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阳位于天下之中,在隋唐时被称为东都,繁华之极。周语琴走在街上,眼前的景象既熟悉又陌生。她脑海里涌现出当年金戈铁马、血肉横飞的情景,但更多的是同门、好友,还有那个人。她无心浏览,在城中找了家客栈,包了一间小院住下。
    第二天,周语琴来到怀化大将军府前,犹豫再三,还是把一封信递了进去。接着她找到一家铁匠铺,订了一把剑,虽是凡间兵器,总比没有强。然后她又去了趟书局,一口气买了《山海经》、《搜神记》、《淮南子》等等,回去研读起来,可这些书实在不对她的胃口,没看几页便昏昏欲睡。
    早上,周语琴刚起床便收到大将军府的回信,说东西已经去取了,要她耐心等待。她拿着信,心中既温暖又伤感。
    又过了两天,她去铁匠铺取了剑,在回客栈的路上,看见前方有一队人马朝这个方向过来,好像是朝中的某个大官。她怕被人认出,赶紧让到路边,低头疾走,可偏偏怕什么来什么,只听耳边突然爆雷般一声响:“周姑娘,真的是你吗?!”
    周语琴吃了一惊,抬头看去,只见一人,骑了匹高头大马,满脸络腮胡,眼似铜铃,身穿官袍,竟是卢国公程咬金。
    她连忙拱手道:“知节兄,多年不见,风采更胜当年啊!”
    咬金翻身下马,哈哈大笑道:“周姑娘,能再见到你,知道我有多高兴吗?当年一起刀头舔血的老朋友现在死的死,散的散,哎,不说了,走!喝酒去,不醉不归!”周语琴刚要推辞,咬金一把拉了就走。
    二人在酒楼包了个雅间开怀畅饮,谈起诸般往事,既慷慨激昂,又不胜唏嘘。咬金忽然盯着周语琴道:“嗨,我说怪了啊,别人都是过一年,老一分,周姑娘你怎么越活越年轻了?”
    周语琴早就发现,自己确实看上去年轻了一些,怪不得那个好色仙童说自己只有二十岁,但到底是何原因,实在想不明白,难道是因为练了新的内功所致?她被程咬金盯得有点不好意思,忙岔开话题,问:“皇上也来东都了?”
    咬金哈哈一笑,摇头道:“你也知道的,我们就像乞丐一样,每年春夏之交就得跑到洛阳吃饭,今年大多数人都来了,但皇上没来。”
    周语琴随口问道:“哦,为何?”
    “还不是因为突厥那边又在闹事,皇上要留朝主持大局。”
    “是啊,这些草原蛮族仰仗骑兵精锐,来去如风,确实不好对付。”
    “中原马匹始终无法和他们相比,的确头疼。不过我们最近造出一种刀,叫陌刀,十分厉害,即便是步兵,拿着它也能抗衡骑兵。可惜此刀对铁矿石要求很高,无法大量打造。”
    周语琴听他说起矿石,忽然想起一件事,装作漫不经心地说:“我记得那年海外拂菻国曾经进贡过一块陨石,十分奇特,不知现在放在何处。”
    咬金听了这话,忍不住一拍大腿,叹道:“嗨,这陨石发生了一件怪事!哦,何止这一件,宫中这些日子连出怪事啊!”他一急,不知该先说哪一件,顿时抓耳挠腮起来。
    周语琴一来好奇,二来心有所指,当即问他何事。程咬金胸无城府,又是老友相见,于是一一道来。
    这陨石本是一块极品,原先坠落在拂菻国以西的一块大陆上,后被拂菻国主所得,视若珍宝,再之后因拂菻国被东方某教入侵,为向大唐求援,故忍痛割爱,进献给朝廷。当今皇帝也十分喜爱,把它放在御花园里,四周用铁笼罩住,日夜有人看守。不料,就在几天前陨石竟不翼而飞,百般查访,却一无所获。
    周语琴对这石头很上心,问道:“难道没有半点线索?”
    咬金沉吟道:“这件事大伙议论纷纷,我察言观色,感觉魏征那老儿好像知道点什么,可这家伙神神叨叨的,我也不爱搭理他。”
    周语琴微微点头。咬金又说起另一件怪事来,更加严重。就在陨石失踪前半月,宫中突然来了一个刺客,直奔东宫。咬金道:“那刺客与众不同,不知道他是怎么冒出来的,而且武艺惊人,宫中宿卫没人能挡他一招,只有都尉邓显和他过了几招,但还是被他杀了。”
    咬金喝了口酒,压低嗓音道:“现在都在传,说这刺客是个妖怪!”
    周语琴心中一凛,问:“为何这么说?”
