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灵州城,青庆观。
    周语琴潜身摸入观中,七转八拐,来到大殿前,见一小道士独自走出,上前点了命宫穴,拖入草丛。小道士觉得背后手掌火烫,吓得发抖。
    周语琴低声喝问:“观主在何处?”
    “在前面木塔里养伤。”
    “对不住了。”周语琴点了他玉枕穴,往木塔而去。
    塔分六层,下五层皆暗,只有最高层灯火通明。周语琴跃上飞檐,逐级而上,转眼到了顶檐,两脚勾住檐角,一个倒挂金钩,用口水润湿窗纸,戳破,向内观察。只见灵虚上身赤裸,绑着厚厚的绷带,半靠在床上,气色还不错,正在喝酒吃肉。床前立着一个美艳女子,在给他斟酒。周语琴无奈,翻身坐起,闭目等待。过了好一会,仍不见女子出来,她翻下再看,见灵虚正搂着女子一起喝酒。周语琴脸一红,欲再等待,不知他又会做出何事,何况哪有这闲工夫,索性推开窗户,翻入屋内。
    女子刚要尖叫,早被周语琴点了前顶穴,轻轻放倒。灵虚大惊,再看是她,心中稍宽,笑道:“原来是周姑娘啊,这是我的一位远房表妹,特地来照顾我。”
    周语琴不想和他啰嗦,单刀直入:“你怎么知道天书在扬拓手里?谁告诉你的?”
    “这个……”灵虚被她呛得语塞。
    周语琴知道他是个滑头,抢先道:“那天在地窖我没抛下你,也算是救你一命;(这叫动之以情)李刺史待你不薄,你就应该知恩图报,快点帮他解决麻烦事;(这叫晓之以理)我有几位昔日好友在朝中做官,你以后有事可以找我帮忙;(这叫诱之以利)今日我来,如果得不到满意的答案,哼哼……”(这叫胁之以威)
    灵虚是个会审时度势的人,若在平时,听了这番话早已就范,可今日却支支吾吾起来,神情惊恐。
    周语琴微感惊讶,问:“怎么?还有什么难言之隐吗?”
    灵虚吞吞吐吐地说:“不是,嗯……”有心编个谎言,一时竟想不出。
    周语琴上前一步,目光渐渐凶狠。灵虚大惧,知道此女只是外表斯文,实则狠辣,一时手足无措,喊道:“你们两个我都惹不起,别再逼我啦!”
    “他是谁?”
    “我真的不能说!”
    周语琴哼了一声,手指缓缓点向灵虚天豁穴。灵虚知道,天豁穴被点将痛入骨髓,何况自己重伤未愈,忙喊道:“别,我说就是。那人……那人会法术。”
    周语琴大怒,抬手欲点。灵虚吓得大叫:“我没骗你,他叫平康子,也是个道人!”
    周语琴见他不像是说谎,讥笑道:“你是不是念经念糊涂了?”
    “是真的,你不信我也没办法。”
    “好吧,他是怎样的人?”
    “他曾经叫我一起去修道,我没去罢了。”
    “哼哼,原来你现在没在修道。他怎么知道天书的事?”
    “这我真的不知。”
    “他为什么要告诉你?”
    “嗯,我给了他一大笔钱。”
    “这人现在何处?”
    “他平素最喜欢炼丹,在宝台山有个道观,或许可以在那里找到他。”
    “道观叫什么名字?”
    “一个小道观,没名字。”
    周语琴又问了一些细节,转身离去。
    .
    .
    两天后,周语琴来到宝台山下。此山有些陡峭,很是荒凉,周围也看不到人家。她慢慢拾道而上,一路仔细观察,并没看到什么道观,一直爬到山顶才看到小片空地,上面盖着一所房子。她进屋一看,正中央摆着小小的三清塑像,前方一张供桌,再无其他,走到屋后,却看到各种各样的炉子、容器。周语琴平素不习此道,一窍不通,只见炉子下的灰已经发黑,似乎很久没点过,角落里还放着几个狗头,想必是道人施法用的。她环顾四周,并无一人,仔细搜索后一无所获,只得回到屋子。她无计可施,决定等待,索性坐在供桌前打坐调息。
    也不知坐了多久,周语琴听到前方有极轻微的声响,几近于无。她想“来了”,手按剑柄,缓缓张开双目。这一看不打紧,她瞬间觉得一股凉气直冲脑门,浑身汗毛都竖了起来。只见门外一个狗头正在空中飘浮,上下左右前后并无任何支撑。狗头嘴巴微张,露出了獠牙,一双死鱼般的眼睛死死地盯着她。周语琴暗叫有鬼,从未见过如此诡异之事,一时间只想赶紧逃跑。那狗头竟慢慢飞进门,离她已不足一丈。周语琴心一横,挥剑猛劈,狗头被斩成两半,落在地上。她此时全身真气流转,呈最严戒备之势,听力极为敏锐,哪怕一根针掉落也能听得清清楚楚。可即便如此,四周仍一片死寂,竟无半分声响。
    猛然间身后一片大震,周语琴急转身,只见一个铃铛飘在空中狂摇。还没等她反应过来,屋角的一把扫帚竟自己扫起地来,紧接着桌子、蒲团、雕像都依次动了起来。
    周语琴暗叫罢了罢了,再不走,难道还想把命送在这里不成?她不敢松懈,全神戒备,一步一步,缓缓向门外移动。屋内也已重归寂静。
    周语琴虽然害怕无比,灵台依旧空明如镜,在虚虚无无之间,飘飘渺渺之境,隐隐约约感到有一物向后心飘来,下意识地往旁一闪。那物绵软无力,贴在她左肩。她顿时感到整个左臂失去了知觉,大骇,与此同时听到有人“咦”的一声,透着无比的惊讶。周语琴一声劲叱,聚平生之力,手中之剑如闪电一般向那个声音奔去。剑光到处,一股鲜血喷出,伴着凄厉的惨叫声一人凭空现身,跌倒在地。
    周语琴不管三七二十一,挺剑再刺。那人狂喊:“我不是鬼!”剑尖急偏,擦着咽喉而过。那人兀自狂喊:“我是人,不是鬼!”
