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生战败,岛津很不服气,众位黑衣手下,也很是不忿。但禅照功力深厚,旁边的通圆和王郎,武功也差不了多少。
    岛津年方二十,武功还未到一流境地,自然不是禅照三人的对手。柳生于是提醒他,别去逞能。
    然而岛津对柳生神秘一笑,径直走到曹继武这里,一鞠到地:“岛津一郎,特来请教!”
    哥俩和禅照三人一桌子吃饭,岛津误把他们当成一伙的了。况且哥俩年不过二十,满脸初入江湖的稚嫩。禅照三人我打不过,难道还打不过你个生瓜蛋子吗?
    既然人家找上门了,曹继武不能不接。然而近日曹继武为情所伤,此时身体还没完全恢复,于是金月生决定代他出战。
    曹继武也不勉强,暗中提醒金月生:“此人捉鞍下马,双手极为灵活,况且身形矫健,眼光犀利,浑身透着一股摄魂邪气,必是东瀛忍术一流。此术身法鬼魅,善使暗器,你要小心!”
    “师兄尽管放心,看我来收拾他!”
    金月生自信满满,走上前来。岛津耳力惊人,哥俩的附耳嘀咕,全被他听到了。
    仅凭下马的动作和眼神,曹继武就看出了岛津的路数。这让岛津很是吃惊:这人观察如此精准细致,竟然超过我多年修炼的忍术,真是平生未见!
    岛津心中暗赞一声,同时也有些庆幸:幸亏此人未来,否则我的一招一式,定被他瞧得清清楚楚,哪里还有胜算?
    此战至关重要,一旦战败,东洋人颜面扫地,在世忠营面前就一文不值。一旦被黄宗羲轻视,浙东没有取得立足点,舰队以后的处境,将会更加的艰难。刚才柳生输了,所以这次岛津必须取胜。
    眼力惊人的曹继武既然退了,岛津便又多了一份把握,于是打起了十二分精力。金月生脸上轻松,内心可不敢大意。
    自从出山以来,这是他金月生第一次单独应战。对方是东洋人,一旦战败,那么大清的脸面,就被他金月生丢到国外去了。所以对于此战的胜利,作为女真人的金月生,同样是势在必得。
    双方对峙,场面的气氛,立即剑拔弩张。
    鸡鸣寺天王殿一战,禅照和三兄弟联手,打跑了黑白双煞。所以三兄弟的水平和机谋,禅照内心一清二楚。此时的他,一脸的平静,捋着胡须,静静地观察场上的局势。
    然而通圆师兄弟,对哥俩却不太了解。虽然客栈之中,王郎被哥俩戏耍,但他可不是小肚鸡肠之人。
    东洋人岛津,显得比金月生更为稳妥,王郎有些担心,于是用手肘轻轻拱了拱禅照:“大和尚,这俩瓜娃子什么来路?吃饭那情形,你好像认识他们?他们也好像识破了你的伪装。”
    禅照于是说出了陈敬之的名号,并简短说了下天王殿一战的情况。
    王郎曾经和李扇谋交过手,还差点吃了亏。三兄弟竟然打败了那白面书生,令二人非常吃惊。
    通圆仔细回忆了客店里情形,对禅照笑道:“这帮倭寇,误把他俩看成和咱们是一路的。”
    王郎笑了:“师兄此言差矣,这个倭瓜,一定是怕打不过咱们,才找个软柿子要捏。”
    通圆摇头笑了:“龙城飞将的弟子,绝不是什么人想捏,就能捏的了的!”