    “若是凡人,怎么可能有如此武功?那些宿卫中只有邓显曾练过一点道法,所以才和他打了几个回合。”
    “那太子怎么样了?”
    咬金叹道:“这事更怪!刺客杀退宿卫后一刀砍向太子,眼看着太子性命难保,那刀突然莫名其妙地断了!好像被人砍断的一般,然后刺客就逃走了。”
    贞观后期,李世民的两个嫡子——太子李承乾与魏王李泰争位,朝中大臣都清楚,对刺客是谁所派,心中也都有杆秤。但这种宫中秘纬,程咬金还是不敢乱说,故而言词中不禁闪烁起来。周语琴也察觉到几分,不再多问。二人又喝了会酒,就此道别。
    周语琴回去仔细思索,第二天前往郑国公府。不一会,魏征出来相迎。他也是瓦岗寨出身,二人相见甚欢。寒暄后,周语琴先问陨石之事。魏征倒也直接了当,说:“我自小学过术法,人尽皆知。那天晚上我正夜观天象,突然看到御花园内有一股妖气窜出,后直奔城南而去。我急忙祭起飞剑,想要击杀他,感觉应该是刺中了,但妖怪还是逃走了。第二天我才知道陨石已经被盗。”
    “请问国公,你的飞剑是在何处击中的妖怪?”
    “在城外二里一片小树林里,后来我去查看,发现林中有一片血迹,可惜再无别的线索。”
    周语琴点点头,又问刺客的事。魏征淡淡地答道:“圣天子有百神护佑,皇宫自有神将守护,何须担忧。”
    周语琴暗暗惊讶,起身告辞。她刚走了几步,忽听魏征说:“周姑娘是站在东宫一边吗?”
    周语琴知道他误会了,微笑着说:“我不过一闲人而已,请国公勿要挂念。”
    .
    .
    周语琴来到城外树林,一边找血迹一边想,我只对那石头感兴趣,他们皇家争斗可跟我没关系。她找了一会,果然在林中发现一片血迹,已经发黑。她既在查案,心情难免紧张,身上真气自然流转,突然察觉到一丝异样。她一惊,真气更是全力发动起来,感觉也愈加敏锐,发现这血迹散发出一股极细微的气息,与狼妖、熊妖类似,但又有些不同。周语琴暗想,看来真像魏征所说,这盗贼是个妖怪。她原本想看看是否还有别的线索可以追寻,现在就简单多了,只要跟着气息走即可。
    妖气很淡,周语琴努力辨别,进三步退两步,兜兜转转又回到城里。气息最后进入一座道观。她看不出这是什么观,只觉得有些破败,问一个香客,说是供奉四大天王的。周语琴疑惑地说:“我记得四大天王好像是拿剑、拿伞什么的,这个看起来不像啊。”
    那香客满脸鄙视地看着她,道:“你说的那是佛门四大天王,这里供奉的是守凌霄宝殿的四大天王!你懂不懂啊?跑来瞎烧香!”
    观内香气缭绕,妖气已被掩盖。周语琴假装要布施,问一个小道士,说坐在角落里身穿青色道袍的就是主持,道号玄真。她走过去见个礼,施舍了半两黄金。玄真见来了大善人,和她聊了起来。二人攀谈之际,周语琴暗运内力,察觉到这道人周围有一股气,和宜阳的相似,但要弱许多,可绝非妖气。她走出道观,心想这道人并非妖怪,还会法术,可妖气明明进了这里。
    深夜,周语琴悄悄摸到观后,爬上一棵树,远远望见后院单房亮着灯,玄真正在屋内打坐。她拿不定主意,想进去逼问玄真,又怕冤枉好人,且有打草惊蛇之嫌。她最后决定,等道人睡着后点了他穴道,在他房中搜索一番,看能不能找到点线索。一直等到后半夜,玄真仍在打坐,周语琴却昏昏欲睡起来。正在迷糊时,她忽然听到头顶上方有“呼呼”的破空之声,急仰头看,只见空中飞来一片黑云,上面依稀站着一位黑衣人。那云直奔窗口,黑衣人跳入屋内,玄真急忙关了窗。周语琴悄声溜下树,摸到后墙。这里其实离屋子还有一段距离,但她内力已上了新的台阶,屋内的说话声仍能听个清楚。
    那黑衣人道:“隐妖符做好了吗?这回要多带几张。”嗓音非常阴森。
    玄真说:“你都失败两次了,我做这符用的可是正宗五雷心法,让天神发现了可是要责怪的!”
    黑衣人怒道:“失败个屁!杀太子那次本来要成功了,他奶奶的被那个毛神给挡了。现在我剑做好了,看他还怎么挡我!”
