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牙船船首挺立一人,正是祁伟年,他正从湖州而来。
    仇人相见,分外眼红,祁伟年一见是三兄弟,冷笑一声:“原来是你们一帮小子!早知道如此,老子就不来了。”
    祁伟年吩咐手下,掉头就走。
    月牙船离岸还有三丈多远,以三兄弟现在的功力,根本跳不上去。
    金日乐跳脚大骂:“原来是你个缩脑壳的,上次脚底抹油,这次又来歇菜了!”
    “你骂谁?”
    祁伟年顿时暴跳如雷,大手一摆,月牙船又调回头来。离岸不过一丈,呼一声,祁伟年从船上跳了下来,轮铁棍打来。金日乐也不示弱,拔剑刺来。
    沈婷婷见状,持鸳鸯剑隔开二人,对金日乐嚷嚷道:“有完没完?找红杏姐姐要紧,还是打架要紧?”
    祁伟年闻言,定眼一看,这才发现,曹继武身边的漂亮女孩,已经不在了。
    那梦中女神,不是曹继武的老婆吗?怎么会不在呢?
    祁伟年奇怪地问道:“那个漂亮姑娘叫红杏?她去哪里了?”
    金日乐气得跳了起来:“你别揣着明白装糊涂,明明是你派人,把大嫂抓走了!”
    祁伟年急了,蹦起了三尺多高:“我祁伟年是喜欢她,但也不会干这种缺德事,如果撒谎,天打五雷轰!”
    见他发誓,金日乐顿时没了主意。祁伟年不是背地里使坏的主,沈婷婷了解他的脾性。
    这里是太湖,对于各方势力,祁伟年定是十分的熟悉,于是曹继武连忙将事情经过,仔细地说了一遍。
    牵涉到尚水漂和倪久,祁伟年皱起眉头:“以我了解,张三也是条汉子,不至于做这种下三滥。”
    沈婷婷反驳:“倪久和尚水漂都是张三的手下。不是他是谁?你快带我们去找他。”
    祁伟年为难:“张三和我大哥一直不和,恐怕……”
    沈婷婷急了:“祁二,你什么时候这样畏首畏尾,胆小如鼠!”
    “我什么时候怕过?走,我带你们找他去!”
    沈婷婷这么这一激,祁伟年脑子一热,顿时跳了起来,大叫一声,大手一摆。众人纷纷跟着跳上船来,月牙船杨帆劈水,飞也似的朝无锡进发。
    约莫盏茶功夫,祁伟年忽然觉得窝囊:“我怎么像个葫芦?帮起仇人来了!”
    金日乐踢了他一脚:“你本来就是个葫芦蛋,愣要装聪明!”
    祁伟年跳了起来,连忙吩咐停船。
    沈婷婷大怒:“祁二哥,你答应帮我们了。胆敢出尔反尔,信不信,我在湖州城贴满告示,让全湖州人,都知道你是个食言的小人!”
    祁伟年被骂的一愣一愣的,沈婷婷接着对他的手下骂道:“你们这帮蠢材,还不开船,信不信我割了你们的耳朵!”
    沈大小姐可不好惹,众人害怕,忙不迭的摇橹操桨。
    自己的手下竟然听沈婷婷的,祁伟年很不高兴:“你们这帮蠢材,怎么听别人指挥?”
    一个手下,小声揭短:“沈大小姐那年在咱们府上,一只莲蓬砸来,二爷你就从椅子上掉了下来,不住地大喊救命……”
    众人大笑不止,祁伟年很不高兴,起手打他,那人早溜到船尾去了。
    正闹腾之时,对面突然驶来一艘龙头大船。银龙张三,果然来了。
    月牙船连忙靠近大船,还没等大船放下搭板,曹继武点起竹篙,跳了上去。二金也跟着跳上大船。
    曹继武向张三施礼,然而还没来得及开口,金日乐忍不住叫道:“你把大嫂抓到哪里去了!快说,不然烧了你的鸟船。”
    众人不知道怎么回事,面面相觑。祁伟年顾不得寒暄,急忙将事情的原委告知。
    曲文龙大声叫屈:“这种下三滥,我大哥从来不会干!”
    金日乐怒了,指着张三的鼻子叫道:“尚水漂和倪久,不是你派的?”
    张三闻言,皱起眉来:“四弟和五弟,已不在我这多日,我也不知他们在干什么。”
    二金大怒,立即拔出刀剑。曹继武张臂拦住二金,将水中偷袭的事,告诉了张三。
    见曹继武说得郑重,张三知道,三兄弟认定尚水漂和倪久是自己手下,所以自己一定拖不了干系。然而这件事张三确实不知情。但此时的情境,三兄弟不在理智之中,张三越是解释,越让人觉得心虚。
    四弟和五弟办事,连个招呼也不打,真是岂有此理!张三很是无奈,想了想,忽然将铁叉钉在甲板上,向前一步,对曹继武行礼,朗声说道:
    “吕留良和顾炎武二位,皆是我张三敬重之人。曹老弟却是他二人敬重之人。以此说来,曹老弟绝非等闲之辈。我张三虽不是好人,尚水漂和倪久也是我的手下,但这件事,我确实不知情。你要是还不肯信,现在就可以杀了我!”
    众人大惊。曲文武极为不解:“大哥,你怎么这么糊涂?”
    张三摇头,叹了口气;“张沧水三次救命之恩,不能不报。曹继武救了张沧水,所以他也是张三的恩人!”
