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借尸还魂
杨戬辞了玉帝后径直来找葛天师，说要离开天庭。葛玄奇怪地问：“真君刚来就要走，又去凡间吗？”
“我有事要去地府一趟。”
葛玄舒了口气，说：“既是去神界管辖之地，真君尽管自便。”
杨戬出了天门，化做一道清风，很快到了蒿里。他进入地府，神将们见是显圣真君驾到慌忙迎接，早有鬼兵飞跑着去禀告帝君。不一会黄飞虎出来哈哈笑道：“真君，哪阵风把您给吹来了，快到我庙里坐。”
杨戬回礼，二神来到神庙落座。杨戬说：“在下今日来是想劳烦帝君帮我查一个人的寿数。”
“他叫什么名字？”黄飞虎暗暗纳罕。
“王全顺，他在岭南住过一段日子，不知是哪里人氏。”
黄飞虎当即让崔判官去取生死簿。过了好一会，簿子终于取来，杨戬一看，上面写着：王全顺，秦州人氏，生于开皇八年六月初八，卒于贞观十七年三月初三，寿五十有四，善终。
杨戬惊道：“今天是贞观十七年三月初一，这人两天后就死？”
黄飞虎说：“生死簿上是这么写的，应该没错。”
杨戬暗想，怎么我一查他就快死了，真的这么巧？他问：“帝君可曾听说过凡间有一本祭司秘方？”
“我既管生死，当然知道。这秘方流传已有数千年，十分难练，但还是有几人练成功了，活了近两百岁。”
“这王全顺也练成了。”
“哦？”黄飞虎颇感诧异，说：“已经好久没遇到这样的人了。”
“可这生死簿上却写着他只能活五十四岁，是何缘由？”
“原因我自然知道，为了让真君看得清楚，还是先翻一下旧例吧。”他转头说：“崔判官，速去把黄石公的生死簿取来。”
崔判官急忙去了，须臾回来，把一本簿子交给杨戬。他打开一看，上面写着黄石公寿数八十，后面密密麻麻地画着很多黑色圆圈，最后是个红勾。
见杨戬疑惑，黄飞虎解释道：“这秘方的来源始终搞不清楚，但肯定有违天道自然，只是玉帝不愿干涉凡人，也就随它去了。黄石公按理只能活八十岁，但练成秘方后阳气大涨，无法勾魂。此后我们每年都去勾一次，始终勾不了，直到他一百九十二岁那年阳气衰竭，这才勾了来。簿上的圈就是历年的记录。”
杨戬这才明白，问：“王全顺应该也是这般处置吧？”
“如果他真的练成了，当然如此。”
杨戬点头，本来还想说偶魂人的事，可又觉得事有蹊跷，便打消了念头。他拱手谢过，出了地府，直飞洛阳上空。他向下观察，见王麻子一切如常，命小道士们烧香打醮，自己喝酒看书。杨戬见他身上阳气果然极为充盈，不像是两天后就要死的人，但天有不测风云，有人走路会摔死，有人喝水会噎死，王麻子阳气足并不能避免意外情况。
又过了一天，杨戬不敢怠慢，早早来到洛阳上空监视。整个白天过去了，并没有什么意外发生。已经过了子时，观内万籁俱寂，王麻子依旧坐在禅房里看书。忽然从后院地下冒出两个鬼影，正是黑白无常。杨戬早已看见，知道凭王麻子现在的阳气，这两个鬼莫说勾魂，恐怕连靠近都困难。果然，二鬼来到禅房后，白无常离王麻子还有一丈多远就掩鼻后退，连连摇头。本以为就此打住，没想到黑无常却丝毫不惧，挥起勾魂索一把将魂魄勾了来，王麻子立即扑倒在书桌上。
杨戬大吃一惊，急开神眼凝视黑无常，片刻后就看清了。他赶紧召来逆天鹰，命它守住王麻子的肉身，自己变成一只苍蝇飞下，叮在白无常身上。一路上就听白无常惊叹连连，说“哥哥你好厉害”，黑无常话不多，只说自己这段日子勤练道法，不太怕阳气。二鬼来到蒿里山前，杨戬现出原形，一拳将黑无常打倒，穿了他琵琶骨。白无常吓了一跳，跪倒说：“真君爷爷，小的们在执行公务，并无过错。”
