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落惊庭树,月夜伤心人。
    冰凝走后,方源到了院子中。但见风雨潇潇,又感阴风蚀骨。沙沙的斜雨摇摇落下,不时又夹着寒风飘忽而来。四周空庭寂静,不闻人言兽吼,却听哗啦啦的水流响彻山谷。
    方源呆立在庭院中,他心中的郁闷却难以宣泄。耳边是师姐聆聆的笑语,眼前也是师姐道道曼妙的倩影。他就立着不动,任由风吹雨打,雨水如盆倾,寒风如刀刮。
    不多时,那些雨水就随着他的脸颊处滴落。衣服也被湿了个透,冰冰冷冷的贴在皮肤上。他似乎尤未察觉,心中更多的只是苦涩。
    突然,轰隆一声巨响,天边被一道耀眼的闪电撕开一个缺口。光从裂缝中散落出来,短暂的染白了天边和大地。
    巨大的声响惊得天崩地裂,似乎万物都有所畏惧,纷纷躲藏踪迹。唯有方源,在这样一个霖沥雨夜,立在这磅礴大雨中。锃的一声,残剑被拔了出来。
    剑光,电光,摇曳的烛光,一丝一丝的交汇。夜,漫漫长长。雨,飘飘摇摇。人,悲悲戚戚。终于,一个身影在雨中舞起了一把残剑。
    步伐,身姿来回游走。那剑,突然泛起了淡淡的青光。似乎感应到了主人的心事,青光都泛得有些幽暗。好像还有一丝黑色的光线贯穿着青芒,可方源哪能注意到这些。
    他此刻心中重演着小时候的一幕幕,那种天伦之乐一去不复返了。然后,昆仑方家的那些冷落,被道途抛弃。后山的疯老头,崖低的黑熊,丛林的白狐,倪家的猎户,天朝的乞丐……这些画面在他脑海中不停的切换,最后定格在了师姐的笑容里。那张笑脸仿佛触手可及,他心跳加速,脸上一热。然而,转瞬却如坠入万丈冰窟,从心冷到全身。是他,二师兄凤凌天。
    残剑似乎感应到了他内心的那种绝望,青光绽放的更甚了。手中的剑招也越加快速,不停地舞动和变化。
    剑气在一瞬间就暴涨了,雨水被汇聚到了剑尖,一点点的被融入在一堆然后形成了一个水球。烛火和剑光一射入,便被折射成万道光芒四散开去。
    方源嘴角冷笑一声,剑向上一举,瞬间刺破那个还在汇聚雨水的水球。水球被一道剑光穿破,四下炸裂,水花四溅,雨水也顺势往泼洒,浇了方源满脸。他抬着头,茫然的望着黑漆漆的夜空。雨水从发间,脸颊间流下,滴在地上四分五裂。
    苍穹一片昏渺,电光一闪即逝,光明原来如此短暂。
    手中的剑又抖了抖,突然他感觉体内有一股强劲的气息在蹿动。怒火,压抑,悲愤搅动着那颗伤痕累累的心。
    剑还是动了,一时间那青色的玄光似乎越发深了,那丝黑色的光芒也缓慢地游走着。突然,黑气游离搅动,在不经意间顺着方源的手臂进入了他的身体。
    有那么一刻,方源察觉到了一丝异样。仿佛很想杀戮,然后有短暂的暴躁和心烦意乱之感。
    胸口处似有一股邪气呼之欲出,正欲喷发却莫名其妙的被压了下去,杀戮之心也渐渐的平息了下来。但是,他的眼睛却赤红似火。
    有一股力量在内体翻涌,必须得要发泄出去,不然就快撑爆血管了。
    于是,只得举剑朝着苍天,然后凛冽的剑气绕着剑身。
    疯狂的大雨和寒风呼啸而来,闪电劈空而落,电光火石剑那残剑的剑光也跟着突然暴涨。
    方源手中仿佛有着无尽的力量,从剑柄上源源不断地传入,在残剑上形成一道道剑气。
    剑气就这么快速地凝聚,青色的玄光紧跟着大作。然后,手中的剑似乎在抖动,快控制不住之时向着远处挥出。
    一阵气浪席卷而去,铺天盖地般狂扫而过,卷的大树摇晃,枯叶飘飞。惊得躲雨的鸟兽顾不得雨淋,纷纷冲天而起。雨水也在剑气中汇聚,向四周泼洒开去。
    那气浪中间,是数不清的飞剑,一把把有形的飞剑。剑意,这就是剑意了吧?
    方源这次疲惫了,内体那股无形的力量仿佛被抽空了一般。四肢有些无力,气喘吁吁地跌坐在地。也不管地上的泥泞和污水,空气中的风确实有点冷,他的身体和牙关都不同程度的打着哆嗦。
    这个少年,就这么颓然地坐在地上。目光有些呆滞,仿佛看不清光亮。那剑被死死的握在手中,不过剑身早已黯淡无光,死气沉沉的垂下。
    清晨,阳光破云而出。雨后的山间异常的宁静。呼入口的空气都有些湿润,仿佛在清洗肺部一般。
    夹着着草木的芬芳,还有泥土的湿气,每个人都好像格外神清气爽。
    方源蓬头垢面地出门,眼睛熬得通红。看上去精神有些萎靡,他还是随便地洗漱了一番,让自己看不起不是那么的邋遢。
    武欲大比迫在眉睫,谁的心里都有些忐忑不安。对于自己的实力,没人能够拿捏的准。连几位主峰的首座都忧心忡忡,整天板着脸说教。
    这日席间,众人都在埋头吃饭。万钧一句话突然响起:“你们最近进修的如何了?”
