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东鳞站在了坡顶的禁阵地坑边。
    雪白仙衣被风雷吹得烈烈作响,他头顶玄铁冠上雕缕的图符被闪电照亮。
    诛魔图。
    图中四大魔尊在一千年前的仙魔大战中被青城剑仙合围诛灭,这是道藏书上详细记载的往事,一千年来也在青城剑派的道冠上雕刻得栩栩如生。
    电光闪过,诛魔图映在了涂昊云身前的坡面上。
    诛魔图中,满脸伤痕高大无比的凶魔是阴山魔尊姬阴,他直接被青鳞剑斩下了头颅,岭南魔尊狴犴变回了龙兽原形,嘶吼咆哮与天边的火凤相撞。
    一千年前的青城凤羽剑主与狴犴姬南同归于尽。
    年青英俊的小白脸骊山魔尊姬骊被无数道剑光天雷赶进了地底。
    三魔之中有一名碧衣女魔的身影,一直被保护的女魔碧宵终于在他们的掩护下,在古战场完成了一道魔符垒起了魔坛。
    召唤上古洪荒之世的魔祖法力。
    好在诛仙仙阵劈开了魔符,在古战场上裂开了一道堕魔之印。
    群魔都被封入了地底。
    这就是道藏书上的诛魔往事。
    青城道派把一千年前的诛魔大功看作是青城一门的道脉,把诛魔图刻在了门下弟子的道冠之上,代代相传。
    雪白闪电在坡顶闪过,倾盆大雨越下越大。
    泥水浊流冲去了地上倒映的诛魔图,江东鳞站在雨中,盯着涂昊云。
    闪电连连,在涂昊云的眼中,青城这小子也非常之不顺眼。
    江东鳞的脸比剑光还要白得悚人,双眼森然漆黑如星辰堕落一般,唇是鲜血的艳红。
    李西雪自然是被这小子的俊美长相迷住了,才根本不顾他天生魔修的身份。
    “等李师妹修炼完,涂师兄你就留在这里,不要离开了。”
    江东鳞紧握着青鳞剑,
    “我会把你在妖城走火入魔元神崩散兵解归天的消息,让人传回终南剑派的……”
    李西雪修炼完,涂昊云就不用再活着了。
    终于,涂昊云从江东鳞眼中清楚辨别出了一道赤红魔光的闪过。
    他心中骇然,禁不住失声而道:
    “你——”
    这不仅是这小子天生魔修的魔性。
    而是堕魔。
    ……
    “江东鳞入魔了。”
    她沉在识海中的时候,猛然间被涂昊云的声音惊醒。
    她当即睁眼。
    浮在半空的无数点幽绿狐火顿时消失。
    “江师兄,你有没有事?”
    她飞出了陷坑。
    大雨之后又是大雪,雪花掩住了横流的泥浆,冰封的山坡上如一面剔透的冰雪镜面,远近四面的大地都被仙魔大战中的斗法寒潮冻住了。
    她手中玉齿剑却是指向了涂昊云。
    他居然还有余力暗中传话,突破江师兄的阴阳道符直透她的识海。
    “李师妹——”
    江东鳞早有准备,黑眸中一片净明向她微笑,“怎么了?你修炼好了?”
    她看到江师兄时,有三分的沮丧七分的感动。
    她不仅在碧游公子面前说江师兄是个小哑巴,她还在妖城绝境里做了益姬,和伯益考相爱了——但她却远比在龙门绝境里要踏实。
    她知道江师兄一定不放心她,应该也跟着她的。
    所以她就算是益姬,就算绝境中的法阵让她忘却了李西雪的身份,伯益考与她亲近的时候,她也会很不安。
    总觉得有人在看。
    因为涂山氏就曾经好奇抚着她的紫毛,问过她,
    “益姬,你的这件仙衣是哪里来的?”
    “……?”
    小狐狸木楞楞地答不出来。
    这是她天生的漂亮皮毛。
    是谁一直陪在它身边,它却不知道呢……
    它只知道,它不喜欢吃人肉又修炼得很差,它很饿很饿哭着睡觉的时候,身边总是会掉下几个仙果子,还是洗好的仙果子呢……
    只不过,见到伯益考以后,她就不会常想起这件事了。
    她只记得伯益考。
    “伯益考,姑姑们以前说,散仙们都是骗子,所以我们要做伴侣,一定要等仙魔之战结束,我请几位姑姑来,你请几位散仙们。我们正式做伴侣好不好?”
    益姬认为,有很多西歧来的道门剑仙发现了她这个妖狐。
    他们在跟踪追杀她。
    他们还会杀了伯益考。
    她觉得,如果有一天非要她死了才能让伯益考安全,她可以死的。
    她也不会承认剑仙伯益考爱她,喜欢她这个狐狸精,想和她做伴侣。
    她不能连累伯益考。
    所以益姬总是拒绝伯益考。
    “在想什么……”
    坡顶上,江东鳞轻声地问着她,他侧过身划出一道剑光屏障,暂时阻隔了外面的一切。
    风雪都远离了,包括涂昊云的视线。
    “……江师兄,你没有事吧?”
    她仰头看他。
    他低头吻了吻她的唇,柔声说着,
    “我没事,我只是有些后悔……”
    “……对不起,江师兄。”
    她埋头在他的怀里。
    洗好的仙果子是她在鹿台外的山洞里留给江师兄的,江师兄跟着她进了妖城。
    江师兄不忍心她饿着哭,就悄悄把果子丢出来,给她吃了。
    “不是你的错。是我太鲁莽了。为了不让你去南海又不能轻易和林岛主翻脸,就答应让你进妖城修炼。我本来想我陪着你应该不会有问题,没想到……这里根本就是神兵的地盘,完全受涂昊云控制……”
    他答应让她来闯妖城绝境学妖法时,绝没有料到还有益姬和伯益考的这一段交集。
    否则他绝不会答应的。
    “不关江师兄的事的……”
    她闷声在他怀里说着。
    她同样疏忽了一件事:
    她寻路进妖城时遇到过和伯益长得一横一样的伯益考。
    她却完全忘在了脑后。
    “李师妹,涂昊云的事,你不要管了,答应我吗?”
    屏障的青色剑光在渐渐消失,他抱着她在怀里,轻声地说着,
    “我虽然有些不喜欢你和他在一起,但你发现了吗?他上回在长安城确实不是为了林锟而杀你。他是为了他自己的修炼。”
    一连两次,她都涉入了他的神术修炼。
    第一层,古禹术。
    第二层,封魔考。
    “第一次,他在龙门绝境中直接消失了。然后在长安城杀了你。第二次,他不仅是打算消失,还封了你五万年。就算我刚才刻意出手打断了他,他仍在修炼中,如果出了妖城,他迟早还会对你动手。”
    “……”
    她并没有想到这一层,惊呆仰头,抓紧了他的衣襟。
    涂昊云还要杀她。
    “依我看,他未必就知道沧浪仙决到底在修炼什么样的神术。”
    坡顶四面冰封。
    人影映立在冰面,仿佛是鹿台宫中的冰雪妖阵。
    奇怪的是,江东鳞的心境彻底没有被万里雪飘的妖阵折射出来,完全没见到他内府里的蓝玉暖。
    李西雪知道有掩盖的法术,并不是奇怪,他在她耳边轻语,双手抱紧了她,叮嘱着,
    “涂昊云这人很危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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