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国。
    叶微蓝记不清自己第一次被抱进那个昏暗的房间了。
    楚兰音有时会给她注射药物,尝试催眠她,有时就只是跟她聊聊天。
    她知道,楚兰音这样做不过是想要降低自己的防备心。
    心理医生虽然能够窥探人心,但他们不是万能的,大多数人是因为意志力不坚定,心理医生利用这一点,击破心理防线,继而进行催眠。
    叶微蓝慵懒的靠在皮椅上,低眸看着楚兰音在自己的手臂上注射药物。
    纤细白嫩的手臂上已经有着细细密密的针孔,都是最近注射药物后留下的痕迹。
    白色的肌肤一块青一块紫,触目惊心。
    “又要开始了吗?”她苍白的唇瓣微张,声音很轻,“我真是佩服你这种锲而不舍的精神。”
    楚兰音放下注射器,用棉签摁住针孔,抬眸迎上她黯淡的眸光,“我也很佩服你的意志力。”
    “谢谢。”叶微蓝笑了笑,涣散的眼眸缓缓的闭上了。
    楚兰音将染血的棉签扔进垃圾桶里,放下她的衣袖。
    既没有准备音乐,也没有准备笔记,只是坐在她的面前,平静的眸光看了她很久,粉唇微抿。
    片刻后声音缓缓响起,“叶微蓝,你见过乔对吗?”
    “谁?”叶微蓝闭着眼睛,像是在说梦话一样回答。
    “乔安邦。”楚兰音放在身前的手不由自主的攥紧自己的衣服,声线淡淡,“他是我师父,也是催眠封锁叶弯弯记忆的人。”
    “你的记忆也被他封锁住了。”
    低垂的眼帘望向叶微蓝,“我很好奇,他为什么要封锁你的记忆?你的记忆里究竟隐藏了什么秘密?”
    叶微蓝苍白的唇瓣微微张合,一字一顿,“乔、安、邦、师父……”
    “嗯。”她点头,“他是我师父,也是我的……养父。”
    清秀眉眸倏然皱紧,平静的神色瞬间涌上了痛苦,唇齿间溢出细碎的,痛苦的低吟声。
    楚兰音一怔,“叶微蓝,你怎么了?”
    叶微蓝像是听不见她的声音,脑海里仿佛有一条扭曲时光的隧道正在一点点的矫正,在急速的倒退,很多零碎的画面在飞过。
    从靳仰止到陆沉舟,到顾铂悦,再到小时候那些零零散散的记忆突然涌进脑海,像是要将她的脑子挤爆。
    “叶微蓝,叶微蓝,叶微蓝……”
    楚兰音握住她的手,发现她的手很凉,像冰块,“叶微蓝,你冷静一点,听我说……”
    “唔……”叶微蓝痛苦的叫了一声,额头渗出细细密密的汗水,呼吸急促,痛苦而艰难的溢出断断续续的一句话,“小音,不要……”
    刹那间,楚兰音脸上的血色失尽,呼吸静止,甚至连身体里的血液都凝固住了。
    ——小音。
    在这个世界上只有他会这样叫自己。
    无奈的,宠爱的,赞扬的,痛苦的……那些痛苦又甜美的记忆像是在不断倒回的电影在眼前一一闪过。
    原来,那道记忆大门的钥匙竟然是“养父”。
    原来,你就算是死了也要提醒我们之间永远跨不过去的横沟。
    楚兰音眼角浮现若隐若现的湿润,动了动冰冷的手指,握紧叶微蓝同样冰冷的手,声音费力的从喉骨里挤出来——
    “告诉我,他都跟你说了什么……”
    叶微蓝紧皱着眉头,满脸的汗水,薄如蝉翼的睫毛在剧烈的颤抖,在眼睛下投下淡淡的青影,像是阳光永远照耀不到的阴暗拐角。
    一如那段被封锁多年,不见天日的记忆。
    叶微蓝感觉自己像是在做一场梦。
    梦里有一个小女孩,还有一个穿着西装打着领结的男人,看起来四五十岁。
    小女孩怀里抱着一个玩偶,叶微蓝认识那个玩偶。
    那是自己小时候最喜欢的玩偶,每天晚上都要抱着的。
    她抱着玩偶坐在大大的单人沙发上,不哭不笑也不闹,甚至连眼睛都不眨,像极了一个没有灵魂的娃娃。
    只是男人伸手想要摸她的脑袋时,她明显的颤抖了下,身子不由自主的往沙发里蜷缩。
    男人蹲在她面前,极其有耐心道:“小蓝蓝别怕,叔叔不会伤害你,叔叔也有一个女儿,她应该比你大几岁。”
    小蓝蓝紧紧抱着玩偶,对他的话没有任何的反应。
    “这是你的小伙伴吗?”男人将话题转移到她的玩偶上,“它很可爱,叫什么?我也想送一个给我女儿。”
    静止的睫毛忽然颤了颤,空洞的眼神看向他,又低头看看自己怀里的玩偶。
    沉默良久,最终她松开手,将玩偶递给了男人。
    男人一怔,接过玩偶后笑道:“你要把玩偶送给姐姐吗?”
    小蓝蓝没有说话,只是缓缓地低下头。
    男人大掌落在她的头顶上轻轻的揉了揉,“好孩子,别怕……叔叔会让你忘掉那些可怕的,恐怖的记忆,以后你都不会再想起。”
    小蓝蓝抬起头,机械的眸光看向他。
    男人放下玩偶,拿起旁边的注射器,神色温柔,眼神却锋利,“来,叔叔给你打一针,打完针你就会忘掉所有不该记起的东西。”
    她空洞的眼神死死的盯着他手里的注射器,摇头,情绪忽然激动起来,“不要……不要打针……不要忘掉……不要忘记妈妈……”
    “小蓝蓝,听话!”
    男人的语气很温柔,动作却无比的残忍,强行的摁住了她的手臂,尖锐的银色针管扎进她纤细的手臂里,毫不犹豫的将药水推进她的身体里。
    小蓝蓝情绪崩溃的大哭,“妈妈……是你们害死我妈妈的……你们都是坏人……妈妈……”
    挣扎没有持续太久,她缓缓闭上了眼睛,苍白的小脸上挂满晶莹剔透的泪珠,闪烁着支离破碎。
    男人将她放在沙发上躺好,大掌轻轻地拭去她脸颊上的泪珠,眼底流露出几分怜惜和同情。
    “你和小音一样都是苦命的孩子,或许将来某一天命运会指引你们遇见彼此。”
    男人思忖片刻,低头淡淡一笑,轻声呢喃,“乖孩子,如果将来有一天,你遇见她就帮我转告她一句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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