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天书
    斜阳照墟落,穷巷牛羊归。
    野老念牧童,倚杖候荆扉。
    雉雊麦苗秀,蚕眠桑叶稀。
    田夫荷锄至,相见语依依。
    这首诗是初唐王维所做,描绘了一幅怡然自得的田园暮归图。如果此时诗人身处岭南半坡村,一定会有似曾相识的感觉。村庄位于一座谷地之中,两边群峰耸立,一条山间小道从村中穿过,连接了前后两个谷口。
    清晨,山里的薄雾尚未散去,一缕朝阳射在青青的禾苗上,村子里时不时地传来鸡鸣牛吽之声,好一幅田园牧歌般的景象。突然,一阵急促的脚步声打破了这份安宁,几个村民慌慌张张地来到一座院落前,高呼道:“村长,出事啦,村长——”
    片刻后,一位老者走了出来,叫道:“大清早的,乱喊什么呢!又是哪家的牛摔断腿了?”
    村民们七嘴八舌地喊道:“这次不是牛,是人!虎子被人打断腿啦!”
    “来了一大帮练武的人,把谷口封了,我们出不去了!”
    村长大惊道:“为啥封我们的路?”
    “说是为了什么天书。”
    村长跺脚道:“天书的事已经闹了好多年了,没想到闹到咱们这里了。他们会武功,我也没办法啊!”
    众人沉默。忽然有一个村民说:“要不……我们找周姑娘想想办法?”
    其余村民齐声应道:“对对对,她是见过大世面的人,听说还打过仗呢!”
    “没错,否则朝廷也不会封她做‘安南夫人’了,肯定有大本事。”
    村长沉吟道:“周姑娘毕竟是个女流,就算有些武艺,怎么可能对付那么多人?”
    “死马当活马医,试试看吧。”
    一个村民嘴里嘟囔:“她已经在我们村吃了两年白饭了,现在有事,问一下都不行吗?”
    村长无奈,只好同意。众人来到村角一片竹林边,见一位姑娘正在林中习武。
    这女子肌肤胜雪,双目犹如一泓清水,顾盼之间,清雅绝俗,虽少了一份端庄高贵之气,却另有一幅英姿飒爽之态。她长发披肩,内穿一袭白裙,外面裹着一件鹅黄色薄衫,越发显得修长匀称。女子年龄不算太小,约二十六七岁年纪,但眉宇间依然不失纯真,明眸中偶尔会闪出一丝忧郁。
    女子衣襟飘飘,正在练功。她出掌速度并不是很快,却隐含风雷之声,美足轻轻划过地面,周围一丈方圆的竹叶都随之起舞。
    村民们全都不会武功,看不出门道,只觉得这女子所练的招法平淡无奇,还不如江湖卖艺的耍得好看。村长摇了摇头,走进竹林。女子赶紧收了功,笑道:“老丈,找我有事?”
    村长叹了口气,把事情经过说了。女子皱眉道:“我也听说了天书的事,没想到此等荒诞不经的东西居然能吸引那么多武林人士。您不必担心,我这就去看看。”
    女子取了一把长剑,出林而去。她脚步并不急,速度却很快,转眼间就将众人甩得远远的。接近谷口,她见虎子靠坐在一块大石边,腿已折,几个村民正在为他接骨。女子上前询问。村民们说,来了两伙人,一伙要出谷,另一伙拦路不让,双方打了一仗。虎子急着去赶集,忍不住抱怨了几句,结果被打伤了。
    女子起身翻过山脊,见那两伙人已经停战,正互相对骂。面朝她的那一方约二十来人,其中两个受了伤,全都身穿短甲,手持短刀、长枪,背上居然挂着盾牌、弓箭,与寻常帮派大不相同。他们是外乡人,听口音似乎是冀州一带的,为首的是条大汉,二十几岁年纪,皮肤黝黑,高九尺,甚是魁梧,浑身的肌肉,正在那里呵呵憨笑,极为得意。
    背朝自己的这伙人女子认得,看装束应该是附近灵州城小刀会的,领头的是个中年人,想必是他们的帮主林爽。他们人多,约四五十人,可受伤的也多,有十几个帮众正躺在地上哀嚎。
    女子上前,拱手笑道:“请问阁下是林帮主吗?”
    林爽回头,不由得一愣。刚才听那些村民们嚷嚷,说要去找什么周姑娘,他毫不在意。这种偏僻野村,怎么可能有高手,估计是个巫婆之类,专骗这些愚昧的乡民。如今真人来了,他见这女子虽然相貌文雅,但双目精光四射,身体不动如山,像是内力深厚之人。他江湖经验丰富,连忙回礼道:“正是在下,姑娘认得我?敢问尊姓大名?”
    “小女周语琴。”
    “周语琴”这三个字虽然说得不太响,可在林爽耳里却像闷雷一般,不禁大吃一惊,心想难道是同名同姓?他急忙问道:“是云浮山坞堡主周女侠?”
    “林帮主过誉了,正是小女。”
    林爽瞠目结舌,感到难以置信,江湖传言此女武功天下第一,她不是在为朝廷效力吗,怎么会在这里出现?
