灌江口,二郎庙。
    清源妙道真君高坐堂上,好一位心高气傲之神,但见他:
    仪容清俊貌堂堂,两耳垂肩目有光。
    头戴三山飞凤帽,身穿一领淡黄鹅。
    缕金靴衬盘龙袜,玉带团花八宝妆。
    腰挎弹弓新月样,手持三尖两刃枪。
    斧劈桃山曾救母,弹打椶罗双凤凰。
    力诛八怪声名远,义结梅山七圣行。
    心高不认天家眷,性傲归神住灌江。
    赤城昭恵英灵显,显化无边号二郎。
    杨戬手拿两幅卷轴,看了这个又瞧了那个,反复研读,不由得眉头紧锁。堂下梅山六圣疑惑不解。康安裕问:“大哥,何事烦恼,说来兄弟们听听,别一个人翻来覆去变戏法哩。”
    五友都说:“就是,就是,说来听听。”
    杨戬说:“玉帝给我颁了一旨,我师父玉鼎真人也送来一封信,似乎说的是同一件事,可又语焉不详,让我好生为难。”
    此言一出,笑坏了六圣,都说:“既是玉帝给臣属下旨,又是师父给徒弟写信,无论有何事,自当说得清清楚楚,哪有模糊的道理。”
    杨戬把两个卷轴递给他们。六圣先看谕旨,见上面写着:凡女周语琴,身负异能,擅杀天神飞廉、恶来,前日着凌霄殿四将下界查探,竟又诛杀王魔。然此女本性憨愚,不失纯良,况一介凡夫,朕岂忍加罪耶。
    六友挠挠头,又看玉鼎真人的信,上写:有女周语琴,虽为凡夫,无崇神敬仙之意,仰仗邪术,诛杀宜阳、宜莲,更挑拨离间,致清鸿子为李兴霸误杀,宜明、冲元子、紫妍遭天庭责罚。徒儿久居灌江,镇压水怪,功绩斐然,师心甚慰。
    梅山六圣面面相觑。张伯时说:“这……这就算完了?话只说了一半,他们究竟想让大哥做什么?”
    直健说:“这周语琴是何方神圣?既是凡人,怎么就杀了神仙。什么异能、邪术,从没听说过。”
    李焕章说:“依御旨所说,好像并无怪罪她的意思,可看玉鼎真人的信,这女子却是个恶人,双方似乎看法不一。”
    六圣议论纷纷。杨戬说:“他们这般吞吞吐吐的,不外乎两种可能,要么事关极大的机密,要么有难言之隐。”
    郭申说:“大哥,既然有那么多神仙死了,不可能一点消息都没有,不如先去找哪吒哥哥探探情况,他位高权重,一定知道些什么。”
    “有道理,想我杨二郎岂能被人蒙在鼓里做事!”杨戬冷笑道:“玉帝也好,师父也罢,都高踞天庭仙山太久了,哪知人间疾苦。这姓周女子若果真无罪便罢,若是奸邪之徒,我岂能容她!”
    姚公麟说:“可是天庭有戒律,不许……”
    杨戬哈哈大笑道:“我杨二郎听调不听宣,什么天庭戒律,偏要闯一闯!兄弟们,看好岷江,勿让水怪作恶,吾去也。”好二郎,说罢化做一道清风走了。
    .
    .
    薛丁山、樊梨花回到长安后免不了一番热闹,先是皇上亲自迎接凯旋,然后论功行赏,最后举行献俘仪式。朝廷原本要给周语琴加官进爵,被她严词拒绝,坚决要求辞官。李世民知道她的性子,准奏,赏了很多钱物,还在京城为她置了一处宅院。她虽然锦衣玉食,但心中不安,知长安非久留之地。
    这一日王麻子前来辞行。周语琴问他准备去何处,王麻子笑道:“我在你这里蹭食倒也爽快,可日子一久皮就痒了,想出去找点事做。”
    周语琴沉吟片刻,问:“如果让你去主持一个道观,你愿意去吗?”
    “像我这样的半拉子道人,连《道德经》都背不全,哪个道观要我?还当主持?”