    玄真哼了一声,说:“你盗陨石,还不是被魏征刺了一剑?”
    黑衣人恼羞成怒,骂道:“你他娘的就会败老子的兴!要不是被毛神追打,我会被他刺中?陨石最终还被我拿到了。魏征那小子,总有一天老子把他头给拧下来!”
    玄真似乎还在犹豫,黑衣人催促道:“快把符拿出来,太子一死,魏王上位,你有的是荣华富贵。”
    玄真叹道:“我为了荣华富贵,却触犯天条,必遭天谴!”黑衣人一个劲劝他,说天神绝不会怪罪。
    周语琴在墙后听得真切,心想看来陨石失踪和太子遇刺是同一妖所为,他说的“毛神”又是怎么回事?她正思索,突然就听玄真一声惨叫,抬头一看,见那黑衣人已飞出窗口,往北而去。周语琴赶紧翻墙入屋,见玄真胸口开了个洞,躺在地上。她急忙上前,点了玄真几处穴道止血。玄真见是她,叹道:“白天一见,就知姑娘不是普通人,可怜我百年道行……”周语琴赶紧问他妖怪准备去哪里,玄真说:“他抢了隐妖符,又去杀太子了。”
    周语琴飞身出庙,跃上墙头,远远地看见那朵黑云就在前面,急忙追赶。洛阳是座大城,房屋毗邻,她只在屋顶飞奔,无需下地。她虽然跑得快,但那黑衣人驾云,速度更快,转眼间就不见踪影了。好在她知道黑衣人的目的地,只管往皇宫而来。
    离皇宫还有一里远,她忽然看到黑衣人在前方竟已落地,借着房屋掩护,一路潜行,于是远远跟随。这时周语琴才发现此妖身材矮小,走路一瘸一拐,是个跛子。到了神武门,有一队卫士正在巡逻,黑衣人飘了过去,悄悄放倒最后一名卫士,犹如鬼魅。黑衣人把卫士拖到一边,换上他的衣服,又等了一队卫士,跟在最后,走进皇宫。周语琴无奈,也有样学样,混进宫来。
    到了僻静处,周语琴脱离队伍,一路潜行,急往东宫而来。刚到御花园,她见前方有一卫士,孤身一人,走路摇摆,定是那刺客,急忙跟上。刺客突然回头,一枚暗器激射过来。周语琴急闪,暗器擦着脸飞过。刺客又连续射出几枚暗器,趁她躲闪之际,人已到跟前,手腕一抖,剑分上中下三路刺来。周语琴见他招法精妙,回了一招“白鹤冲天”,剑光闪过,挡住了他这一击。刺客不等招式用老,一个飞旋,已到周语琴身后,斜剑削来。周语琴并不防御,挺剑直刺他的额头,后发而先至。刺客一声咒骂,翻身躲过。
    二人你来我往,瞬间已斗了十数招。周语琴越打越惊,感觉到他身边有一道气墙,的确是妖气。她和仙、妖打过几次交道,发现他们都傻乎乎的,有些憨直,武艺也很低微,可眼前这妖不光狡猾,而且武功高强。这时离得近了,周语琴看得清楚,此妖高鼻深目,满头黄发,像个胡人。
    那妖多次变招,始终无法击中,显得十分焦躁,见女子剑法中夹杂着掌法,愈发凌厉,知道难以取胜。他突然张口,喷出浓浓的黑烟来。周语琴与妖对敌,岂能不防,掌风过处,将烟扫退。但妖口中黑烟并不停止,源源不断,顿时浓烟滚滚,有几丈高,把周语琴团团围住。只是这烟离她三尺远时,就再也无法靠近。周语琴暗叫不妙,往外急纵,可那烟如影随形,始终围着她。她挥掌猛扫,黑烟后退,但立刻又围上来。一时间看不清敌人在哪,她只得凝神静气,抱元守一,以防突袭。果然,忽听脑后疾风响起,她低头急闪,一缕秀发被割断。那妖一击不中,又换个方向刺来。周语琴左支右绌,险象环生。
    正危急间,忽然一道光柱射下,将二人罩在中间,黑烟顿时消散,柱外的景像被隔开。只见光柱内现出一位天神,身高一丈,大喝道:“你这泼妖,三番两次前来叨扰,让本神不得清闲!”说着,举杵要打。那妖惊恐,被周语琴一剑砍在右臂上,妖剑落地。他急忙身子扑倒,钻地逃走了。
    天神看了眼地上的女子,说了声“奇怪”,消失不见,光柱也跟着消失。此时宫中守卫已被惊动,周语琴连忙捡起妖怪的剑,飞身出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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