普空预感自己的时日不多,所以他在生前,早已将自己的后事,安排妥当。
    德光大师主持了超度法会。三兄弟火化了师父,将骨灰放入一个瓦罐内。
    由于普空生前,已经做了周密的安排,众僧于是推举禅池继任住持之位。
    禅池还有其他的事情,不便继任。然而他架不住众僧的殷殷盛情,只得将寺内的事务,暂且交给德光大师,并让三兄弟出去巡视,有没有可疑之人。
    万年寺连遭外敌,禅池的担忧,不是没有道理。三兄弟分头在寺外,转了半个时辰,曹继武确定没有敌人藏匿,回来对禅池道:“师叔,罗雪峰说过,甲弑营不会再找万年寺的麻烦,就一定不会再来了。”
    禅池皱眉:“这并不代表,其他闲杂人不来生乱。”
    万年寺香火鼎盛,乱世之中,很容易遭人惦记。当年李文勇等人,就是看上了无暇禅师的金身,劫掠万年寺。幸亏普空解救及时,但渡叶和渡石两位禅师,也为此搭上了性命。
    吃一堑长一智,禅池没有普空的高超武功,一旦万年寺再次生乱,他将无法掌控。所以此时的禅池,行事非常小心。
    不大一会儿,二金也回来了。寺外除了正常香客,没有清方暗哨,也没有明方眼线。
    禅池点了点头,叮嘱三兄弟:“这次要带你们去个隐蔽之处,须得小心!”
    金日乐奇怪:“什么隐蔽之处?”
    “去了你就知道了。”
    禅池接着拍了拍曹继武的肩膀,叮嘱道,“生死有命,不可强求,你要做好准备。”
    师叔很少云山雾罩,他这话,是什么意思?曹继武心头一紧,感觉不妙。
    曹继武的心理变化,禅池察觉到了。他伸手拍了拍他的后背,叹了口气:“师兄生前的安排,师叔不能违背。带上师兄的宝塔,快跟我来。”
    出了万年寺,禅池前方引路,三兄弟、沈婷婷和佟君兰紧紧跟随。过了摘星庵之后,山上根本没有路。
    这好像是流云涧的方向,但不是原来的路径,三兄弟纳闷不已。
    一行人在密林里,转了小半个时辰,前方忽然出现了一处绝壁。
    百尺之高的石壁,直直立于眼前,前方已经无法前进了。众人疑惑之时,禅池撩起袈裟,慢慢走到了一颗青梅树旁,朝一处不起眼的一块青苔,伸手一按,
    吱吱吱——
    石壁竟然响动起来。
    原本看似浑然一体的石壁,慢慢打开一扇门来,露出一个黑洞洞的山洞。
    众人吃惊不小。
    禅池一招手,五个人急忙闪进了山洞。紧接着禅池按动机关,重新关上了石门。
    洞内黑得伸手不见五指,禅池点燃了半截蜡烛,前方引路。
    四周暗水潺潺,石乳林立,鬼斧神工一般的造化。三兄弟暗叹不已:九华山近十年,竟然没有发现,这么好玩的地方!
    一路弯弯曲曲,约过了半炷香的时间,众人跟着禅池,终于穿过了这条长长的山洞,眼前顿时一亮:
    四面高峰耸立,天空白云飘飘,谷中青竹翠溪,林中百鸟争鸣,溪边千花竟放。
    金日乐大叫:“原来这里藏有一处世外桃源!”
    洞内竟然是别有洞天,五个人又是蹦又是跳的,大声欢呼。
    “这里叫颐养谷,乃我九华山秘藏胜景。你们在这好好玩,我先出去了。”
    “哎哎哎,师叔!怎么就走了呢?颐养谷这么好的地方,为什么以前我们不知道?”
    “对对对,这里一定有秘密,师父为什么不告诉我们?”