    “只要你愿意去,我自有道理。”
    周语琴先去找樊梨花通了个气,然后前往郑国公府,得知魏征不在,还留在洛阳没回来,只好又去英国公府。
    她与李勣寒暄后,说:“洛阳四天王观的主持玄真行为不端,还干扰西凉军务,樊大帅可以作证,朝廷是否可以免去他主持之位?”
    李勣见她突然说起道观的事,感觉奇怪,问:“周姑娘莫非另有人选?”
    “我有一位朋友,名叫王全顺,道行……嗯,道行深厚,可接主持之位。”周语琴忽然脸红,知道自己在假公济私,总算玄真确实勾结妖魔,也没冤枉他。
    李勣微笑点头,说小事一桩,很快就能办好。他凑过身子,低声问道:“周姑娘去找过魏国公吗?”
    “找过,家丁说他留在洛阳没回来。”
    “魏国公乃朝廷重臣,你知道他为何不归吗?”
    “这我怎么知道?”
    “姑娘还记得空相和尚吗?就是我们上次说的从西凉前线擅自回来的那个。”
    周语琴暗自皱眉,不知他又有何事,说:“记得。仗打完了,朝廷准备秋后算账处罚他了?”
    “哪有此事!皇上既然不再追究,金口玉言,岂会反悔!可这和尚最近闹得十分厉害,整个洛阳城都要让他翻个底朝天,所以魏公一直留在那里处置。”
    周语琴心中烦躁,勉强问道:“怎么个闹法?你上次说他有法力。”
    “就是靠法力啊!这两个月来空相大显神迹,东都震动,天下各佛寺也声势大涨,对朝廷崇道抑佛多有怨言。”
    “哼,佛门不满也不是一天两天了。他都显了哪些神迹啊?”
    李勣略微有些尴尬,说:“开春以来洛阳一直没下雨,空相倒是求来了一场雨。”
    周语琴笑道:“那是好事啊。依我之见,朝廷既不必格外崇道,也不必崇佛,两者平衡,岂不更好?”
    “姑娘觉得朝廷治理天下当真靠佛、靠道吗?”
    周语琴摇头说:“当然不是,佛道不过表面热闹罢了,治理天下还需儒生。”
    李勣点头赞道:“姑娘真是明白人。空相若只是求雨,我们又何必担心。可他借神迹疯狂敛财,还鼓动别的寺庙一起闹,是可忍孰不可忍!”
    周语琴一怔,想到了海音法师,问:“朝廷可有对策?”
    “他显神迹并不犯法,百姓给他捐钱也是自愿,皇上就算想治他罪,也没有理由。我们想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他既然显神迹,朝廷就没法力高强的道人吗?只是,唉……”
    周语琴听他这么说,知道朝廷选派的道人肯定是落败了,却一言不发。李勣见她不接口,只好主动出击,说:“听闻姑娘在西凉阵前大展神威,连突厥请来的妖魔都不是对手,朝廷有你这样的能人真是幸事。姑娘若能去洛阳走一遭,我们这些故人都感激不尽。”
    周语琴早料到他有这么一出,心想我只是来求你办点小事,你却给我找个大麻烦,早知如此,就不该贪念京城富贵。这次去西凉好歹是两军交战,敌我分明,只顾着砍杀就行,可佛道之争由来已久,又事关朝廷国策,万一搞砸就吃力不讨好了。她淡淡地说:“国公差矣,我又不会法术,此次西凉获胜全靠樊大帅高明,空相的事我真是爱莫能助。”
    李勣一个劲地劝说,周语琴婉言推辞,就此别过。她回到家,王麻子问事情办得怎么样了。她摇头苦笑,自己拒绝了李勣,不知他还肯不肯帮忙。没想到第二天鸿胪寺就发来文书、度碟,让王全顺接掌洛阳四天王观主持。王麻子大喜,谢过周语琴后兴冲冲地去了。周语琴也为他高兴,可这样一来无疑欠了李勣一份人情。
    过了几日,周语琴正琢磨着何时离开长安,如何向皇帝辞行,家仆来报说有僧人求访。她让家仆把客人领进来,一看,是两个少林和尚,戒律院首座圆清和般若堂首座圆心。她心中疑惑,拱手行礼。圆清躬身道:“女施主久违了,你帮我寺找回秘籍,万分感谢。”
    周语琴请他们落座,笑道:“贵寺太客气了,上次派圆行三人不远千里来凉州道谢,今日又让你们来,不敢当。”
    二僧对视一眼,圆清说:“实不相瞒,今日我们就是为圆行而来。”
    “哦?圆行出了什么事吗?海音给他的钵盂交给方丈了吗?”
