总兵乃是二品武将,议事厅门卫见了孙思克,急忙去通报。
    洪承畴纳闷:孙思克不是回去了嘛,怎么突然又回来了?
    王辅臣见洪承畴犹豫,急忙叫道:“孙思克这驴球子,老来马后炮,可能又想起什么事来了,干脆让他进来说说。”
    小竹村一战,安庆府的反清势力大大消弱。整个江南,镇江府扼守南京的海门,位置非常重要。郑成功曾经突破镇江防线,进攻南京城。于是洪承畴将王辅臣也调回来,辅佐自己。听王辅臣一嚷嚷,洪承畴于是传进孙思克。
    孙思克打头踏过门槛,趋入大厅。
    洪承畴忽然看见三兄弟,脸上的笑脸立即僵住,怒喝:“谁让你们三个进来的!”
    洪承畴脸色晴转阴,二金很不高兴,待要跳脚,却被孙思克及时拦在了身后。
    哪壶不开提哪壶,洪承畴自然很生气。但孙思克也是官场老油条了,于是咳了一声,向洪承畴行礼:“禀告经略使大人,前些日子,横行我太平府三百里江面的恶龙,就是被这三位英雄所杀。”
    三丈余长的猪婆龙,世所罕见。这条恶龙横行大江,严重威胁江海水路。太平、江宁两府,无人能治。洪承畴也曾为此大伤脑筋。然而恶龙最后竟然让人给杀了,这件事早传遍了江南。由于孙思克尊重曹继武的意愿,对谁也没有透露过。
    所以刚才孙思克那句话,犹如晴天一个大大的霹雳,一众文武大员,全都惊呆了。
    就是红衣大炮,也奈何不了恶龙,三兄弟怎么可能治的了他?
    洪承畴一脸惊异:“真是他们三个?”
    孙思克郑重回道:“下官岂敢欺瞒大人。”
    孙思克向来不说谎话,众人纷纷对三兄弟大加赞赏。
    金日乐大为得意,于是将勇斗恶龙的经过,绘声绘色地讲给大家。
    正在金日乐眉飞色舞之时,忽听一人惊喊:
    “乐乎!”
    这鸟不拉屎的江南,谁会知道乐乐的本名?金月生奇怪,忙向喊声望去。原来是一头戴雉翎金盔,身穿明凯链子棉甲的将军。
    金日乐定眼一看,大喜过望:
    “老叔!”
    原来这人正是金日乐的叔叔,镶黄旗都统穆马。金日乐飞扑入穆马将军怀里。叔侄相遇,自然异常兴奋。
    穆马紧紧抱住金日乐,要把他抱起来。结果穆马用尽了全力,只把金日乐抱起了七寸多高。
    时隔多年,原来小顽童的金日乐,早已变成了壮实的小伙子。
    穆马摇头感慨道:“这么多年不见,老叔都抱不动你了!”
    金日乐紧紧抱住穆马,满脸幸福。
    一个身披金黄甲的少年将军,忽然凑过来:“这就是我那兄弟乐乎?”
    原来这是穆马的儿子,金日乐的堂兄,苏马将军。金日乐离家之时太小,一直没见过他。兄弟相见,自然十分高兴,相互欢呼拥抱起来。
    忽然一冷冷的声音,似乎从地底传来:“恭喜和叛贼团聚!”
    众人一看,原来石廷国、裕荣、满奇和福生等人也在。他们见三兄弟来了,迅速躲在了柱子背后。
    九华山下,裕荣被三兄弟打败,差点丢了性命。罗汉堂前,石廷国大意失荆州,差点见了阎王。乌衣巷抢夺《武备志》,裕荣三人又被三兄弟当猴耍。因此见到三兄弟,石廷国等人自然很不舒服。
    眼见金日乐亲人团聚,裕荣忍不住,故意出言讥讽。金日乐立即抽出白龙剑,冲上前来,要和裕荣较量。曹继武和金月生急忙拦住了他。
    穆马父子也纷纷抽出腰刀来,冲向裕荣:“你个鳖犊子玩意,敢说谁是叛贼?”
    孙思克、王辅臣等人,急忙拦住穆马父子。裕荣也从背后抽出枪来,却被满奇和福生拦住了。
    大庭广众之下,没有超强的实力,任性使气,只会落得一圈轻蔑的白眼。石廷国狠瞪了一眼,裕荣便不再发作。石廷国忍气吞声,连忙向穆马赔罪。
    穆马被众人劝住,又见石廷国道歉,遂收了刀。
    洪承畴见状忙打圆场:“这里都是大清的忠臣。哪有什么反贼?穆马将军叔侄相聚,我等应该恭喜才对啊!”
    经略使洪承畴发话了,众人也纷纷附和。
    过了一会儿,大家纷纷安定下来。
    曹继武正要给洪承畴行礼,忽然背后被人抱住:“好兄弟,咱们又见面了!”