    二金稀里糊涂,拉着禅池的袈裟不放。
    禅池没有解释的意思,向二金摆了摆手,示意他们进去。
    师父生前,对三兄弟毫无保留。这么一块隐秘的地方,师父藏起来不说,一定有他自己的苦衷。曹继武伸手,将纳闷不已的二金,给拉了过来。
    禅池冲曹继武摇了摇头,叹息一声,转身而去。
    五个人无奈,只好往里面继续走。
    转过一片茂密的竹林,大约盏茶功夫,眼前突然出现一片田园景观:四分水田,三分莲塘,桑麻环绕,茶果点缀,农事整理的井井有条。
    两间草房之前,一个穿着简朴的中年妇人,坐在一台织布机前飞梭,叮叮当当的节奏声,尽是田园间的欢快。
    望见妇人背影,曹继武立即将宝塔塞在金月生手里,飞快地跑向前去。
    “娘,继武回来了!”
    这妇人,正是曹继武,魂牵梦绕的娘亲。
    然而猛然间见到一个结实的年轻后生,郑纹绣大吃一惊。
    曹继武喜极而泣:“娘,继武长大了。娘,你仔细看看!”
    眼前的后生,眉眼脸庞,都和自己有些相似。郑纹绣细细打量一下,终于确定:跪在面前的,正是自己日思夜想的儿子。
    她一把抱住曹继武,喜极而泣:“继武,你终于回来看娘了!”
    母子俩紧紧拥抱在一起,泪水如泉,不断喷涌。
    久别重逢,母子相见,这是多么令人激动的场景!
    当年离别之时,曹继武还是个耍拨浪鼓、馋糖葫芦的小顽童。可是如今的曹继武,龙眉凤目,仪表堂堂,比曹文恭还要英俊。身长肩厚,猿腰熊背,浑身蕴有千钧之力,比削瘦的曹文恭,说不尽的雄壮。
    郑纹绣抚摸着儿子的脸,疯狂的激动,无法控制。
    当年风华正茂的郑纹绣,如今眼角竟然添了几丝纹路,鬓角也伸出几根白发。曹继武抚摸母亲的仓发,感慨不已。
    过了良久,郑纹绣激动刚过,这才发现,身边还有四个人。
    金月生趴在桌子上,金日乐骑在织布机架上,两个家伙,看着母子相遇,全是傻乎乎的乐呵。
    郑纹绣急忙擦了擦眼泪,扶起曹继武,不好意思地笑了:“这两位调皮,是你那两个师弟吧?”
    金月生奇怪:“你怎么知道的?你又没见过我们?”
    怎么就承认了?
    金日乐踢了金月生一脚,嘴巴撅的老高:“我不调皮,你生的儿子最鬼!”
    曹继武瞪了金日乐一眼。
    郑纹绣没有生气,反而哈哈大笑,指着金日乐道:“普空大师,最顽皮的那个小徒弟,一定是你了!”
    金日乐闻言,冲金月生两手一摊:“师父那犊子,一定偷偷来过!”
    “你怎么知道的?”
    “她怎么知道咱俩的身份?”
    “不会吧?这里没什么特别的地方,师父跑来这干吗?”
    金日乐忽然一脸坏笑,附耳道:“你瞧,伯母漂亮不?”
    “滚犊子,男女授受不亲!师父没这口爱好。”
    二金胡言乱语,毫无忌讳。幸亏郑纹绣没有听见,曹继武气得发疯。
    两个家伙立即飞窜,三兄弟顿时将茅屋内外,搅得天翻地覆。
    这颐养谷前面的山峰,高耸入云。站在那里,可以将流云涧尽收眼底。郑纹绣农闲之时,常常站在山顶,遥望三兄弟练武,自然知道他们仨。
    只是后来还是顽童的三兄弟,跟随普空搬进了庙里。长大之后的他们,样貌大有变化,所以刚才郑纹绣才会吃惊。
    曹继武终于逮住了二金,照着腚锤子一阵狂揍。
    三兄弟到处折腾,永远不让人省心。郑纹绣看见过三个顽童的德性,没想到长大了,他们还是这个样子。
    普空自己也是离经叛道,有其师必有其徒,郑纹绣摇头表示无奈。
    对于三兄弟的胡闹,两位美人见惯不惯。此时的二人,最关心的是一家人身份的认同。
    还是佟君兰较为大方直爽,连忙向郑纹绣行礼:“兰儿见过母亲大人!”
