传信的金兵从容的等着,城头上却骚乱了起来,两军交战向来只有来叫阵的,没听说有叫吃饭的。
    徐十七冷笑一声:“果然好手段,其心可诛!”
    徐子桢道:“哦?怎么讲?”
    徐十七道:“金人分明是忌惮主子了得,才使出此计,主子若应下,康王必心生嫌隙,以为主子与兀术暗通款曲,主子若不应,金人更能借此讥笑主子胆怯无能。”
    徐子桢有些诧异,笑道:“十七,我一直以为你身手高,没想到脑子还这么好使,这么快就分析得头头是道,照我看以你之才去当个四品武官都没问题。”
    徐十七微微一笑:“十七不喜官场,在主子身边比哪儿都好。”
    徐子桢说完这话就看着徐十七的眼睛,可是他的眼神清澈坚定,徐子桢心里暗暗松了口气,看样子被收买的不是十七,但是徐子桢没表露任何情绪,究竟是不是还得观察一阵才行。
    他拍了拍徐十七的肩以示嘉许,回头对城下问道:“小四请我哪儿喝酒?先说好,太远了老子懒得去。”
    那金兵回手一指:“便是那里。”
    徐子桢顺着他的手指看去,只见离城门约三里左右的地方正有人在忙活,似乎是在搭个凉棚。
    那金兵又补充了一句:“殿下说了,略备薄酒与徐先生闲谈,再无旁人,请先生放心便是。”
    徐子桢哈哈大笑:“我放个毛的心,老子就没把小四放在眼里。”那金兵脸上掠过一抹怒意,显然是因为徐子桢这话侮辱了他的主帅,徐子桢又接着说道:“不就喝个酒么,老子应下了。”
    那金兵脸上的怒意转而变为错愕,原以为徐子桢会扯皮推诿找借口不去,没想到答应得这么爽快,即便是敌人也让他心生了敬意,他对着城上抱拳致意,转身回去禀报了。
    徐十七也愕然:“主子,您真去?”
    “去,有人请喝酒为毛不去。”徐子桢说完就下了城头,吩咐守军开门,骑上小白菜慢悠悠地往那凉棚而去,这边早有人暗中飞快的禀报赵构去了。
    徐十七没有开口阻拦,而是安静地跟在徐子桢身后,在离凉亭还有百来步时站定了身子,就象一杆标枪般笔挺地站在那里。
    凉亭搭得很简陋,只是四根柱子加个顶而已,兀术已经到了,正坐在亭中,身前一张小几上摆了一坛酒,还有一只烤得金黄的羊羔。
    徐子桢来到近前翻身下马,来到亭子里坐下,自顾自掰了条羊腿啃了一口,又喝了口酒,赞道:“味道不错,酒也香,就是少了点儿。”
    兀术对他的失礼似乎一点都不在意,依旧笑吟吟地看着他道:“是孤的不是了,他日徐兄若能大驾光临鄙居,你我再一醉方休如何?”
    “免了,你这人心眼太多,去你家喝酒我着实不太敢。”徐子桢又咬了口羊肉,含糊地说道,“再说为喝顿酒还得让我千里迢迢跑去上京,这是得有多缺心眼啊。”
    兀术笑着陪了一杯:“那可未必。”
    徐子桢将嘴里的酒肉咽下,抹了抹嘴道:“说吧,把我叫出来有何贵干?我可不信你只为让我家七爷猜忌我,你的水平还不至于这么低。”
    兀术哈哈一笑:“徐兄明鉴,孤今日烦请徐兄一移玉趾……”
    徐子桢不耐烦地打断:“说人话。”
    兀术也不生气,但笑容却渐渐敛起,认真地道:“那我也不与徐兄说客套话了,听说康王已对徐兄起了猜忌之心,故而斗胆请徐兄出城一聚,只为提醒徐兄而已。”
    徐子桢拿着酒杯的手刚举起又停住,看向兀术道:“你的狗腿子没把话传给你么?我早说过,你在别的地方怎么闹腾都行,最好别把人派来应天府。”
    兀术微微一笑:“徐兄你可错怪我了,我确实未曾再分派人手来此,可这城中却并非人人都似徐兄你这般赤胆忠心的。”
    徐子桢沉默了,兀术的话他当然听懂了,应天府虽然有他徐子桢在而暂时安全,但也保不住有人提前预备出路,就连皇城京畿都有早早投靠金人的,更遑论应天府。
    他灌了口酒忽然换了个话题:“你的大军打算什么时候走,不会真打算在这儿过年吧?我可没饺子请你吃。”
    兀术失笑:“我大军方才来了一日,为何要走?”
    徐子桢没回答他这问题,却站起身作势要走:“你要再不说主题我可回去了。”
    兀术笑了笑:“方才我已说了。”
    “说什么了?”
    “便是……我想请徐兄去上京喝杯酒。”
    徐子桢嗤笑道:“是我有病还是你有病?上京?”
    兀术的笑容变得有些意味深长:“你我都没病,但我想你一定会去的。”
    徐子桢从他的笑容中捕捉到了一丝不怀好意,皱眉道:“什么意思?”
    兀术却不紧不慢地倒了杯酒,浅浅啜了一口,然后才笑吟吟地问道:“听说,徐兄一直在寻找一位红颜知己的下落,而这位红颜据说乃是当今大宋皇帝的胞妹,容惜帝姬,不知可有此事?”
    砰!
    徐子桢突然间暴起,一脚踢翻了桌子,酒坛子摔了个粉碎,半只羊羔也掉在地上,兀术反应极快,一闪身避了开来站到了几步外,手里还拿着酒杯,脸上依旧带着那不怀好意的笑容,而徐子桢的眼神瞬间变得冰冷,浑身散发着一股令人颤栗的杀气,一字一顿地道:“你要敢动她,老子灭你全族!”
    兀术竟然浑身一颤,这一刻他有种被一头猛兽盯上的感觉,不对,徐子桢现在的眼神比猛兽更可怕。
    但他毕竟是右路军主帅,是文韬武略的大金国四王子,只瞬间就回过神来,微微一笑:“容惜帝姬如今确实身在上京。”徐子桢二话不说拔出刀来,兀术却接着说道,“但并非我们掳她,而是她的父皇,你们的太上皇将她许给了我家圣上……”
    徐子桢呆若木鸡的站在那里,脑子里一片空白,连兀术什么时候离开的都不知道,但兀术在转身即将离去时说了一个日子,却被他牢牢记在了心里。
    来年初春,二月十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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