    原来是王辅臣,曹继武很高兴。王辅臣豪气干云,很对三兄弟的胃口。二金也过来和王辅臣打招呼。
    四个人叙旧,冷了众位文武的场面。孙思克急忙抢了一步,低声道:“你们有话私下说,我带曹老弟来,有事要办。”
    王辅臣见说,反应过来,立即放开了曹继武。
    洪承畴身为江南经略使,深受大清皇帝信任,掌管江南所有的军政要务。这里是经略使府议事厅,三位王爷虽然爵位高,但主角却是洪承畴。头脸人物全在,洪承畴也不便拿出家事和曹继武怄气,于是伸手示意让座。
    三兄弟刚刚坐下,背后一阵清香飘来,令人十分的舒服。三兄弟急回头,原来是佟盛年的小女佟君兰,轻盈蹀躞,端了一杯茶,缓缓而来。
    佟君兰身穿箭袖紧身、雪绒貂皮连裙袄,生的十分的高挑俏丽:肌肤如绝顶千年白雪,凤目似高峰万年深潭。高挑鼻梁胭脂唇,髯似净瓶杨柳枝,头缀千百条金铃细辫,眉目清秀却不失豪气。
    雪山之中,飘过来的靓妹,一双玉手轻轻捧茶,只见她笑盈盈地走到曹继武面前,嗓音爽朗而清甜:“请大英雄喝茶!”
    靓丽的倩影一到,三兄弟全看痴了。
    佟君兰却一点也不害羞,轻轻点了一下曹继武的脑壳。曹继武醒来,撞见佟君兰满含秋波的星眸,脸刷一下红到了颈根。
    见曹继武害羞,佟君兰笑得咯咯响。轮廓清晰的面庞,带着灿烂的笑容,让曹继武醉了。
    三个笨蛋见了美女全傻了,孙思克靠近金月生,暗中捅了他一下。
    金月生回过神来,找辙打趣曹继武:“师兄这桃花运,撞得可真快!”
    曹继武回过神来,连忙摆手:“我有杏儿做老婆了,哪有什么桃花运?”
    洪承畴闻言,气歪了鼻子。然而曹继武傻乎乎的语气,一众文武大员哄堂大笑。
    原来人家有老婆了,这下佟君兰羞红了脸。
    佟君兰不知如何是好,只听金日乐娇声娇气地叫道:“佟姐姐,既然大师兄不识趣,不如往我这里撞吧!”
    金日乐一脸傻笑,伸出双手要茶。这次连洪承畴也忍不住笑了,众人更是笑翻了。
    江南提督佟盛年,再也忍不住了,起身喝道:
    “兰儿,还不快过来!”
    曹继武刚才的话,像是一盆冷水,浇的一颗热心透凉。佟君兰羞得满面通红,将茶杯往金日乐手里一塞,低头转身而去。美人一脸失落地去了,曹继武有些后悔。
    “不知羞耻!”
    佟盛年伸手要打女儿,但佟君兰很机灵,迅速躲在了佟六十身后。
    金日乐喝完了茶,咂了咂滋味,一脸的灿烂,拿着茶杯,屁颠屁颠地跑到佟君兰面前叫道:“好姐姐,我还要!”
    这家伙傻乎乎的样子,众人又捧腹大笑。
    佟盛年怒拍桌子,指着金日乐骂道:“你个瘪犊子玩意,再敢胡说,老子撕了你!”
    穆马不乐意了:“佟盛年,小孩子们耍闹,你这做长辈的,嘴也太臭了吧!”
    佟盛年火燎脾气,谁敢惹他?穆马看不惯,刚说了一句,佟盛年一蹦三尺高,轮拳就要打穆马。
    这穆马也是火烧脾性,哪里肯让人?
    双方拍案而起,众人见状,急忙纷纷上前架住二人。原本热闹的议事厅,顿时沸腾了起来,场面乱成了一锅粥。
    作为主角,洪承畴哪里顾得上恼恨曹继武,急忙起身上前劝佟盛年:“小孩子们玩闹,咱们做大人的,岂能和小孩子一般见识?盛年老弟,快消消气,堂堂一品提督,轮拳打架,传出去岂不让人笑话?”
    佟六十也来相劝,佟盛年只好坐了下来。穆马见状,也安静下来。
    场面刚刚安静,曹继武起身上前,整了整衣服,恭恭敬敬地对洪承畴行礼:“大人刚才说了,不和小孩子一般见识。既然这样,那就请把杏儿放了吧!”
    哪壶不开提哪壶,你还真会顺梯子下楼!洪承畴大怒,腾一下椅子上跳了起来,瘦弱的小身板,风一样的速度,刚窜到曹继武面前,就扇了一巴掌。
    曹继武不闪不避,重重地挨了一下,众人全惊呆了。洪承畴的二巴掌要来,却被金月生拿住了肘弯。
    金月生一脸的灿烂:“言必信,行必果,圣人的谆谆教诲,全当屁放了!”