“不必再说了，跟我来。”杨戬抓起黑无常，领着白无常和王麻子的魂魄，不入地府，却来到山上的帝君庙。他先施法让庙内的凡人道士昏睡，然后念动咒语。不一会黄飞虎急匆匆地赶来，见了这番情景十分惊讶，问：“真君，你这是干什么？为何打我的属下？”
杨戬道：“白无常，你来说。”
白无常把刚才的情况说了一遍。杨戬道：“你先退下吧，魂魄留下。”
白无常对两位大神作了一揖，赶紧走了。杨戬说：“王全顺阳气极旺，却被这黑无常勾了来，帝君不觉得奇怪吗？”
黄飞虎沉吟道：“真君确定这人练成了秘方？”
杨戬笑道：“看来你对我的话有怀疑。”他上前解开黑无常的外衣，从他胸前摘下一块小小的玉石，一股阳气顿时从黑无常身上窜了出来，隐约还带着仙气。
黄飞虎大惊道：“怎么会这样？这人不是黑无常！”
杨戬点头道：“这块玉石叫‘锁阳符’，顾名思义就是锁住人的阳气，方便他扮鬼。我来让他现出真身。”他额头上的神眼大亮，一股白光罩住了“黑无常”。那人抵挡不住，变化术失效，现出了真身，是个白头老翁。
杨戬一看，忍不住低喊道：“清鸿子？”
黄飞虎急看，呼道：“果然是他！道行天尊的弟子，可他不是被李兴霸给打死了吗？”他喝道：“你是怎么复活的？为何没入轮回？快说！”
清鸿子闭目不答。黄飞虎怒不可遏，当即要召集属下开始审讯。杨戬连忙止住他，说：“帝君且慢！我之所以不入地府，就因为觉得这事有古怪，不可声张。”
“那依你之见呢？”黄飞虎气得呼呼直喘。
杨戬把想法说了。黄飞虎思索片刻，点头同意。杨戬封了清鸿子的嘴，连同王麻子的魂魄都藏到神像后面。黄飞虎念动咒语，召唤九殿平等王。很快平等王赶来，见帝君竟然把自己召到地面上，杨戬居然也在，深感诧异，急忙躬身道：“参见帝君，参见真君。”
黄飞虎说：“仙人若死，魂魄按理应由你来勘对，再入轮回。”
平等王答道：“帝君说的没错。”
“道行天尊的徒弟清鸿子你还记得吗？”
“启禀帝君，记得，他已经被送去轮回了。正因为是道行天尊的弟子，所以属下格外仔细，亲自送的。”
“可有人作证？”
“有，毕判官签押的文书，马面鬼引的路，孟婆给他喝了汤。”
黄飞虎点头，念起咒语，过了一会判官、马面和孟婆赶来。黄飞虎把他们分开一一问话，证词都一致，清鸿子确实入了轮回。他罢退了属下，说：“真是怪了，那这家伙究竟是谁！”
杨戬已猜到了几分，哼道：“恐怕是有人借尸还魂。”他解开“清鸿子”的嘴，喝道：“快说，你究竟是何人！有何同谋！”
“清鸿子”仍然闭目不答。黄飞虎怒发冲冠，想要用刑。地府酷刑不计其数，可都是用在鬼身上的，这人是个活的，像刀山、油锅之类似乎不太合适。
杨戬略一思索，喝道：“你居然能附在仙人的尸体上，来头恐怕不小。你以为装聋作哑我就拿你没办法了？现在就将你带到玉帝那里，大不了把你的元神再抽出来，一看便知，到那时你的同谋也休想抵赖。”
“清鸿子”面色惨然，犹豫再三终于开口道：“我死不足惜，请你们不要在玉帝面前把帮我的人牵扯进去。你们若能答应，我就招供。”
杨戬冷笑道：“你还讨价还价！没听到我刚才的话吗，无论你招不招，我都有办法。老老实实招了，我或许还能手下留情。”
黄飞虎劝道：“看来你也是个道友，可还记得修道人的初心吗？说出实情，我们才能帮你。”
“清鸿子”泪流满面，哭道：“我好命苦！杨师兄，看在我们师门一脉的份上，这就把我灰飞烟灭了吧！不要连累师父！”
杨戬心头雪亮，喝道：“你既然认得我，就该知道我是何等样人，少来这套，你想在我这里说还是到玉帝那里说？”