    沈婷婷见状,终于放下羞涩,也来行礼:“婷婷见过娘亲!”
    这是玩得哪一出?郑纹绣吓了一大跳。
    这边冷场了,曹继武急忙撇下了二金。
    可是到了跟前,曹继武竟然也僵住了。
    佟君兰和沈婷婷二人,眼神里全是殷切的期盼。无论维护哪一个,都将会重重地伤了另一个人的心。二人都喜欢曹继武,曹继武心中,也一直难以取舍。自然不忍伤二美的心,他不知道怎么解释。
    郑纹绣乃传统的汉家女子,深受汉家文化的熏染,一定受不了离经叛道。佟君兰是配阴婚得来的老婆,沈婷婷的出现,在汉家眼里,也是名不正言不顺,所以曹继武也不敢解释,傻愣愣地站在那里。
    曹继武傻在那里,地上爬起来的二金,这回又有了乐子。
    金日乐指着沈婷婷,大声叫嚷:“这是小媳妇,滚草地得来的!”
    金月生也指着佟君兰嚷嚷:“这是大媳妇,鬼宅顺手捞来的!”
    二金乱嚷,郑纹绣一句也听不懂,愣愣地看着曹继武。
    金日乐伸手从曹继武怀里,掏出红杏的宝塔,冲郑纹绣晃了晃:“吶,还有个鬼媳妇,带了个鬼孙子!”
    什么乱七八糟的?郑纹绣被二金搅和的晕头转向。
    佟君兰伸手推开金日乐,又一脚踢开捣蛋的金月生,拉着郑纹绣的手,甜甜地笑道:“娘亲,我和继武哥哥成了亲,你瞧,这是我们的同心结。”
    一只红艳艳的同心结,从佟君兰怀里,被掏了出来。丝带飘飘,结结相扣,女工极为精细,郑纹绣手握同心结,喜不自禁,转头看着儿子。
    儿子下意识地点了点头。
    佟君兰雪肤皓齿,面容俊丽,身材高挑,绝美的漂亮,郑纹绣大喜过望,高兴得不知说什么好。
    佟君兰甜甜的声音很及时:“娘,以后我和继武哥哥,天天陪着您老人家,好不好?”
    郑纹绣的喜悦之情,无法用语言形容,连连回道:“好好好!”
    曹继武搬过来一条长凳,扶郑纹绣坐下:“娘,看把你高兴的!”
    郑纹绣摸了摸曹继武的头:“好儿子,你带回这么好看的媳妇,娘怎么不高兴呢?”
    一家人温馨如蜜,沈婷婷急了,蹭到曹继武身边:“继武哥哥……”
    沈婷婷娇声娇气,也不纠结男女授受不亲了,拉着曹继武的手撒娇。郑纹绣疑惑不解,仔细打量沈婷婷:
    江南小家碧玉,藕白玉肤,青衣翩翩,亭亭玉立。
    辽东靓妹高挑俊朗,如山巅雪莲,而沈婷婷则娴静淑美,似清潭白莲。二美各有千秋,俱是绝代佳人。
    身为女人,郑纹绣看了看沈婷婷的眼神,立即就明白了她的心思。
    佟君兰如此直爽,一定有了名分。沈婷婷则有些含蓄,定是有难言之隐。
    尽管沾花惹草,可毕竟是自己的儿子,郑纹绣摇了摇头,对曹继武叹气道:“你爹可不是这样!”