    众人面露苦色,现在就怕被被万钧问起最近苦修的状况。李玄东只得陪笑道:“精进了一些。”
    万钧面不改色,沉声道:“精进了?瞧你们一个个的那点出息,估计又是在前几轮就被淘汰了。”
    众人连忙叠声道:“不会了,不会了。”
    沉默一会儿,万钧又开口道:“方源,你的武欲心经如何了?”
    方源身子一抖,轻声说道:“第二重了,第二重了。”
    万钧冷哼一声,怒道:“这没出息的,才第二重,那你岂不是连御剑飞行和驱动法宝都还不会?”
    众人皆是一颤,都同情的看着方源。李玄东连忙又陪笑道:“师父,小师弟他其实已经很厉害了……”
    一语未完,万钧不由勃然大怒,狠狠地说道:“五六年了,就到二重,还厉害?”
    众人心下慌了,都低下头去,不敢面对万钧。
    方源更是羞愧的满脸通红,支支吾吾地说道:“是弟子无用。”
    万钧待要发作,却恐伤了自己的威严。细细地寻思了一下,便冷笑道:“你倒是识趣。”随后又叹道:“罢了,罢了。真真该我无运,收不到资质好的弟子。”
    几人心中五味杂陈,嘴里的东西也如嚼蜡一般,再也食之无味。都纷纷告席而去。万钧冷眼看向他们,突然苦笑了一下。心中思忖:“看来,九阳师兄的那位好友是要失望了。”
    在没日没夜中,几人都熬着漫漫长夜在禅洞内悟法。虽是欲速则不达,但是好歹也巩固了以往的那些基础。
    方源此刻坐定禅洞内,心内一片空洞,如深海死水一般。他昨夜耗尽了心力,已经在不经意间悟出了剑意。可他心中却自卑地认为比起凤凌天还是差得太多了,摸了摸手中的那柄残剑,为何自己连兵器都是这般糟心呢?
    他自言自语地苦笑了一下,再努力,也是追不上那个人的步伐的。有那么一瞬间,他突然想说服自己放弃那些天真的想法。的确,就自己这连驱物都还不会的状态,别说去超越凤凌天了,就连比肩都是困难的。
    可是,冰凝在月光下笑语盈盈的样子在他脑海一闪而过的瞬间,他是多么想能够把她拥入怀中。正是:
    当年明月照长空,来日将卿拥怀中。
    方源心难平定,哪怕身在禅洞一时间也是个心乱如麻。此般心境,如何去修心修意?武欲心经和沧澜玄经的两大忌讳,他通通都犯了。
    如此下去,也是在折磨身心。他魂不守舍地走出禅洞,几日来自己也算努力过了,至于到底为何还是难以跟上一层,实在是他自己都想问的问题。
    沧澜玄经反正一直都在第一层,越是深入的修习越是能体会得到其中的奥义。方源如今看起来比同龄人更加精神了,也多多少少有了道途人的那种气质,只不过他内心的自卑让他难以认清到感情自己真实的一面。
    道途,仙路,茫茫渺渺。
    现在,未来,浑浑噩噩。
    也许,冥冥之中一双无形的大手拨动着生灵和万物的行径,法则之下焉能自立?
    明月悬挂在高空,几缕乌云缓缓从中穿过,一时周遭都昏暗不少。
    方源立在院内,抬头望着月色,若有所思的样子。冷风吹过,周围的竹叶沙沙作响。不知为何,他居然察觉到有几丝的寒意。
    几日之后就是大比了,可我的能力又是如何呢?方源的心中一直念着这几句话,也许有些事情真的会是注定的。
    可是,他不服。内心深处总是抗拒的,师姐不多看自己一眼又如何?赶不上二师兄凤凌天又如何?道途难有所成又如何?一切,皆会是过眼云烟。不过,这便能让自己放弃奔跑了吗?
    突然,那柄残剑被抽了出来,亮着幽幽的青色玄光,随着方源内心的触动一闪一闪的。
    好像是感应到了主人的内心,剑气居然在不经意间就围绕在了剑身上。他缓慢伸出手去,一招一式似乎都蕴含着极大的力量,想要喷泄出去。
    舞剑的姿势优美的像美人的舞蹈,虽是一种柔和的姿态却似乎没有失掉剑气与生俱来就有的威势。
    落樱剑法,顾名思义就是剑光如樱花般散落。
    方源挥动着手中的残剑,那些剑光真如落花一般聚散开来。优美,梦幻,绚丽,只是似乎缺了一些霸气在里面。
    暴涨剑光似乎都想着要挣脱剑身的束缚,一道又一道的绽放着青色的光芒。方源向空中一跃,手中的剑光朝着苍穹挥出。那些青色的剑光直冲云霄,空破之声响个不停,最后这些微弱的剑光到底还是被无尽的夜色吞没了,再无一丝踪迹。
    方源疲惫的单膝跪地,一只手拄着的残剑深深插到地上。剑光早已散去,天地一片寂静,只听得见他急促的喘息声。
    夜深了,风起了,明日迟早都会到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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