“清鸿子”百般无奈，知道杨戬做事狠辣，六亲不认，只好招了：“我……我是冲阳子！”
黄飞虎惊道：“冲阳子？太乙的徒弟，被石矶杀死的那个？”
冲阳子点头，说出了实情。他被石矶杀死后，魂魄已经入了幽冥。太乙最是偏袒弟子，急忙贿赂了主事的温判官，让他把魂魄暂时藏起来，不入轮回。冲阳子的肉身还留在云雾谷，那里有玉帝亲自设的结界，还有神将监视，太乙胆子再大也不可能公然去取，只好任凭它腐烂。要找一具新鲜的凡人尸体倒不难，可这样一来即便复活了法力也会大损。太乙一时无计可施，没想到几个月后清鸿子被李兴霸打死，他赶紧从宜明那里把尸身要了来，又让温判官把魂魄偷偷带出。然后太乙施法，将冲阳子的魂魄导入清鸿子的肉身，复活了。
黄飞虎听得呆了，太乙之胆大妄为简直到了无以复加的地步。他问：“你师父究竟给了温判官什么好处，让他如此的徇私枉法。”
冲阳子说：“师父给许天师写了封荐书，让温判官去营州做城隍。”
黄杨二神一听就明白了。这城隍虽说是个芝麻官，但香火旺盛，贡品众多，还能阅尽世间繁华，是个美差，很对阴神的胃口，比在阴森森的地府舒服多了。黄飞虎气得直摇头，又问：“你既已复活，就应小心翼翼地躲起来，怎么又假扮黑无常回到地府？”
冲阳子说：“师父说这个凡人触犯天规，要我杀他。”他在地府呆了几个月，熟悉里面的情况。两天前接到师父的命令后他急忙来到蒿里，见黑无常又出去勾魂便悄悄跟在后面。等到了僻静处冲阳子做法偷袭，将无常打晕，又施了定身咒。他自己变化成黑无常，戴了锁阳符混入地府，把王麻子的生死簿藏了起来，然后伪造了一本，修改了死期。
黄飞虎喝道：“胡说！生死簿看护得何等严密，光凭你一人如何伪造！难道还有同谋？”
冲阳子隐瞒不过，只好又说出了一个判官和一个司曹的名字，他二人见温判官得太乙推荐去享福了，十分羡慕，也主动投靠。
黄飞虎气得跳脚，喊道：“反了，简直反了！”他还是有点难以置信，又问了一些细节，然后召了几个鬼差，让他们即刻出发去找黑无常。他又调来几员心腹神将，让他们把那两个判官、司曹秘密关押起来。接着他召来崔判官，让他立刻去取王麻子的生死簿，说了藏书地点。崔判官十分惊讶，急忙去了。
黄飞虎在庙内来回踱步，唉声叹气，突然想起黄龙真人的两个徒弟前段日子也死了，当即再次召唤平等王。平等王匆匆赶来，心想今晚这是怎么了。黄飞虎细细问话，确定宜阳、宜莲已经入了轮回，看来其他的金仙胆子没太乙那么大。崔判官找到了真的生死簿，二神一看，王全顺的阳寿是八十三岁。派出的鬼差也回来了，找到了黑无常，身子还被定着。黄飞虎替他解了咒，问起详情。黑无常说莫名其妙被人暗算，其余一概不知。
黄飞虎罢退了所有属下，长叹道：“没想到堂堂大罗金仙竟堕落至此。”
杨戬哼道：“我这位师叔最讨厌各种规矩了，他可怀念三千年前的日子呢！”
“但我有一事不明，这王全顺到底是什么人，区区一个凡人，太乙为何要和他过不去？两天前你也来打探他的消息，莫非真君早有预料？”
“此事一时说不清楚，我只能告诉你，他是周姑娘的朋友。”
黄飞虎一愣。周语琴与杨戬联手大战太乙，此事已传遍三界，难道太乙气量如此狭小，连对方的朋友都不放过？
杨戬问道：“帝君接下来准备如何处置？”
“自然是禀报玉帝了。”
杨戬摇头，拉着他到了后殿，说：“八位金仙触犯天规也不是一回两回了，可玉帝哪次真正处罚过他们本人？最多训诫一下，罚他们的弟子而已。”
“可太乙这次做得太过分，与以往不同。”
“他明目张胆地杀周姑娘，难道就不过分？帝君，你现在的职位太重要了，务必小心啊。”
