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谢夫人的好意,那我就在这里打扰一下你们了。”
    谢绝的话都已经到了嘴边,却眼尖地看到那后进来的两个男孩在看到她之后,一个眼神中透出惊慌,眼珠子不停地打着转,另一个的脸都些微微地苍白,虽然眼神还算镇定。于是,谢宛云的话就硬生生地转了一个弯,如此说道。
    “不打扰、不打扰。”
    听见谢宛云如此道说,柳姨欢喜地道,接着,又是一阵咳嗽。
    “娘,你还是进去里面吧!外头风大。”
    开口的是站在柳姨身边的一个小男孩,约莫六、七岁的模样,穿的衣裳也带着补丁,不过,干净整洁,他长得个子有些瘦小,看起来有些先天不足的模样。不过,唇红齿白的,样子倒是漂亮得紧。
    此时,他正用一脸担忧的目光看着柳姨。
    “这……”
    柳姨露出了为难的表情,还没有安排好谢宛云的事情。她怎么能放心去休息呢?只怕她一走,龙哥儿又开始给人脸色看了。
    龙哥儿也晓得柳姨的顾虑,不愿让她担心,不情不愿地道:“放心吧!她的住处什么的我会安排的。你进去吧!”
    他不说则已,说到则必会做到。
    柳姨闻言,就放了心,转向谢宛云歉意地道:“我身子不好,不能陪你了,得先进去了。”
    “夫人不用管我,请自便。”
    柳姨便点了点头,由那小男孩小心翼翼地扶着,向里头走去。走了两步,又转过头来,笑问:“对了,差点忘记问了。你叫什么名字啊?以后,也好有个称呼。”
    名字?
    “谢宛云”三个字已经到了嘴边,但是,最后,谢宛云却强将它收了回去。这个名字,对于这个世界上绝大部分的人来说,都已经死了。
    她现在,只是仍活在世间的一缕幽魂而已。
    沉吟了一会儿,最后,她说。
    “莫忘,我的名字是——莫忘。”
    听到这个名字,龙哥儿抬起头来,看向谢宛云的目光有些异样。柳姨默念了两遍“莫忘”、“莫忘”,笑道:“这个名字,还真跟龙哥儿的名字像是一对呢!”
    龙哥儿?
    谢宛云将疑惑的眼神投向了龙哥儿。
    龙哥儿对她说:“莫念,我的名字是,莫念。”
    莫忘、莫念;莫念、莫忘。
    是什么样的遭遇,才会让人如此强烈地不想忘记什么,所以,警告自己,不要忘记;又是什么样的遭遇,让人再也不愿想起,所以,才取名,莫念。
    只是,不想忘记,就真的能不忘记吗?不愿想起,又真的能不再想起吗?
    从此之后,一日不报仇血恨,世间再无谢宛云。
    只有莫忘。
    莫忘恩情。
    莫忘仇恨。
    圆月皎洁,如一轮圆盘,高挂于空中。
    残旧小院里,一盏铜灯如豆,风一吹,便随之飘摇,好像随时都会熄灭似的。陋室,这真的是陋室,几尺见方的屋子,里头除了一张床,连个柜子也没有,更不用说是梳妆镜什么的了。有一个盆子、几个木桶,放在屋子的各处,据说下雨的时候,这几处会漏水。这些日子常下雨,所以固定放在这里。
    就是这样的屋子,也原本是其中一名叫做茉莉的女孩的屋子。她搬去和豆芽菜一起住了,这才空出了这间屋子。
    以前常读《陋室铭》,总觉得如高山仰止,让人饮佩。现在,真的住进了陋室,和发现破旧的屋子,因为连日的阴雨,总是散发着一股子潮湿发霉的味道,让人闻了就心情不太愉快;垫的被絮虽然干净,但是,里头铺的棉花似乎已经结成了块,一点儿也没有原来的柔软;还有那硬得杠人的木板床,一睡,只叫人浑身都酸痛不已……
    明明脑子里全是睡意,也知道现在不是计较这些的时候,都已经如此了,还计较住的是什么屋子,睡的是什么床?
    可是,身体却像有它自主意识似地,发出抗议,碾转难眠。
    再加上晚上又只喝了一碗稀饭,吃了一小筷子的鸡蛋,夹了几根青菜而已,肚子更是咕咕地抗议不已。
    尽管,看得出来,连鸡蛋也不是这里饭桌上常有的菜,因为人人的脸上都是喜气洋洋的,像过节一般。看来,是因为有了她这个客人而临时加的菜。
    还有人这样衣不裹身、食不裹腹、贫病交加地生活着。可是,却仍是笑着收留了她,给了她一个临时的居所。
    而她,以后要靠什么为生呢?
    又怎么样才能打倒钱氏呢?
    无权、无势、无钱,一无所有的她,要怎么样才能做到呢?
    谢宛云现在还没有头绪,但是,她并不焦灼,也没有失去信心。她早已知道,这不会是一件容易的事。她也有了即使付出一生,也未必能够达偿所愿的心理准备。
    只是,有些事,必须去做,如此而已。
    即使,用上一生一世。
    砰、砰、砰。
    叩门声响,共三声,不轻不重,节奏也正好,极有礼貌的叩门声。
    “莫娘子,能与你谈一谈吗?”
    谢宛云的嘴角微弯,原来以为只是两个。如今看来,她还是算漏了一个呢!谢宛云应着声拉开了门栓,月光下,龙哥儿的身姿如松,后面,跟着两个瘦削的身影。其中一个,额间白发如银,另外一个,腿有些微瘸。
    谢宛云此时已经知道,他们一个叫做飞鼠,另一个唤做小猫。
    与一个他们唤作“余爷爷”的住在一间屋子。
    这里真是一个大杂院,住了一堆孩子、两个大人,现在得加上谢宛云一个了。
    谢宛云走出了屋子,几人来到了院子中的一棵有着浓浓的树荫的大榕树之下,那里有一张桌子、几个椅子,谢宛云和龙哥儿分两边坐下,飞鼠、小猫立于龙哥儿的身后,还真有几分谈判的意思。
    “你的钱,我们是不可能会还给你的。”
    第一句话,龙哥儿是这样说的。
    “青牛、豆芽菜救了你一命,你的命,怎么也值这百两纹银了吧?”
    挟恩求报,不错的战略。
    谢宛云微笑,笑得却有些狡猾。
    “那,我将这件事告诉柳姨,也没有关系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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