    禅照提醒二人道:“对方是个暗器高手,这个调皮师侄,也是行家里手。你们俩瞧瞧好戏,决战一定很精彩。”
    三人于是不再言语,专心看着场上的局势。
    此时两人叙礼毕,岛津缓缓拔出了倭刀,金月生也慢慢抽出雁翎刀。
    在这脚下土地上,一个是从东洋而来,未来可能的主人,一个是从辽东而来,现在新生的主人。总之,对于即将彻底死亡的大明来说,双方都是客,为了各怀心思的颜面,要在这千年天台山,决个胜负。
    岛津双手持刀,首先发动了进攻。倭刀乃双手刀,力巨而稳定,单手刀很难抗衡。而金月生的雁翎刀,刀把较长,单双手都很方便。
    忍术身法鬼魅,但岛津认为金月生不如大师兄曹继武,所以选择了直接的当面劈。金月生想都没想,直接双手持刀相迎。
    当——
    一声瘆人的脆响,两刀相架,崩出数点火花,双方拼刀僵持。
    此时的金月生,肩展背阔,甚是雄壮。而对面的岛津,虽然结实,但在辽东少年面前,显得太多短小。
    岛津功力稍胜一筹,但金月生在他面前,差不多高出一个头来。本身蛮力占优,金月生居高临下,悠着劲压制岛津。
    身体慢慢被压弯,岛津眼见要吃亏,突然撤力,滚地要发暗器偷袭。
    但金月生早留有一分余力,见岛津撤力倒地,立即大踏步压着雁翎刀紧追,根本不给他偷发暗器的机会。
    然而岛津滚身的同时,顺势手一扬,一只袖箭骤然飞出。
    金月生刀刃翻横,以刀身顶飞袖箭,同时身不减势,继续直接压来。
    滚地的速度,哪里比得上撒丫子?接连两招的劣势,顿时让岛津陷入危境。
    金月生多大的身量?刀身照脑门拍一下,那也是要命的招式。此时的岛津,已经完全失去了平衡,就像一只缩了壳乌龟,在地上乱滚。
    处于劣势的岛津,眼看就要被金月生硬生生的给压住,突然一声脆响忽起,一只六棱环镖,朝金月生面门呼啸而来。
    柳生心高气傲,虽然战败,但也不屑于暗中偷袭。为了帮主子脱困,岛津的一名手下,暗中打出了一枚环镖。
    金月生只好上扬刀尖,挑飞了环镖。
    这下可有机会调整了,趁金月生挑飞环镖之机,岛津一个鲶鱼弹身,滚出八尺多远,同时双手齐施,打出了一枚环镖和一枚铜钱镖。
    雁翎刀刀尖左右横弹,轻松将两枚飞镖拨开。岛津还不认输,双手两只袖箭,两只环镖同时打出。
    “瘪犊子玩意,二爷就陪你玩玩!”
    金月生一脸的不屑,单手持刀拨飞两只袖箭,同时身形一闪,躲过两只环镖,随即以刀身为掩护,暗施柳叶镖。
    对面的岛津,见金月生竟然躲过四只暗器,大为吃惊,要伸手继续发射暗器。然而雁翎刀尖之下,突然冒出一点寒光。这枚柳叶镖,贴着刀身之下飞出,极为的隐秘。岛津还没反应过来,柳叶镖就打中了尺泽穴。
    镖刃扎入臂弯三寸有余,岛津哇哇大叫,连忙拔腿就跑。
    看着他落荒而逃的狼狈相,哥俩哈哈大笑。对于金月生的镖法,禅照三人,忍不住大声喝彩。
    竟然连个生瓜蛋子也打不过,柳生狠狠地瞪了岛津一眼。
    两场决斗全败,颜面尽失,此时如果再去黄宗羲那里,必会遭到轻视。柳生打定了主意,上前询问曹继武的姓名。曹继武不吭不卑,报上了名字。
    “下次不要让我,再见到你们!”
    柳生狠狠瞪了哥俩一眼,大手一挥,一众倭人,飞身上马,绝尘而去。
    望着柳生等人远去的背影,金月生唾了一口:“一群矮子,下次见到你们,二爷定要你们死绝!”
    对于柳生的吓唬,哥俩当然不怕。打跑了东洋人,众人皆轻松下来。
    曹继武感叹一声:“师叔,您这身打扮,可真让小侄费了一番心思啊!”
    禅照哈哈大笑,撕下了面具。
    金月生对曹继武打趣道:“师兄,前些日子,咱们联合欺负人家师弟,今日倒拉起关系来了!”