黄飞虎点头道：“我知道，正因为如此，我更加不能徇私。”
“你若是禀报玉帝，那就和他们撕破脸了，玉帝会不会处罚还不好说，可他们一定会找机会对付你，或许会上表把你调往别处。”
黄飞虎冷笑道：“太乙虽是金仙，可光凭他未必就能说服玉帝。”
“光凭他当然不行，可只有一个太乙吗？”
黄飞虎色变道：“你，你这话什么意思，难道……难道连他们三位也……”
杨戬低声道：“这只是我的猜测而已。你现在是地府主君，无论多厉害的仙人，一旦身死都要归你管。玉帝正是看中你刚正不阿，才让你坐这个位置，你若离开，他们更可以为所欲为了。”
黄飞虎深吸一口气，问：“那依你之见，该当如何？”
“你可以把那几个判官、司曹捏在手里，做为他们的把柄。这样一来他们有所顾忌，今后多少会收敛一些，说不定还感谢你不去玉帝那里告发呢！”
黄飞虎左思右想，终于下定决心，说：“好，就依你，那冲阳子怎么办？”
杨戬冷笑道：“他一年前就已经死了，侥幸复活后居然敢袭击鬼差，私改生死簿，其所作所为已形同谋逆，自然是送他上路，正好可以警告那些人一番。”
黄飞虎点头。二神商议已定，来到前殿。杨戬说：“你放心吧，帝君不会去玉帝那里告发你师父的。”
冲阳子大喜，刚想求饶活命，杨戬哪和他废话，一刀砍了他脑袋。他也真是倒霉，一年内被人砍了两次脑袋。黄飞虎捉了冲阳子的魂魄，这次要亲自送他入轮回。杨戬说：“时辰也不早了，我要赶回去把王全顺的魂魄重新归位。”
二神折腾了半夜，终于拱手道别。杨戬带着魂魄飞到洛阳上空。逆天鹰见了他说：“主人你来啦，放心吧，一切正常，什么事都没发生。”
杨戬点头，说“很好”。他向下一看，忽然觉得有些异样，急开神眼，喊“不好”，化做白光飞了下去。逆天鹰不知何事，连忙跟上。杨戬进入禅房，见王麻子的肉身似乎还趴在桌上。他扳过身子一看，是个凡人，已经死了，约二十几岁年纪，脸庞白净，与王麻子完全不同，身上却穿了他的衣服。逆天鹰也已化做人形跑了进来，见此情景惊得合不拢嘴。杨戬急召哮天犬，让它嗅味，自己窜上高空，运起九转元功，大开神眼向六方仔细打探。他穷尽法力，终于在夜空中看到一些极微弱的金黄色光斑，星星点点，正向周围慢慢飘散，就像是某件玻璃器皿被打碎了，又像是瀑布上方的水汽。杨戬暗自惊叹，看来有人使了障眼法，但比普通的法术不知强了多少万倍。逆天鹰鹰眼如炬，可透视千里，此人居然能在它眼皮子底下偷梁换柱，道行之高真世所罕见。那人应该是停止施法不久，故而在空中留下了痕迹。杨戬驾云在高空绕行了几百里方圆，一无所获，那些光斑也已彻底消失。他无计可施，又回到禅房。哮天犬已经回来，说只能闻到这凡人的体味，一路跟踪，发现他是洛阳周边孟津县人氏，半个时辰前因为酒后斗殴被人打死，尸体被搬到这里。杨戬一摸，尸体还有点软，确实刚死不久，更是惊讶。那人既然已经偷了肉身，随便拿个什么东西变化了冒充就行，何必再大费周章特意搬一具新鲜尸体过来。本想复活王麻子，可他的肉身已经没了，眼看着天色已经发白，杨戬苦无良策，万般无奈之下只好将王麻子的魂魄向桌边的那具尸体推了过去。魂魄与肉身不配套，杨戬吹了口仙气助他，同时去除了尸体上的浊气，魂魄终于缓缓地导入。王麻子轻轻哼了一声，艰难地想要抬起头，杨戬在他鼻孔里塞了一只瞌睡虫，他又昏昏睡去。
杨戬又怒又愧。怒的是居然被人给耍了，愧的是这“借尸还魂”乃下三滥的妖怪所为，太乙用过一次，没想到自己也用了一次。他召来银合马把王麻子驮了，自己变做个商人，走出四天王观。观内有几个道士已醒，正在打水扫地，突然看见一个陌生人走出，牵的马极为雄壮，无不骇然。