    周语琴定了定神,见他大腿上鲜血泉涌,先试着点了他几处穴道,血居然止住了,看来他也是有穴道的,心中稍宽。周语琴当即点了他数处大穴,还是不放心,准备把他绑起来,这才发现自己的左臂还无法动弹,扭头一看,肩上贴了一张黄纸,一把撕下,手臂恢复如初。
    周语琴褪下那人的裤带,把他绑得结结实实,这才后退几步,靠着柱子跌坐在地,额头上渗出了细细的汗珠,手也抖个不停。片刻后她喘息略定,心想本姑娘我真是流年不利,先是遇到扬拓那个疯子,然后又是这么个东西。她走上前去,剑尖抵住那人咽喉,喝道:“你是谁,敢说半句假话,捅你个透心凉!”
    那人连连摇头道:“不敢不敢,我是修道人,我叫平康子。”
    周语琴一怔,定睛细看,此人白白瘦瘦,果然和灵虚描叙的一样。她喝道:“你刚才使的什么妖法?”
    “是隐身术,不是妖法。”
    “我说是妖法就是妖法!”手中剑一抖。
    “是妖法!是妖法!姑娘说是什么就是什么!”
    周语琴觉得有些好笑,喝道:“你自己练的?”
    “是神仙托梦教的。”
    要是一天前周语琴肯定一个耳刮子打过去,但现在无论听到什么都不奇怪了,当下细细盘问。原以为此人如此诡异,必定十分难缠,没想到他法术被破后胆气全无,一一招供。
    这平康子原先是个秀才,家境殷实,却无意读书,反而对炼丹画符、神魔精怪之事非常痴迷。他到处访仙修道,可惜遇人不淑,非但没学到什么本事,还把家财败光。正值穷途末路之际,忽然一天晚上有神仙托梦于他,传了隐身之术。这下他精神大振,自认是天选之人,修道之心更盛。但从那以后,神仙就再也没传过他新的法术。平康子无奈,只得自行琢磨,每天想着炼丹。可炼丹要用到各种芝草、五金、丹砂,极是费钱。他只好利用隐身术,到处弄点小钱。
    周语琴冷笑道:“小钱?恐怕是大盗吧!”
    平康子连连摇头道:“神仙警告过我,小偷小摸可以,做大盗不行。”
    “胡说,神仙会这样说话?!”
    “小的不敢撒谎,神仙说了,现在四海靖平,朝中有不少厉害法师,我若动静闹得大了,不光自己小命难保,还要连累他。”
    周语琴摇摇头,实在难以置信,又问道:“你刚才干嘛装神弄鬼地吓我?”
    “我急着回来炼丹,见姑娘你老是不走,就出此下策了。”
    “行了,说说天书的事吧。”
    “是,是,其实那不是天书。”
    平康子闯荡江湖时也听说了天书的事,认定书上一定有道法,正好打听到书在一位武人手上,于是利用隐身术偷了来,仔细研读后发现和道法没有半点干系,大失所望。但他知道江湖上想要这书的人多的是,就想卖个好价钱。扬拓是个大富翁,又痴迷武学,便把一本卖给了他。
    周语琴冷笑道:“可你转手又把这信息卖给了灵虚和董康买,一书三卖,做得一手好生意,你不去经商真是屈才了。”
    平康子连连求饶。
    周语琴低头思索,灵虚不必说了,董康买做过大将,肯定有钱,靳贤是灵虚叫来助拳的,那些散兵游勇必定是因为董康买江湖经验不足,泄露了消息引来的。她问:“另一本呢?卖给谁了?”
    “卖给一个叫伍奉的人。”
    “肯定也是有钱人了,这次没一书三卖?”
    “没有没有,他出的价很高。他知道一定会有人来抢,还要我帮他躲在一个别人绝对想不到的地方。”
    “哼,还有这种地方?哪里?”
    “一个妖怪洞里。”
    “那不是死得更快了?”周语琴大奇。
    “不了解内情的人当然害怕,其实那洞里只住了两个尚未成形的小妖,没啥法力。我和小妖相识,他们同意伍奉住在那里。”
    周语琴摇摇头,真是匪夷所思,又问:“洞在哪里?”
    “沿着这条山脉走上三天,有座孤峰,叫茫荡山,洞就在那里。”
    “你这隐身术不光能隐身,还能消音,真是厉害。这张符是干嘛的?”周语琴指着刚才撕下的黄纸。
    平康子有些慌乱,知道隐瞒不过,只得答道:“这是定身符,不过威力不大,也是神仙送的。”
    “哼,我刚才明明准备走了,你为什么还要对我下手?”
    平康子支吾道:“这个……”他回来后看到这女子美艳不可方物,一时意乱情迷,心中天人交战,见她要走终于忍耐不住出了手,可万万没想到居然会失手,但这话如何敢说出口?
    周语琴略一思索,随即明白,脸羞得通红,对着平康子面门就是一拳,持剑要杀。平康子屎尿齐流,连呼饶命。周语琴贝齿紧咬,犹豫再三,还是收了剑,转身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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