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平听他胡扯起了宫里的事,失笑骂道:
    “你不是说他这一年为了修炼,可还真没顾得上找鼎炉?我还以为他是看出身不是李宝儿那样的道门宗主之妹他看不上,没料到对叶娘娘又不一样。你看,他每日里光盯着叶娘娘,白鸾那到了嘴边的狐仙美人——他不是没怎么在意,眼看都飞了吗?”
    “飞了?小魔祖这是欲擒故纵。”
    周纪说到这些事情,立时来了精神,哈欠也不打了眼也不眯了,
    “依我看,等李宝儿的妹妹回来,他把那蛇妖和白狐勾搭的事一说,那蛇妖以后不管修炼成什么样,是哪一个分神做本主,岂不都不用担心了?他把李宝儿的妹妹安抚住了,到时候白狐还不是他的?”
    ……
    那怕是收回了查探叶莹珠元神的道气,江东鳞在脑海里,还是有一瞬间看到了叶莹珠三年前离家时与项少英相见的情景。
    长安城的深夜。
    却是项少在长安胡姬酒坊里卖醉,回家时半夜路过了终南道观外的永安渠。
    恰好叶莹珠在终南道观里,第二日准备去终南山下院修行。
    她也不知用什么法子发现了项少英醉倒了在道观附近的小巷水渠边,也没有理会这烂醉鬼,只是在秋夜里蹲在了永安渠边,守了这醉倒的表弟一夜。
    江东鳞从她的脑海中,听到了渠水在秋日里的轻响,看到了渠边挑起的高杆风灯。
    渠岸边,是风灯下拉长的项少英酣睡身影,还有叶莹珠不经意看到的她自己孤零零安安静静蹲在他身边的侧影。
    秋风萧索是她的心,但项少英这一夜肯定被冻出了一身病吧?
    江东鳞默默地想着。
    站在妖殿竹楼上,他远远看到屏风后静卧的叶嘉儿,叶莹珠这些日子既然一直怀疑叶嘉儿腹中是项少英的孩子,却还能镇定自如地向他这“项少英”一一打听。
    他收回视线,落向了眼前的叶莹珠。
    这女子秀美疏冷,是生得好一副淡眉水眸的美人儿。
    远不及李师妹的美貌可爱,与叶嘉儿那样盛放到花尽花消的本家妹妹更是截然不同,果然就是看着人家快冻死了也不伸手拖酚鬼回去的性情。
    “……少英,这几年过去你还在伤心吗?因为……因为嘉儿和白奇那时订了亲?”
    他突然间听到了这一句。
    这时叶莹珠也不知道为了什么,凝视着他,静静地上前一步。
    呼吸可闻间,他看到了他的漆黑双眸倒映进了她仰起的双眼里。
    他没有退。
    她就把脸颊轻轻地伏在他的胸口,双手环住了他的腰。
    “……”
    内室里,周平拼命推着打瞌睡的周纪,周纪眯眼一看瞬间也瞪圆了魔眼。
    迟疑一瞬间,两魔没胆子直接到屏风后就近偷窥,也互相使着眼色挤在了一起开始理直气壮地旁观。
    周平瞅着叶莹珠投怀送抱,伏在了小魔祖怀里,嘀咕疑惑着:
    “她不是说叶娘娘肚子里的孩子是项少英的?怎么还对这小子有意思?”
    “……没听说过女人心海底针?”
    不仅是周纪这样嘲笑着,江东鳞同样是这样想。
    他暗叹了口气,双手半点不打算碰到她,双臂笔直下垂,僵立不动仰头看着了屋顶。
    胸前的叶莹珠伏在他胸前抓紧了他的衣襟。
    “……江师叔叫你来看我,是知道我……知道……“
    她没说订亲的事,只喃喃低语着,”他知道我我喜欢你……”
    “……”
    他并不知道。
    他只知道,叶莹珠要是为了项少英这个订婚夫媚打了退堂鼓,他就不用再多烦恼怎么把叶家送来的这鼎炉退回去了。
    她紧贴在他胸前不肯松开,他眼睛只能看着窗外紫灰色的天空。
    天空下是太湖东面有名的洞庭山,山峰青翠与妖城附近的九华山有几分相似的景致。
    几个月前,他通过对叶嘉儿施展搜神术后的得来的消息,知道九华山中有几处魔修洞府。他与碧游公子、白鸾去九华山搜杀太湖魔修。寻找碧宵。
    没料到,与终南剑派的几位仙长和四五十名弟子们不期而遇。
    肖鹏见到他很是高兴,按青城剑派的传言,问候了他的伤势。
    掌教松风子有言,他的弟子青鳞剑主是与妖仙一起在摘星楼诛魔时受了伤,有分神夺主之危,所以这一年留在摘星楼炼丹治伤,不便到鹿台雪宫拜见长辈们。
    “既是受了伤,你身边又没有亲传的弟子,还是我让明祟和珠儿去为你守炉炼丹吧。这不是小事一件还是不要吩咐给侍童妖婢。再者,过些日子我门涂师弟修炼出城后,有意去巴蜀拜访峨嵋、青城、岷山剑派,到时免不了要去拜访江师弟你。”
    那时的叶莹珠就站在了肖鹏的身后,发束月蓝法冠,一身月蓝色仙衣,亭亭玉立。
    她瞬间抬眸与他一触而过。
    他能看到她双眼中的死寂,仿佛仅是一个秀美女仙的躯壳站在了青山绿水之间。
    北方四大剑派的剑仙多多少少有暗中蓄养鼎炉的毛病。
    在九华山中,他几乎怀疑叶莹珠是被肖鹏下了什么咒术送到他身边来做鼎炉,方便涂昊云先对他下手为强。
    在李师妹嘴里这位叶莹珠似乎不是这样死气沉沉的人。
    然而,他那时也仅是瞥了一眼就专心与肖鹏寒暄去了。
    不管他是不是心里有了决定,要找机会杀了涂昊云,他不能用青剑派青鳞剑主的身份直接拒绝肖鹏的示好。
    那就等于驳回了肖鹏代替涂昊云向青城剑派的示好。
    “莹珠,既然你师父开了口,你就随江师叔去。”
    当时,和他一起叙旧的还有叶家家主叶法善,他满脸愁容,
    “不仅是莹珠订亲的肖家少英不见了,还有我家的嘉儿也被魔修掠走了。”
    他记得那时叶法善的眼色,完全就是在感伤:
    江仙师你喜欢嘉儿,这是我们叶家的荣幸,你不用否认了连皇太子都知道。
    嘉儿八成被魔修所杀,好在叶家还有一个出色的女儿莹珠……
    “叔父他以为,少英和嘉儿都回不来了吧……”
    竹楼中,她轻笑着。眼中有了几许生气,
    “我修炼不成,不能突破到分神期,终归只能回家。订亲的夫君恰好也没有了。叔父觉
    得送我到江师叔身边才是对家里最好的。所以我就来了……”
    竹楼水畔,江东鳞静静站在二楼。
    湖风吹起了他黄裳衣角,衣上竹影浮动,他紫冠下有几丝散乱舞动的黑发。
    一阵夏末傍晚的凉风突然刮进来,叶莹珠脚边的素衣裙摆随风波动不已,仿佛是她的心境,她抬起头看向了眼前男子。
    眼前这替江东鳞传了话的“项少英”。
    “你是还想娶我,所以来见我了?”
    “……”
    他依旧是双手下垂,低头看了胸前仰面的她。
    只要她是真的喜欢订了亲的未婚夫婿项少英,就不可能甘心做鼎炉,江东鳞就省事了。
    所以他才一直没有推开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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