“我有事要去地府一趟。”
葛玄舒了口气，说：“既是去神界管辖之地，真君尽管自便。”
杨戬出了天门，化做一道清风，很快到了蒿里。他进入地府，神将们见是显圣真君驾到慌忙迎接，早有鬼兵飞跑着去禀告帝君。不一会黄飞虎出来哈哈笑道：“真君，哪阵风把您给吹来了，快到我庙里坐。”
杨戬回礼，二神来到神庙落座。杨戬说：“在下今日来是想劳烦帝君帮我查一个人的寿数。”
“他叫什么名字？”黄飞虎暗暗纳罕。
“王全顺，他在岭南住过一段日子，不知是哪里人氏。”
黄飞虎当即让崔判官去取生死簿。过了好一会，簿子终于取来，杨戬一看，上面写着：王全顺，秦州人氏，生于开皇八年六月初八，卒于贞观十七年三月初三，寿五十有四，善终。
杨戬惊道：“今天是贞观十七年三月初一，这人两天后就死？”
黄飞虎说：“生死簿上是这么写的，应该没错。”
杨戬暗想，怎么我一查他就快死了，真的这么巧？他问：“帝君可曾听说过凡间有一本祭司秘方？”
“我既管生死，当然知道。这秘方流传已有数千年，十分难练，但还是有几人练成功了，活了近两百岁。”
“这王全顺也练成了。”
“哦？”黄飞虎颇感诧异，说：“已经好久没遇到这样的人了。”
“可这生死簿上却写着他只能活五十四岁，是何缘由？”
“原因我自然知道，为了让真君看得清楚，还是先翻一下旧例吧。”他转头说：“崔判官，速去把黄石公的生死簿取来。”
崔判官急忙去了，须臾回来，把一本簿子交给杨戬。他打开一看，上面写着黄石公寿数八十，后面密密麻麻地画着很多黑色圆圈，最后是个红勾。
见杨戬疑惑，黄飞虎解释道：“这秘方的来源始终搞不清楚，但肯定有违天道自然，只是玉帝不愿干涉凡人，也就随它去了。黄石公按理只能活八十岁，但练成秘方后阳气大涨，无法勾魂。此后我们每年都去勾一次，始终勾不了，直到他一百九十二岁那年阳气衰竭，这才勾了来。簿上的圈就是历年的记录。”
杨戬这才明白，问：“王全顺应该也是这般处置吧？”
“如果他真的练成了，当然如此。”
杨戬点头，本来还想说偶魂人的事，可又觉得事有蹊跷，便打消了念头。他拱手谢过，出了地府，直飞洛阳上空。他向下观察，见王麻子一切如常，命小道士们烧香打醮，自己喝酒看书。杨戬见他身上阳气果然极为充盈，不像是两天后就要死的人，但天有不测风云，有人走路会摔死，有人喝水会噎死，王麻子阳气足并不能避免意外情况。
又过了一天，杨戬不敢怠慢，早早来到洛阳上空监视。整个白天过去了，并没有什么意外发生。已经过了子时，观内万籁俱寂，王麻子依旧坐在禅房里看书。忽然从后院地下冒出两个鬼影，正是黑白无常。杨戬早已看见，知道凭王麻子现在的阳气，这两个鬼莫说勾魂，恐怕连靠近都困难。果然，二鬼来到禅房后，白无常离王麻子还有一丈多远就掩鼻后退，连连摇头。本以为就此打住，没想到黑无常却丝毫不惧，挥起勾魂索一把将魂魄勾了来，王麻子立即扑倒在书桌上。
杨戬大吃一惊，急开神眼凝视黑无常，片刻后就看清了。他赶紧召来逆天鹰，命它守住王麻子的肉身，自己变成一只苍蝇飞下，叮在白无常身上。一路上就听白无常惊叹连连，说“哥哥你好厉害”，黑无常话不多，只说自己这段日子勤练道法，不太怕阳气。二鬼来到蒿里山前，杨戬现出原形，一拳将黑无常打倒，穿了他琵琶骨。白无常吓了一跳，跪倒说：“真君爷爷，小的们在执行公务，并无过错。”
“不必再说了，跟我来。”杨戬抓起黑无常，领着白无常和王麻子的魂魄，不入地府，却来到山上的帝君庙。他先施法让庙内的凡人道士昏睡，然后念动咒语。不一会黄飞虎急匆匆地赶来，见了这番情景十分惊讶，问：“真君，你这是干什么？为何打我的属下？”