    张三根本不避嫌疑,坦诚面对,三兄弟顿时没了主意。
    当日胜棋亭脱难,张沧水曾来过张三这里。所以胜棋亭的事,张三兄弟也有所耳闻。
    曲文龙细想一下,连忙问曹继武:“曹兄弟的夫人,是不是洪承畴的女儿?”
    曹继武等人,闻言大惊:红杏身份的,曲文龙怎么得知?
    这消息是从张沧水那里,分析出来的,曲文龙也不避嫌,说出了自己的见解。
    张煌言心胸坦荡,不会干这种缺德事。顾炎武、黄宗羲、吕留良和甄仕人四个,皆不太可能。钱谦益有柳如是守着,也不敢做。龚鼎孳等人,有贼心没贼胆。张三的坦诚,不是在做戏。李香君等人,和三兄弟交情不错,不会对杏儿不利。
    恢复理智的曹继武,忽然开朗,恨道:“原来是刘中魁在捣鬼!”
    张三等人闻言,也觉得有理。
    曲文虎大叫:“一定是他,这家伙虽是一书生,但阴险狡诈,眦睚必报,十足的小人一个。要不是他也抗清,我大哥才不屑和这种人交往!”
    此时的目标,大家心中已经了然。曹继武急忙向张三致歉,金日乐揪住张三的衣领,逼问刘中魁何在。
    张三却极为为难:刘中魁虽然是小人,但他抗清决绝,且和张三是盟友。所以张三不能出卖他。
    见张三迟疑,金日乐生气了,拔剑就要砍。愤怒是没有用的,金月生连忙抱住了金日乐。
    “张三你个瞎了猪眼的混蛋,刘中魁要是真心抗清,我就跟你姓!”
    金日乐边挣扎边骂,曲文虎大怒,待要骂,却被张三喝退。
    江湖自有江湖的规矩,只要不是奸诈之徒,自然会遵守。所以作为盟友,张三是不会说的。刘中魁是吴县本地富豪,跑了和尚跑不了庙。只要在吴县这个地界,自然能寻到蛛丝马迹。
    曹继武细思一下,吩咐二金撤走。二金俱大惑不解。曹继武跳上祁伟年的船,二金也只得跟着跳下来。
    金月生急切,推了曹继武一把:“你知道刘中魁住哪?”
    曹继武恳切地望着沈婷婷。刘中魁在哪里,沈婷婷作为本地人,自然一清二楚。
    这个刘中魁,乃是胥口镇刘家庄主。他控制沿湖珠民,专营太湖珍珠,家资巨万,在苏州府,和钱谦益不相上下。当年的刘老太公,怕歹人抢他的家财,于是请来火器专家赵士祯,在刘家庄布满火药机关。外人若是贸然进去,必死无疑!
    沈婷婷不忍心曹继武伤心,便将自己知道的一切,都说了出来。
    听闻赵士祯的名字,三兄弟皆很吃惊:赵士祯乃堂堂君子,怎会给贪财的刘家帮忙?
    众人皆不知道所以然。
    钱谦益作为刘中魁的老师,一定知道其中的内情。这老家伙,卖弄他的激愤情怀,刘中魁这个傻鸟,竟然中招了!
    大家议论纷纷,很快将突破口,定在了钱谦益身上。
    金月生忽然有些不解:“刘家庄机关乃是绝密,除了赵士祯和刘中魁外,钱谦益怎么会知道?”
    金日乐不耐烦地叫道:“钱谦益这老犊子,即使不知道,他们也有瓜葛。再说了,那老家伙就是个墙头草,咱们唬他一下,他就会吐出有用的话来!”
    东林领袖钱谦益怕死,当初嫌水冷,不敢跟着老婆一起跳河殉国,这件事众所周知。三兄弟有的是损招,不怕他钱谦益不招供。
    “自从娶了柳如是,钱谦益盖了绛云楼,金屋藏娇……”
    祁伟年还没说完,金日乐唾了一口:“这老犊子,倒也知道风流!”
    沈婷婷于是催促祁伟年的手下:“楞着干什么,快开船,绛云楼!”
    众人连忙调转船头,杨帆摇橹,月牙船飞一般,驶向绛云楼。
    祁伟年很无奈,刮了沈婷婷的鼻子:“你的手下,还是我的手下?”
    沈婷婷被刮了鼻子,当然不高兴,拿竹篙抵住祁伟年的腰:“信不信,我把你捅下去!”
    祁伟年好生尴尬,连连求饶。众人暗笑不止。
    过了一会儿,沈婷婷觉得方向不对,急忙询问缘由。
    原来东林领袖钱谦益,自从投降之后,把大明卖了个彻底,名声早已臭不可闻。绛云楼太过招摇,钱谦益怕被众人戳脊梁骨,近日躲在东洞庭逍遥。
    然而这老家伙,保住了富贵,又想把名声捞回来。所以他躲在东山,仍然不老实,想卖弄老脸,撮合太湖抗清势力联合起来,以此来重拾他领袖的威望。在柳如是的大力支持下,东山成立了秘密驱虏会,祁伟志已经被请到东洞庭。
    祁伟年的月牙船,本来是要去请张三的,结果却遇到了三兄弟。刚才银龙张三,也是应邀而来,路上撞上了三兄弟。刘中魁突然出了幺蛾子,其中还牵涉到自己的弟兄,张三不愿卷入无谓的是非当中,所以掉头回去了。
    所以祁伟年舍弃绛云楼,开船直奔东洞庭。金日乐催促众人快划船,众人齐心协力,借助风力,月牙船飞也似的驶向洞庭东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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