    周语琴见他脸上布满疑云,微微一笑,娇躯忽然向前一闪,随即退回原处,速度之快几乎让人无法察觉。林爽一呆,发现手中的短刀已经不见了。还没等他反应过来,周语琴又是一闪一退,那刀已回到他手中。
    林爽面如土色,躬身道:“久闻周女侠大名,今日得见,真是荣幸。有您在此,看来天书非您莫属了。”
    周语琴摇头道:“林帮主是个聪明人,怎会相信这种荒谬之事?我已经在这住了两年了,并非特意赶来。”
    林爽默然不语,心想你说得好听,若不是为了那书,你会放着长安、洛阳的舒服日子不过,跑到这种鬼地方?没想到连她这样的绝顶高手都觊觎天书,看来这书的确是个宝贝,只恨自己学艺不精,今日有这女子在,无论如何讨不了好。
    周语琴指了一下村民,笑道:“我有好多年没和武林朋友来往了,现在江湖上的规矩已经变成这个样子了吗?”
    林爽想,这村民不是我打伤的,罢了,索性好人做到底。他问属下要了几吊钱,笑道:“也不知是哪个不长眼的东西,竟敢跑到周女侠的地头来闹事,这些钱算是给乡亲们补补身子。”
    对面的外乡人见林爽对这女子毕恭毕敬,又陪脸又陪钱,忍不住哄笑起来,纷纷嚷道:“林帮主好威武啊!在家跪娘子,出门跪美女。”
    “美人,大爷有的是钱,到我这里来!”
    “让大爷摸一把一吊钱,亲一口十吊钱!”
    “……”
    这帮人粗鄙不堪,越说越过份。领头的大汉忍不住皱眉,喝道:“行啦!兄弟们适可而止啊!别在南蛮子面前丟了俺们五凤帮的脸。”
    周语琴只当没听见,又觉得好笑,这些人如此粗鲁,帮会名字倒起得秀气。
    林爽暗暗冷笑,心想待会你们怎么死的都不知道。他索性哈哈大笑道:“今日看在周女侠面上,不跟你们这帮北方佬一般见识,我劝你们也不要得罪她,还是乖乖滚回老家去吧!”他一招手,领着兄弟们去了。
    五凤帮众哪将他的话放在心上,又是一阵嘲讽、起哄。周语琴等他们吵完了,上前对领头的大汉说:“小女周语琴,还没请教好汉名讳。”
    那大汉倒还有几分礼节,拱手道:“俺叫刘黑豹。周姑娘,姓林的家伙好像很怕你啊,你很厉害吗?”
    周语琴微感诧异,他居然没听说过我的名号,但五凤帮我也是第一次听说。她笑道:“我只是个女流之辈,‘厉害’二字实不敢当。倒是好汉你,长得仪表堂堂,威武雄壮,让人好生景仰!”
    她说这番恭维话时脸上表情很真诚,一双美目顾盼生辉。刘黑豹被说的既得意又有些不好意思,呵呵憨笑。
    周语琴问道:“好汉今日来此,有何贵干?”
    “俺是来封路的,只要是习武之人一律不许过,直到俺哥哥拿到天书为止。”
    “原来如此,你哥哥准备去哪里拿天书啊?”
    “扬拓家。”
    周语琴点了点头。这扬拓是个大富翁,本地人,在附近有一座庄园,听说此人十分好武,但武功不高。他们现在所处的山道的确是去扬拓家的必经之路。
    周语琴笑道:“我看诸位的穿着打扮,还有兵器,比江湖上的帮派神气多了,倒像是官兵老爷。”
    刘黑豹倒也老实,笑道:“姑娘好眼光。俺们被人……,呵呵,后来就成立了帮会,好掩人耳目。俺以前还做过将军呢!”
    周语琴想,看来他们是某个反王的余孽。她笑道:“失敬失敬,请问阁下官拜何职?骑都尉?奉车都尉?”
    “呵呵,你懂的还真多,俺做过奉车都尉。”刘黑豹很是得意。
    “那也不小了。你哥哥是谁啊?”
    “他叫董康买。”
    “嗯,我记得河北刘黑闼手下有一员大将,也叫这个名字。”
    刘黑豹大惊道:“你还真是见多识广,刘黑闼是俺族叔。”
    周语琴恍然大悟。这刘黑闼本是夏王窦建德麾下大将。窦建德被擒后,刘黑闼本已投降,谁知唐高祖李渊竟出尔反尔,杀了窦建德。刘黑闼一怒之下举了反旗,旧部纷纷响应,河北一夜间尽覆,后被废太子李建成所灭。想来必是刘黑闼覆灭之前,创了五凤帮,以图日后东山再起。窦建德称帝时年号“五凤”,以此为帮名,自是不忘旧主之意。
    周语琴问道:“如此看来,你哥哥夺天书是为了复国?”