杨戬道：“白无常，你来说。”
白无常把刚才的情况说了一遍。杨戬道：“你先退下吧，魂魄留下。”
白无常对两位大神作了一揖，赶紧走了。杨戬说：“王全顺阳气极旺，却被这黑无常勾了来，帝君不觉得奇怪吗？”
黄飞虎沉吟道：“真君确定这人练成了秘方？”
杨戬笑道：“看来你对我的话有怀疑。”他上前解开黑无常的外衣，从他胸前摘下一块小小的玉石，一股阳气顿时从黑无常身上窜了出来，隐约还带着仙气。
黄飞虎大惊道：“怎么会这样？这人不是黑无常！”
杨戬点头道：“这块玉石叫‘锁阳符’，顾名思义就是锁住人的阳气，方便他扮鬼。我来让他现出真身。”他额头上的神眼大亮，一股白光罩住了“黑无常”。那人抵挡不住，变化术失效，现出了真身，是个白头老翁。
杨戬一看，忍不住低喊道：“清鸿子？”
黄飞虎急看，呼道：“果然是他！道行天尊的弟子，可他不是被李兴霸给打死了吗？”他喝道：“你是怎么复活的？为何没入轮回？快说！”
清鸿子闭目不答。黄飞虎怒不可遏，当即要召集属下开始审讯。杨戬连忙止住他，说：“帝君且慢！我之所以不入地府，就因为觉得这事有古怪，不可声张。”
“那依你之见呢？”黄飞虎气得呼呼直喘。
杨戬把想法说了。黄飞虎思索片刻，点头同意。杨戬封了清鸿子的嘴，连同王麻子的魂魄都藏到神像后面。黄飞虎念动咒语，召唤九殿平等王。很快平等王赶来，见帝君竟然把自己召到地面上，杨戬居然也在，深感诧异，急忙躬身道：“参见帝君，参见真君。”
黄飞虎说：“仙人若死，魂魄按理应由你来勘对，再入轮回。”
平等王答道：“帝君说的没错。”
“道行天尊的徒弟清鸿子你还记得吗？”
“启禀帝君，记得，他已经被送去轮回了。正因为是道行天尊的弟子，所以属下格外仔细，亲自送的。”
“可有人作证？”
“有，毕判官签押的文书，马面鬼引的路，孟婆给他喝了汤。”
黄飞虎点头，念起咒语，过了一会判官、马面和孟婆赶来。黄飞虎把他们分开一一问话，证词都一致，清鸿子确实入了轮回。他罢退了属下，说：“真是怪了，那这家伙究竟是谁！”
杨戬已猜到了几分，哼道：“恐怕是有人借尸还魂。”他解开“清鸿子”的嘴，喝道：“快说，你究竟是何人！有何同谋！”
“清鸿子”仍然闭目不答。黄飞虎怒发冲冠，想要用刑。地府酷刑不计其数，可都是用在鬼身上的，这人是个活的，像刀山、油锅之类似乎不太合适。
杨戬略一思索，喝道：“你居然能附在仙人的尸体上，来头恐怕不小。你以为装聋作哑我就拿你没办法了？现在就将你带到玉帝那里，大不了把你的元神再抽出来，一看便知，到那时你的同谋也休想抵赖。”
“清鸿子”面色惨然，犹豫再三终于开口道：“我死不足惜，请你们不要在玉帝面前把帮我的人牵扯进去。你们若能答应，我就招供。”
杨戬冷笑道：“你还讨价还价！没听到我刚才的话吗，无论你招不招，我都有办法。老老实实招了，我或许还能手下留情。”
黄飞虎劝道：“看来你也是个道友，可还记得修道人的初心吗？说出实情，我们才能帮你。”
“清鸿子”泪流满面，哭道：“我好命苦！杨师兄，看在我们师门一脉的份上，这就把我灰飞烟灭了吧！不要连累师父！”
杨戬心头雪亮，喝道：“你既然认得我，就该知道我是何等样人，少来这套，你想在我这里说还是到玉帝那里说？”
“清鸿子”百般无奈，知道杨戬做事狠辣，六亲不认，只好招了：“我……我是冲阳子！”
黄飞虎惊道：“冲阳子？太乙的徒弟，被石矶杀死的那个？”