    金日乐也对着洪承畴一阵鬼脸:“说话不算话,脸皮真厚!”
    洪承畴气急败坏,孙思克、王辅臣等人,连忙上前劝阻。
    佟六十也上前劝道:“堂堂大清经略使,当众打人,有失体统。”
    众人也纷纷附和,洪承畴一肚子火气,两步三窜,回了座位。
    洪承畴刚刚坐定,曹继武连忙施礼:“刚才小子出言不逊,还请经略使大人大量,多多包涵!”
    洪承畴气岔了心智,哪里顾得上搭理曹继武。
    王辅臣见状,凑过去附耳道:“大人,不可失了礼仪。”
    洪承畴闻言,缓了一口气,硬生生地还了礼。
    见洪承畴还礼,曹继武继续道:“小子出言不逊,大人既然海涵,那一巴掌,算是小子替杏儿挨的。杏儿有什么过失,请拿小子撒气,恳请大人将杏儿放出来!”
    得寸进尺,曹继武竟然讲起了条件!洪承畴腾一下,又从座位上跳了起来。王辅臣、孙思克等人,又连忙向前劝阻。
    洪承畴跳脚大骂:“哪来的野种,胆敢管老子的家事!”
    文质彬彬的洪承畴,竟然也说了粗话。
    二金生气了,金月生冲洪承畴一脸坏笑:“师兄和嫂子,早就是一家人了。”
    金日乐也笑嘻嘻地附和:“不错不错,谁是狗拿耗子,大家一目了然。”
    洪承畴怒道;“你们两个混蛋闭嘴,没有父母之命,媒约之言,哪来的一家人?”
    金月生笑嘻嘻地回道:“什么父母之言?纯属扯淡,女真没这规矩。”
    金日乐也一脸坏笑道:“不错,大嫂又没有裹脚,凭什么要守你们汉人的烂俗?”
    二金没脸皮的撩拨,洪承畴简直气炸了肺。要不是王辅臣等人拉住,洪承畴的脑袋,能把屋顶给撞出个窟窿来。
    洪承畴的漂亮女儿和人相好,在场的头面人物都曾听闻。此时见场面如此情形,全都明白了。
    堂堂大清江南经略使,几乎要发疯了,康亲王书杰看下去了,起身凑到洪承畴跟前,小声道:“树不要皮,必死无疑,人不要脸,天下无敌。你这么蹦来蹦去的,岂不自讨苦吃?”
    当年辽东明清之争,几十年的血雨腥风,郑亲王济朗,对锦城飞将非常熟悉。从三兄弟的嘴脸中,济朗看到了陈敬之的影子。
    于是济朗故意避开佟氏兄弟,绕了大半圈,凑到洪承畴跟前,压低声音劝道:“陈敬之那个犊子,也是这副德性。你和他关系不错,难道把这茬给忘了?”
    要是和不要脸的家伙暴跳如雷,这定是一个笑话。经济朗和书杰提醒,洪承畴顿时醒悟过来。
    见洪承畴的脸色好了些,索图凑来小声道:“听说令爱与人琴箫相和,遂引为知音。这并非张生爬墙的苟且行径。若要强逼,梁祝再现,到那时,大人后悔都可能来不及了!”
    王辅臣也小声劝道:“是啊,曹继武这瓜皮,虽然有些混蛋,但英俊潇洒,文武双绝,非一般俗子所能比也!”
    孙思克也小声附和道:“江中恶蛟,凶猛无比,下官一船人马,都差点喂鱼。此人冷静异常,仅以小小飞镖,就能击杀之。此等沉稳睿智,虽周处再生,也不敢小觑也!”
    穆马也过来劝:“既然生米煮成熟饭,强逼弄出人命来,到时可不好收场!”
    虽然此时的洪承畴,早已把气节和骨气,仍的干干净净。但爱女心切,人之常情,作为老爹,洪承畴当然想风风光光地把红杏嫁出去。哪知红杏竟然不老实,背后和曹继武搞上了。
    经众人劝说,洪承畴终于冷静下来:莫愁湖上,这小子虽然无礼,但连续大半年凤求凰,倒也真心实意。这小子武艺乃陈敬之亲传,能击杀恶蛟,心智也绝非一般人所能比。挫败毛金星、石廷国和裕荣,武功也大有青出于蓝之势。
    我那宝贝女儿娇气任性,发起脾气来,连我这老爹也没办法……哎!若是这么草草了事,以后我洪承畴,还不会被人给笑死?也罢,先考考他在说。
    洪承畴揣度一番,打定了主意,定了定神,整了整衣服,慢慢地坐了回去。
    众人见他恢复冷静,也纷纷回到座位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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