    曹继武很不好意思。
    沈婷婷害羞的样子,金日乐感觉好笑,偷偷对郑纹绣道:“伯母你不知道,大师兄这犊子,心里装一个,怀里搂一个,手里还牵着一个,昨天还把一个漂亮妞儿的魂,给勾去了,他们竟然还约定,要是安庆城耍……”
    金日乐只顾捣蛋,曹继武踢了他一脚。
    郑纹绣吃惊,愣愣地看着曹继武:这个混账小子,怎么惹得那么多情债?这不知要辜负多少女儿家。
    二金虽然一副赖皮样子,但金月生眼光,一直不离沈婷婷。金日乐也时不时地偷瞄佟君兰。
    郑纹绣察言观色,觉得非同寻常,叹了口气,声音有些严厉:“跪下!”
    曹继武莫名其妙,连忙跪了下去。
    郑纹绣脸色难看起来:“你是不是抢了两个师弟的媳妇?”
    曹继武大为冤枉,佟君兰急忙辩白:“娘,你别误会,我一直喜欢继武哥哥的。”
    沈婷婷也道:“我也是。”
    郑纹绣盯着曹继武,曹继武连忙取来红杏的宝塔:“娘,这是杏儿,可惜被坏人害死了。”
    佟君兰小声对郑纹绣道:“娘,继武哥哥最喜欢杏姐姐,杏姐姐去了,他才选择了我。”
    事情搞得可真够乱的!曹继武在外,一定经历了不少事情,郑纹绣一脸迷茫。
    佟君兰急忙凑近郑纹绣,将三兄弟与二美之间的关系,简单地说了出来。沈婷婷也将红杏的事,大致叙述了一遍。
    红杏竟然是洪承畴的女儿,郑纹绣心里很不是滋味。
    但这是儿子的选择。郑纹绣出身书墨之家,相对开明。父母的罪孽,不该强加在孩子身上。洪承畴很坏,但他的女儿却是无辜的。
    红杏一尸两命,郑纹绣伤心了好大一阵子。
    经过佟君兰和沈婷婷的简单叙述,郑纹绣终于理清了几个人之间的关系。
    佟君兰这么漂亮的媳妇,郑纹绣自然非常高兴。然而沈婷婷也是大家闺秀,怎么能与人做小老婆呢?
    郑纹绣思索再三,摸了摸沈婷婷的头,叹了口气:“你这么好,又喜欢我儿子,可惜我儿子只有一个啊!”
    做小,的确让人为难,可是此时的沈婷婷,无法离开曹继武。
    她低下了头,声音极其细微:“我不在乎!”
    郑纹绣摇了摇头,转头看着金月生。
    金月生一脸沮丧。
    然而这是沈婷婷的选择,金月生不愿强逼,叹了口气,脸上挤出一丝笑容,冲郑纹绣点了点头。
    郑纹绣叹了口气,摸了摸沈婷婷的头,无奈道:“你也叫娘吧!”
    “娘!”
    沈婷婷兴奋急了,立即扑进了郑纹绣怀里。
    佟君兰一脸不高兴,躺进了曹继武怀里,撅嘴嘟囔道:“小老婆!”
    沈婷婷扭头怒对:“你也是小老婆,杏姐姐才是大!”
    二人斗嘴,二金大笑。
    郑纹绣打了曹继武的头,笑骂道:“混小子!”
    金日乐一脸奸笑:“伯母说的对,大师兄确实够混的,吃着碗里,看着锅……”
    曹继武顺手抓了一把蚕沙,照金日乐的头就砸。众人笑了起来。
    众人初次相见,应该高兴才对,郑纹绣制止了二美斗嘴,向二金招手:“你们俩也坐过来,给伯母好好讲讲,你们的事。”
    二金连忙围了过去。金日乐滔滔不绝,将曹继武的事,绘声绘色地说给郑纹绣。众人一直聊到深夜。
    二美和郑纹绣睡了在一个房间。这二人两天折腾,非常疲乏,一沾床就死睡过去。三兄弟则在另一间屋里,也很快睡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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