冲阳子点头，说出了实情。他被石矶杀死后，魂魄已经入了幽冥。太乙最是偏袒弟子，急忙贿赂了主事的温判官，让他把魂魄暂时藏起来，不入轮回。冲阳子的肉身还留在云雾谷，那里有玉帝亲自设的结界，还有神将监视，太乙胆子再大也不可能公然去取，只好任凭它腐烂。要找一具新鲜的凡人尸体倒不难，可这样一来即便复活了法力也会大损。太乙一时无计可施，没想到几个月后清鸿子被李兴霸打死，他赶紧从宜明那里把尸身要了来，又让温判官把魂魄偷偷带出。然后太乙施法，将冲阳子的魂魄导入清鸿子的肉身，复活了。
黄飞虎听得呆了，太乙之胆大妄为简直到了无以复加的地步。他问：“你师父究竟给了温判官什么好处，让他如此的徇私枉法。”
冲阳子说：“师父给许天师写了封荐书，让温判官去营州做城隍。”
黄杨二神一听就明白了。这城隍虽说是个芝麻官，但香火旺盛，贡品众多，还能阅尽世间繁华，是个美差，很对阴神的胃口，比在阴森森的地府舒服多了。黄飞虎气得直摇头，又问：“你既已复活，就应小心翼翼地躲起来，怎么又假扮黑无常回到地府？”
冲阳子说：“师父说这个凡人触犯天规，要我杀他。”他在地府呆了几个月，熟悉里面的情况。两天前接到师父的命令后他急忙来到蒿里，见黑无常又出去勾魂便悄悄跟在后面。等到了僻静处冲阳子做法偷袭，将无常打晕，又施了定身咒。他自己变化成黑无常，戴了锁阳符混入地府，把王麻子的生死簿藏了起来，然后伪造了一本，修改了死期。
黄飞虎喝道：“胡说！生死簿看护得何等严密，光凭你一人如何伪造！难道还有同谋？”
冲阳子隐瞒不过，只好又说出了一个判官和一个司曹的名字，他二人见温判官得太乙推荐去享福了，十分羡慕，也主动投靠。
黄飞虎气得跳脚，喊道：“反了，简直反了！”他还是有点难以置信，又问了一些细节，然后召了几个鬼差，让他们即刻出发去找黑无常。他又调来几员心腹神将，让他们把那两个判官、司曹秘密关押起来。接着他召来崔判官，让他立刻去取王麻子的生死簿，说了藏书地点。崔判官十分惊讶，急忙去了。
黄飞虎在庙内来回踱步，唉声叹气，突然想起黄龙真人的两个徒弟前段日子也死了，当即再次召唤平等王。平等王匆匆赶来，心想今晚这是怎么了。黄飞虎细细问话，确定宜阳、宜莲已经入了轮回，看来其他的金仙胆子没太乙那么大。崔判官找到了真的生死簿，二神一看，王全顺的阳寿是八十三岁。派出的鬼差也回来了，找到了黑无常，身子还被定着。黄飞虎替他解了咒，问起详情。黑无常说莫名其妙被人暗算，其余一概不知。
黄飞虎罢退了所有属下，长叹道：“没想到堂堂大罗金仙竟堕落至此。”
杨戬哼道：“我这位师叔最讨厌各种规矩了，他可怀念三千年前的日子呢！”
“但我有一事不明，这王全顺到底是什么人，区区一个凡人，太乙为何要和他过不去？两天前你也来打探他的消息，莫非真君早有预料？”
“此事一时说不清楚，我只能告诉你，他是周姑娘的朋友。”
黄飞虎一愣。周语琴与杨戬联手大战太乙，此事已传遍三界，难道太乙气量如此狭小，连对方的朋友都不放过？
杨戬问道：“帝君接下来准备如何处置？”
“自然是禀报玉帝了。”
杨戬摇头，拉着他到了后殿，说：“八位金仙触犯天规也不是一回两回了，可玉帝哪次真正处罚过他们本人？最多训诫一下，罚他们的弟子而已。”
“可太乙这次做得太过分，与以往不同。”
“他明目张胆地杀周姑娘，难道就不过分？帝君，你现在的职位太重要了，务必小心啊。”
黄飞虎点头道：“我知道，正因为如此，我更加不能徇私。”
“你若是禀报玉帝，那就和他们撕破脸了，玉帝会不会处罚还不好说，可他们一定会找机会对付你，或许会上表把你调往别处。”
