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这一刻,宗黍仿佛看到了鬼一般,眼睛睁得老大,呆若木鸡。
    他发誓,这辈子他还是第一次见到这么大的船,虽曾听别人说过在北苏州港出现过徐子桢的船,很大很大,可是他一直没什么概念,想像不出究竟多大,可是今天他看到了,真的大。
    这船几乎比大帅如今呆着的守备府主厅都大几倍,简直就是一座水上宫殿,远远看去都能感觉到那么的雄伟壮观,也就是这样宽阔的河面上才能承载这船,若是换成别的小一点的河流,这船怕是连进都进不去。
    而且更让宗黍觉得恐怖的是,这船不止大,速度还快得让他难以置信,刚才就不知什么时候出现的船,只这一眨眼的功夫就已经驶近了好一段距离,蓝天白云之下,那艘船上的一根高大的柱子中喷出一股浓浓的黑烟,在高速的行进中拖出一条长尾巴,船身将平静的河面破开两半,巨大的浪花顿时朝着两侧疯狂汹涌着。
    “快快快!快划!”宗黍只觉头皮发麻,急声催促着,其实不用他催,划着木筏的那些金兵早就使出了吃奶的劲,拼命划动着木桨,木筏两侧水花漫天,一个简陋普通的木筏竟然快被划出龙舟的速度了。
    水中的所有金兵也都疯了,眼看那艘大船越来越近,挟一股势不可挡的威压朝他们而来,仿佛是天地即将毁灭一般,这时候他们什么都顾不得了,只知道拼命的划动手脚,朝着对岸游去。
    渡河的金兵本是挤作了一堆,为的是能相互借力扶持一把,毕竟大多金兵都是不通水性的,只借着一根圆木渡河,难度不小,而现在却因此而出现了频频碰撞,然后有人被撞得圆木脱手,手脚拼命乱动想要有人拉一把,但所有人都已只顾着逃命,落水的人再没人理会。
    近了,近了,更近了!
    巨船的速度简直恐怖到无以复加,似乎只是几个呼吸的时间,就已经离着水中的金兵只有几十丈的距离,而这时,那些金兵才只是渡到了河中央而已,宗黍的面色已经变成死灰,他已经很清楚地听到那艘船发出的隆隆响声,只是他不知道那是什么发出来的,而他的眼中已经再看不到别的,只有船头前方那坚固厚实的钢甲,和一根根锋利的钢刺。
    忽然,那艘船上的巨响声戛然而止,船速也忽然降了下来,似乎是将要停住了,可是这么大的船,就算现在停住也晚了,那巨大的冲势带来的余力对于水中的这些人简直是一场灾难,铺天盖地的浪潮已经卷来。
    一声声凄厉惊恐的惨呼四下响起,鬼哭狼嚎一般。
    “快跑啊!”
    “救命!”
    “我不想死啊!”
    一条条生命在这样的浪潮下显得是那样脆弱,不堪一击,即便是水性再好的人在这样的浪中也再难抓住任何东西,于是在此时的河中央,就象一锅煮开了的水,而水中正有一大锅煮熟的饺子,时而翻腾,时而沉下。
    那些木筏也终于经不起这浪潮的冲击,在被冲起老高后被相继拍翻,木筏上所有人和马全都飞了出去,这其中包括了已经绝望了的宗黍。
    就在水面上混乱一团之时,大船上忽然出现一个又一个身影,然后接连飞跃入水,在扎出一个个小得几乎看不到的水花后消失在了水中,这一幕被水中还在挣扎的金兵看见,顿时又引起一阵新的惊恐。
    那一阵巨大的浪潮已经渐渐平息,水中的金兵已经被拍散,眼下又找到圆木抱着的已不足三成,而就在这时,不知是谁惨叫一声后猛的消失在了水面,然后在他消失的地方突兀的出现了一片血红。
    惨叫一声连一声,血红一片又一片,宗黍很幸运的在被拍飞后抓到了一根木头,正不知是该庆幸还是茫然时,就看到了这一幕,他顿觉不妙,一只手抱住圆木,另一手已抽出腰刀来,可是他的刀刚离开刀鞘,就察觉身后水流涌动,接着一只手出现在他的脚下,一股大力传来,他的手一下子没抓住,顿时脱离了圆木被拉扯进了水中。
    宗黍大骇,水里的压力和耳边骨碌碌响着的气泡声让他无比慌乱,手中刀下意识地胡乱挥舞,可他忽然感觉咽喉一凉,再然后他仿佛看到了水中那清澈而奇幻的世界,还有一张布满沧桑的脸,接着,一切都安静了。
    整个河面中间这时仿佛象是一片修罗场,到处都是惨呼挣扎的金兵,本来清澈的河水此时也已被染得鲜红,即便在上游的水流冲刷下也没能冲淡些许,那条大船还未完全停住,两舷忽然各自放下两艘船,那是四艘看起来破破烂烂的渔船,船上各有数十人,在这样的初冬天气竟然都只穿着露胳膊的短褂,而且每个人的腰间都有两把武器,一把马刀,一把火铳。
    河中那为数不多的还在挣扎着的金兵一眼瞥到,顿时一股绝望之情升起,这些人虽然没有旗号,但他们已经看出,这些不是寻常宋兵,而竟然是神机营,并且这些汉子全都是汉人,他们的神情轻松,甚至还带着笑意,仿佛现在不是要来杀人,而只是寻常秋游而已,但他们身上散发出的那股杀伐之气却是无论如何都掩盖不了的。
    所有金兵的心都沉到了底,难怪岸上出现的那些神机营都是胡人,原来,最正统最主力的神机营众竟然在这里。
    四艘渔船一来,水中那些收割金兵性命的水鬼立刻停下手来,只是踩着水在四周围住,冷笑着看向他们,不让一个人逃出,当然,有抓住圆木保得性命的他们也不会再出手。
    渔船靠近,为首的船上站着一个中年汉子,线条分明眼神凌厉,正是郝东来,他挺立在船头,喝道:“我家军师不愿杀戮太重,给你们一个活命的机会,愿降的,自己乖乖爬到船上来。”
    这时,水中一人游到船边,单手一搭三两下爬到船上,手中提着个首级,竟赫然是宗黍,而这人正是曾在登州混迹当水匪的老彭,他拣起一根绳子将首级绑在船头高高挂起,回身瞥了一眼水中尚存的那些金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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