    西湖湖畔,禅明忽悠农家,结果被三兄弟揭穿了。禅明的卑劣行径,师兄禅照自然是心知肚明。然而人各有志,禅明想干什么,禅照也管不了。黑白双煞武功高强,三兄弟竟然再次打败了他们。
    通圆很是吃惊:“你们怎么会是他们的对手?”
    金月生笑了:“正面相抗,当然不是对手了,不过这……”
    背后使坏,暗中偷袭,金月生没好意思说出来。用智少用力,结果往往很轻松,通圆当然明白这个道理。
    刚才金月生刀下的那一镖,着实精妙。想起刚才的决斗,通圆忍不住赞叹道:“神出鬼没,果然非同一般。他日必成绝顶高手,定能青出于蓝!”
    王郎笑了:“师兄此言差矣,什么青出于蓝?分明是黄鼠狼下崽——一代不如一代!”
    金月生回敬道:“果然是干娘活的,连下崽这等事,都惦记着呢!”
    竟敢对前辈无礼!王郎很不高兴,轮拳要揍金月生。
    还要回去向尚书大人交差,哪有功夫闲扯淡?禅照拦住了王郎,向哥俩告辞。
    曹继武急忙拦住道:“师叔,乐乐被王征南抓去了,还望您老人家指点指点。”
    由禅照出面和王征南交涉,自然要比哥俩有分量。然而禅照没有理会曹继武,跃身上马,飞驰而去。
    见禅照离去,通圆和王郎连忙策马追去。
    这禅照也太不够意思了,我们两次帮你忙,你倒好,连个屁也不放就跑了!金月生不满嘟囔之时,禅照的声音渐行渐远:“同出一源,王征南不会为难的,快去方广寺!”
    方广寺?在什么地方?金月生极为纳闷。
    既然禅照指了明路,这方广寺应该就在天台山中。然而天台山方圆八百里,这么大的地方,哪里去找?
    哥俩正要找人问路,忽然远方,一阵急促的马蹄声传来。
    原来是一个白衣青年,看样子和哥俩年龄相仿,骑马飞驰,沿着山路,迎面而来。
    曹继武连忙行礼叫道:“大哥且住。”
    白衣青年闻声,急忙勒住马,仔细打量哥俩。
    双方相互不认识,看了也白看,白衣人于是询问缘由,曹继武马上抱拳行礼:“敢问大哥,方广寺怎么走?”
    白衣青年闻言,眉头紧蹙,顿时警觉起来:“你们是什么人?问方广寺干什么?”
    只不过问个路而已,干嘛这么紧张呢?王征南既然在方广寺中,那么黄宗羲也一定在那里。这人如此警觉,必定和方广寺有着莫大关系。那么他就极有可能,知道乐乐的消息。既然知道,我们就不能暴露目的,否则可能会对乐乐不利。
    曹继武打定主意,于是不动声色,一脸微笑:“我们久闻方广寺大名,特来游玩。”
    哥俩此时都没有剃发,都是长髯飘飘,不是清国的夷人装束。金月生一身苏绣锦袍,脚踏水纹步靴,左挎宝刀,右挎宝剑,一副公子哥范儿。
    曹继武身背两支短杆和一支短枪,一身白衣,脚踏麻鞋,鞋帮还有些孝布的痕迹,好像是新丧。况且曹继武是吴地口音。吴人大老远跑到浙东,难道真是来玩的?
    白衣青年狐疑不定。
    然而对方就两个人,还带着家伙事。那锦袍人眼神透着痞性,一看就是个愣主。而白衣人则眼眸如渊,深不可测。
    这两个家伙,好像都不是什么善茬,白衣青年眼珠子一转悠,马鞭朝南一指:“一路向南五十里,就到了。”
    曹继武闻言笑了,谢了一声,调转马头,缓缓向南而去。
    哥俩刚刚离开,白衣青年就忍不住骂了一句:“两个笨蛋!”
    哥俩的样貌、装备和口音,都相当的可疑。此时正是世忠营草创之初,清国的奸细,一定会趁机混进来搞破坏。万一识人不善,抗清的大业,可能就毁于一旦。不管他们俩是什么来路,还是小心为妙。
    于是白衣青年甩开了哥俩,掉头直奔远方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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