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千岁魏忠贤,那可是世间公认的坏人,祖泽志竟然替他说话,翠莲忍不住叫道:“祖大哥,翻脸比翻书还快!你不是讨厌太监吗?”
    毛金星一脸苦笑:“不错,魏忠贤的确是个十足的小人,但却比东林那帮人强多了!”
    祖泽志点头,喝了一杯酒,语气缓慢而无奈:
    酸腐文人,生来就喜欢斗得你死我活。党争历代都有,这并不可怕。真正可怕的是,打着仁义道德的幌子,却置邦国利益与不顾。而更令人可怕的是,大明大部分文人,都是这副德性。
    终大明一世,识大体的高明之士,寥寥无几。算得上的头面的,也就是于谦、张居正和熊廷弼数人。若不是于谦,大明早就灭亡了两百年。然而他自己,却落得被杀的下场。张居正掌局,国库充盈,军力强胜。他自己却被抛尸示众,家破人亡。
    最无奈地就是熊廷弼了……
    祖泽志说不下去了,毛金星接着无奈:
    东林党出现之前,腐儒也是你死我活的相斗。但那些人,皆能以大局为重,把大明的江山社稷,放在第一位。然而东林这群酸腐,却恰恰相反。他们营私舞弊,任人唯亲,废了自己,坑了大明。
    当年的熊廷弼,本已将努尔哈赤逼入绝境,结果被东林酸腐诋毁。辽东总督换成了无能的东林袁应泰,结果连丢辽阳和沈阳。虽然他一死殉国,但却在大明头顶上,砸了一个大坑。熊廷弼虽然东山再起,但巡抚王化贞却处处掣肘……
    毛金星也说不下去了。
    祖泽志接着道;“魏忠贤虽然是小人,但颇识大体。一旦大明危急,他不顾前嫌,一面启用孙承宗经略辽东,一面向江南等富庶之地加税,充实国库……”
    翠莲打断道:“魏忠贤乱加赋税,弄得江南民不聊生,祖大哥,怎么还替他说话?”
    祖泽志反问道:“假如你连饭都没得吃,官府还要向你征税,你怎么办?”
    翠莲不假思索:“这还用问,横竖都是死,当然是造反了。”
    毛金星点头:“大明的问题,就出在这上面。魏忠贤出身贫寒,他知道穷人一旦没饭吃,就会造反,所以他坚决不向穷人加税。江南富庶之地,即使加税,也不至于没饭吃。所以魏忠贤在时,边军军饷足额发放,关宁铁骑初具规模,辽东一扫颓势。”
    祖泽志接道:“魏忠贤一倒,东林腐儒一上台,立即将江南的税赋废除。没过两年,国库就已经空了。军士无饷,战力不再。此时的大明,天下大旱,赤地千里。东林这帮腐儒,竟然不顾百姓死活,强加赋税。所以一句‘闯王来了不纳粮’,就要了大明的命。”
    毛金星咬牙切齿;“最为可恨的,这帮酸腐,平时信誓旦旦,忠君报国,喊的比谁都响。一旦李自成、多尔衮入京,忠义气节,全都喂了狗!”
    祖泽志摇头苦叹:“大清提出永不加税,北方很快就平定下去。大明剩下的这些散兵游勇,不但不一心对敌,反而内斗不断,相互攻伐。这帮瘪犊子玩意,也常常把大义和气节挂在嘴边,简直是可笑之极!”
    毛金星摇头:“仁义道德,本来就是忽悠傻子的。崇祯还是太年轻了,掉进了东林腐儒的大坑里!”
    祖泽志点头:“更怪他自己,优柔寡断,多疑成性。一旦有过失,就找替罪羊,他这人,从来都不敢担当!”
    太监虽然令人蛋疼,但东林酸腐却令人愤恨。大明灭亡,朱家皇族,几乎被杀的一干二净,百姓死了成千上万。可是酸腐士绅们,剃了脑壳,换身衣服,就成了大清的臣子。所以大明亡了,这帮人的利益,却没有一点损失。
    所以相比令人蛋疼的太监来说,毛金星和祖泽志更为痛恨酸腐。将帅无能,坑死三军。跟不对老大,所有的努力,最终也是一场痛苦。
    正是大明自己的腐朽无能,让毛金星和祖泽志这样的忠勇智士,彻底死了心。
    东林党伙同袁崇焕,瞒着崇祯,枉杀毛文龙。东厂密探,日夜监视祖大寿。太监擅权,茅元仪愤而隐退。危急时刻,‘德高望重’的史可法,竟然将邢夫人母子扔给太监。江山破碎之时,曹文恭的一腔热血,洒的既窝囊又憋屈。
    所以毛金星、祖泽志、邢夫人、茅元仪和曹继武,伤心的耐受程度,早已被无限加深。此时此刻的他们,无不思绪澎湃,感慨不已。
    ……
    过了很久,主人茅圆圆摇头笑道:“今日相聚,皆是缘分。伤心的事,让人不舒服。我们也不提了,不如讲一些开心的事,大家以为如何?”