    圆清说:“女施主果然都知道,难道刘黑豹说的是真的?”
    周语琴莫名其妙,问:“我知道什么?刘黑豹又怎么了?”
    圆清叹道:“圆行师弟被方丈软禁起来了。”
    周语琴一愣,圆清把详情说了。圆行回寺后立即去找方丈,二人在禅房才说了几句,圆真就命令别的僧人远离屋子,又把门关了。一开始大家也没在意,后来听到二人说话声越来越响,似乎吵了起来。过了好一会,圆真出来说,圆行触犯佛法,而且十分严重,要戒律院严加看管。圆清只好去拿人,见圆行已被点了哑穴和身上好几处大穴。圆行现在被关在戒律院地牢里,方丈严令任何人不许和他说话。
    周语琴问:“你们怎么想到要来找我?”
    圆清说:“刘黑豹见圆行被关,大闹了起来,说都是因为那个钵盂害的,还说海音法师敛财。方丈师兄把他也关进柴房。刘黑豹对我说,圆行是被冤枉的,等周姑娘从西凉回来一问就清楚了。”
    周语琴问:“那个钵盂你们见过吗?”
    圆清摇头道:“没见过,要不是听刘黑豹说,我们都不知道还有个钵盂,方丈也没和我们讲。”
    圆心忽道:“钵盂的事莫非是那傻小子胡编的?”
    周语琴心中不悦,冷冷地说:“那钵盂我亲眼所见,亲手拿过。大师觉得一个傻小子能编出这样的故事来吗?到底是你傻还是他傻!”她越说越气,言语明显不善。
    圆清吓了一跳,忙摆手道:“女施主莫动气,本寺上下对您都十分尊重。圆心师弟,不可胡说,快向周姑娘赔礼。”
    圆心眼中精光一闪,双手合十行了一礼,闭目不再说话。
    周语琴也觉得有些失礼,说:“这事发生在两个月前了吧。你们莫非是背着方丈来找我的?方丈现在何处?”
    圆清表情有些尴尬,支支吾吾不答。周语琴低头思索片刻,问:“莫非到空相法师那里去了?”
    圆清大惊失色,圆心也忍不住睁开了眼。圆清喊道:“周姑娘你可真厉害,你怎么知道的?”
    周语琴淡淡地说:“既要我帮忙,就不该隐瞒什么,算了,还是我先讲吧。”接着,她把海音敛财,不传佛法却交出一个钵盂的事说了一遍,至于妖怪洞里的事自然略过不题。她最后说:“海音敛财,证据确凿,全凉州的人都知道。圆行两个月前回到少林,紧接着空相也开始敛起财。莫非那钵盂中有什么机关,包含某种信息,海音通过少林之手把信息传给了空相。”她想,杨森说钵盂里有佛门的丑事,果然没说错。只是这些和尚都是一些凡人,应该入不了杨森的法眼,难道背后有神佛在操纵?
    圆清目瞪口呆,说:“周姑娘,你……贫僧不知道你说的是否正确,但方丈关押圆行后立刻就去见空相了,还不许我们同去,而空相他……”
    “马上开始大展神迹,疯狂敛财,是吗?”
    圆清长叹一声,说:“空相所做所为,实在有违出家人的修行本意,但他过去不是这样的,方丈他……哎”
    周语琴问:“空相敛财到底敛到什么程度?你们知道吗?”
    圆清说:“我们一直在寺里,没去洛阳,听说各地有很多人给他捐钱,不光是富户,还有许多穷人。”
    周语琴说:“眼见为实,耳听为虚。不如我们一同去洛阳探个究竟,如何?”
    二僧缓缓点头。
    第二天,周语琴来找李勣,说愿意去洛阳走一趟。李勣大喜,急忙给魏征写了一封信,让她带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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