黄飞虎冷笑道：“太乙虽是金仙，可光凭他未必就能说服玉帝。”
“光凭他当然不行，可只有一个太乙吗？”
黄飞虎色变道：“你，你这话什么意思，难道……难道连他们三位也……”
杨戬低声道：“这只是我的猜测而已。你现在是地府主君，无论多厉害的仙人，一旦身死都要归你管。玉帝正是看中你刚正不阿，才让你坐这个位置，你若离开，他们更可以为所欲为了。”
黄飞虎深吸一口气，问：“那依你之见，该当如何？”
“你可以把那几个判官、司曹捏在手里，做为他们的把柄。这样一来他们有所顾忌，今后多少会收敛一些，说不定还感谢你不去玉帝那里告发呢！”
黄飞虎左思右想，终于下定决心，说：“好，就依你，那冲阳子怎么办？”
杨戬冷笑道：“他一年前就已经死了，侥幸复活后居然敢袭击鬼差，私改生死簿，其所作所为已形同谋逆，自然是送他上路，正好可以警告那些人一番。”
黄飞虎点头。二神商议已定，来到前殿。杨戬说：“你放心吧，帝君不会去玉帝那里告发你师父的。”
冲阳子大喜，刚想求饶活命，杨戬哪和他废话，一刀砍了他脑袋。他也真是倒霉，一年内被人砍了两次脑袋。黄飞虎捉了冲阳子的魂魄，这次要亲自送他入轮回。杨戬说：“时辰也不早了，我要赶回去把王全顺的魂魄重新归位。”
二神折腾了半夜，终于拱手道别。杨戬带着魂魄飞到洛阳上空。逆天鹰见了他说：“主人你来啦，放心吧，一切正常，什么事都没发生。”
杨戬点头，说“很好”。他向下一看，忽然觉得有些异样，急开神眼，喊“不好”，化做白光飞了下去。逆天鹰不知何事，连忙跟上。杨戬进入禅房，见王麻子的肉身似乎还趴在桌上。他扳过身子一看，是个凡人，已经死了，约二十几岁年纪，脸庞白净，与王麻子完全不同，身上却穿了他的衣服。逆天鹰也已化做人形跑了进来，见此情景惊得合不拢嘴。杨戬急召哮天犬，让它嗅味，自己窜上高空，运起九转元功，大开神眼向六方仔细打探。他穷尽法力，终于在夜空中看到一些极微弱的金黄色光斑，星星点点，正向周围慢慢飘散，就像是某件玻璃器皿被打碎了，又像是瀑布上方的水汽。杨戬暗自惊叹，看来有人使了障眼法，但比普通的法术不知强了多少万倍。逆天鹰鹰眼如炬，可透视千里，此人居然能在它眼皮子底下偷梁换柱，道行之高真世所罕见。那人应该是停止施法不久，故而在空中留下了痕迹。杨戬驾云在高空绕行了几百里方圆，一无所获，那些光斑也已彻底消失。他无计可施，又回到禅房。哮天犬已经回来，说只能闻到这凡人的体味，一路跟踪，发现他是洛阳周边孟津县人氏，半个时辰前因为酒后斗殴被人打死，尸体被搬到这里。杨戬一摸，尸体还有点软，确实刚死不久，更是惊讶。那人既然已经偷了肉身，随便拿个什么东西变化了冒充就行，何必再大费周章特意搬一具新鲜尸体过来。本想复活王麻子，可他的肉身已经没了，眼看着天色已经发白，杨戬苦无良策，万般无奈之下只好将王麻子的魂魄向桌边的那具尸体推了过去。魂魄与肉身不配套，杨戬吹了口仙气助他，同时去除了尸体上的浊气，魂魄终于缓缓地导入。王麻子轻轻哼了一声，艰难地想要抬起头，杨戬在他鼻孔里塞了一只瞌睡虫，他又昏昏睡去。
杨戬又怒又愧。怒的是居然被人给耍了，愧的是这“借尸还魂”乃下三滥的妖怪所为，太乙用过一次，没想到自己也用了一次。他召来银合马把王麻子驮了，自己变做个商人，走出四天王观。观内有几个道士已醒，正在打水扫地，突然看见一个陌生人走出，牵的马极为雄壮，无不骇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