    红杏和翠莲少女天性,她们早就受不了沉闷的气氛,听了茅圆圆的话,纷纷拍手叫好。
    往事已去,不可纠结!邢夫人和三个男人也都赞同。
    见众人都同意了,红杏抢先叫道:“我们对对联如何?”
    毛金星摇头:“我是个粗人,搞不来这个。”
    祖泽志也摇头:“我也不太擅长。”
    “不如说说秦淮的风月,也好……”
    曹继武话没说完,红杏的粉拳如雨点般砸来:“一提到风月,你就高兴!”
    对于曹继武的建议,毛金星和祖泽志二人却赞同。
    议事厅洪承畴被曹继武给难住了,红杏想替老爹捞回颜面。她这点小心思,被精于世故的茅圆圆和邢夫人,给看出来了。
    二人对视一眼,分开了红杏和曹继武。邢夫人对众人笑道:“我们也想对对子,既然分成了两派,不如这样,双方派出代表,石头,剪刀,布。哪方赢了,就照哪方的主意办,大家以为如何?”
    红杏大喜,迅速伸出手掌:“继武哥哥,快出拳。”
    见曹继武一脸窘迫,毛金星摇头道:“曹老弟哪里敢赢啊!”
    祖泽志也笑道:“毛兄说的不错,女人的陷阱,好像就专门为男人准备的!”
    女人抱成了一团,曹继武无奈摇头道:“我们输了。”
    红杏小嘴一撇:“还没比,就认输了,真没出息!”
    毛金星笑道:“输得起,放得下,坦坦荡荡,才是真丈夫!”
    祖泽志也道:“不错,纵观古今,男人从来没赢过女人,还是先请主人献艺吧。”
    众人大笑不已。
    红杏一心想帮老爹赢回颜面,但曹继武文武双全,可不好对付。
    见红杏低头苦思,茅圆圆微微一笑,轻探手指,拨了下琴弦。
    红杏闻声,灵机一动,冲着曹继武叫道:
    “调琴、调新调、调调调来、调调妙。”(一、二、六读条)
    叠词镶嵌,环环相扣,意境优雅,趣味无穷,令人耳目一新,众人皆赞叹不已。
    这对子可比洪承畴的难多了。曹继武凝眉苦思,红杏却一脸的得意。
    茅圆圆笑了,点了一下红杏的鼻子:“让自己相公出丑,还笑得出来!”
    祖泽志笑道:“大概要报一箭之仇吧!”
    从议事厅脱身之后,满奇等人,将三兄弟舌战洪承畴的事,告诉了毛金星二人。来到茅圆圆这里,二人便将此事当做笑话,讲给了茅圆圆和邢夫人。
    所以祖泽志的话一出口,众人大笑。红杏羞红了脸。
    见曹继武一时半会想不出,茅圆圆扔给了他一粒黑籽。
    曹继武定眼一看,原来是一粒鸡冠花籽。
    鸡冠花原为海外物种,大明隆庆开关之后,传入华夏。这种花在当时非常名贵,然而此时茅圆圆的小院中,到处开满了殷红如血的鸡冠花。轻风一吹,浓郁的香味沁人心脾。
    曹继武捻着鸡冠花籽,脱口而出:
    “种花、种好种、种种种成、种种香。”(一、二、六读众)
    众人皆大吃一惊,感到不可思议。
    见曹继武竟然对出了,红杏很是吃惊,但也很高兴:继武哥哥,真乃不可多得的文武全才!
    红杏冲茅圆圆撇了撇嘴,表示不满,接着轻轻夹了一片雪藕,递给曹继武:
    “因荷而得藕!”
    曹继武接过雪藕,微微一笑,将一片梅花绣帕递给红杏:
    “有杏不需梅!”
    四目相对,脉脉传情,心有灵犀一点通。众人皆暗叹不已。
    场景顿时犹如梦幻,空间骤然凝滞。
    ……
    高进宝却忽然朝红杏嚷嚷道;“好姐姐,我也要雪藕。”
    众人皆回过神来,翠莲忙捏了一片藕给他:“姐姐和叔叔在传情,你别打岔!”
    高进宝一脸疑惑:“什么叫传情?”
    众人忍不住笑了。
    邢夫人抱起他,敲了一下脑壳。
    曹继武和红杏的心神,并没有被高进宝扰乱,仍然脉脉互视。
    茅圆圆忍不住赞道:“文君相如生锦江,曹郎红杏逅秦河。古来今往风流事,长江不辍万古流。”
    邢夫人举起酒杯:“我们何不为才子佳人干一杯!”
    众人皆附和,大家一饮而尽。
    红杏满面春风,曹继武心中惬意。
    茅圆圆起身离位,伸手示意红杏。红杏也不谦让,轻移曼妙身躯,端坐抚琴:
    灵指巧腕弦弦动,声声默默丝丝传,解趣花雀频送调,知情红鸡渐赠香。秦淮幼竹初生翠,方山劲松久经苍。青山不老风流事,岁寒三友不改颜。
    众人如痴如醉,完全沉浸在美妙的琴声中。接下来邢夫人唱歌,毛金星舞掌,祖泽志舞剑,曹继武舞枪,众人完全放开情怀。千年乌衣巷,依旧有着不同寻常的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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