!”
    范坤博仔细端详宝剑,点头称是。
    黄飞升来报:“公子,刘飞羽传信,我们的船装不下了,再装就要沉船了。”
    “搬了多少?”
    “十万两黄金,一万五千两白银。”
    司马勇忍不住大骂:“不管是大明投降的,还是闯王投降的,动不动都有几十万两黄白,真他娘的有钱!”
    “就这样吧,告诉弟兄们,速撤。”
    曹继武叹息一声,黄飞升应声而去。
    范坤博、司马勇和曹继武殿后,众人翻过城墙,跳上快船,张帆急发。
    鱼成龙三人率船在江中等候,金日乐命人转过七万两黄金。范坤博等人,正要向曹继武告辞,忽然江面飘来三只快船。
    众人大惊,纷纷抄起了家伙。
    曹继武定眼一看,认出是官家巡逻快船,于是对范坤博道:“范大哥快走,有我们来对付他们。”
    范坤博等人迟疑,金日乐立即命令张箭,众人齐刷刷地起立持弩,动作干脆利落,毫无拖泥带水之感,尽显训练有素的底蕴。
    众人一见这架势,知道这些人是精兵,不再犹豫,告辞曹继武,杨帆开船,很快消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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