    “这个……”刘黑豹挠了挠头,说:“又被你猜中了。”
    周语琴把该套的话都套出来了,板起脸来,说:“如今大唐鼎盛,天下早定,你们这帮人还在痴心妄想,实在可笑。我劝你还是悬崖勒马。”
    刘黑豹大怒,喝道:“你懂什么!俺哥哥说了,天书上记载了十分厉害的武功秘籍,只要练成了,可以以一当百,天下无敌。”
    “哼,你只管去做黄粱美梦,可乡亲们还要去赶集、放牧,速速让开!”她口气虽然严厉,但人长得秀气,看上去没什么狠劲,反而多了几分俏皮。
    “俺要是不让呢?你杀了俺?哈哈!”刘黑豹大笑,他的手下也跟着哄笑起来,完全没把这女子放在眼里。
    周语琴叹道:“前些年我杀了不少大将,你不过是个小小的奉车都尉,芝麻大的官,实在不值一提。”
    刘黑豹最恨别人说他官小,闻言怒不可遏,大吼一声,挥动一杆长柄金瓜锤,当头砸了过来。周语琴微微一闪,锤砸在地上,土石飞溅,竟砸出一个大坑,着实威猛。刘黑豹一击不中,持锤横扫,周语琴轻按锤柄,飞身躲过。二人战了起来。
    刘黑豹武功不俗,再加力大无穷,将一杆重锤舞得呼呼生风,如使轻草。周语琴并不拔剑,身形飘忽,在锤影中穿梭,似乎每一次都要被砸中,却总是在千钧一发之际躲过。那些帮众们大叹可惜,但坚信刘黑豹必胜,一齐呐喊助威。有几个好色之徒喊道:“二当家的,这么漂亮的姑娘千万别砸坏了,可以带回去做压寨夫人!”
    刘黑豹愈加得意,边打边笑道,:“小娘子,快快认输,大爷饶你一命。”
    周语琴暗暗摇头,这个蠢货,还不醒悟。眼看大锤又狠狠砸来,她劲叱一声,举单手迎了上去。只听“彭”的一声闷响,那锤头竟硬生生地被她托住了。众人全都惊呆了。锤子有几十斤重,再加刘黑豹这一下势大力沉,起码有千斤之力,女子居然能赤手硬接,这样的场面连做梦都想不到。
    刘黑豹虎口剧震,急忙后拉,可锤头就像生了根一般,在女子手中纹丝不动。他脸涨得像猪肝,仍在奋力后夺,不肯放弃。周语琴手腕猛地一翻,刘黑豹顿时连人带锤飞在空中,转了几个圈,重重地砸在地上。不等他爬起,周语琴一个箭步,踏住了他胸口,就像压了块巨石。五凤帮众大喊,一齐攻了上来。周语琴哪将他们放在眼里,脚踩住不放,剑不出鞘,随意挥舞。帮众们颇有章法,前排手持盾牌短刀,后排持枪,相互配合,宛如军阵。好在周语琴也久经沙场,不慌不忙,或点或戳,倾刻间放倒了十来人。余众大喊一声,远远跑开,再不敢上前。
    周语琴低头问道:“认输了吗?”
    “臭……,认什么输!要杀要剐,快点动手!”刘黑豹本想骂“臭娘们”,可见这女子风华绝代,一时竟骂不出口。
    周语琴收了脚,摇头道:“我不想再杀人,你也别在这里闹了,快点走吧。”
    刘黑豹缓缓坐起,想到刚才那一幕,实在难以置信。他苦笑道:“果然厉害,这里俺守不住了,但愿俺哥哥已经拿到了天书。”
    “哼,那书上的武功当真这么神奇?”
    “当然!地威镖局的王大镖头就得到过天书,武功突飞猛进,俺亲眼所见。”
    “他后来怎么样了?”
    “嗯……,他死了。”
    “是不是神志不清,七窍流血而死?”
    “咦,你怎么什么都知道?”
    “不奇怪,练功走火入魔后都是这么个死法。”周语琴转身而去,忽又回头道:“哦,刚才忘了跟你讲,我杀的最后一名大将就是刘黑闼。”
    .
    .
    周语琴走在回村的路上,心中思量,没想到天书的事竟闹得这般沸沸扬扬,连远在冀州之人都千里迢迢地跑了过来。我虽然厌倦了争斗,但一味蒙起眼睛也不是个办法,好歹要知道个来龙去脉,一旦有事,也好有个准备。想罢,她提步向村子中央走去。那里有一座小小的祭坛,却摆放着三清神像。坛前是一片空地,平时可用来纳凉,秋收时节可以晒谷子。此时,空地周围已聚了很多村民,都望着场地中间的一名男子。此人约五十余岁,精瘦,尖嘴猴腮,满脸麻子,留着两撇小胡子,眼神狡黠。他头上挽着双髻,身穿一件脏兮兮的袍子,手持拂尘、木剑,看上去像个道士;他面前摆着一个火盆,口中念念有词,正围着盘舞蹈,举止却又像个萨满祭司。
    周语琴知道越人好巫,很多时候官府说话都不一定好使,祭司发话,大家却都听从。这样的仪式每天早上都要搞一次,祝愿当天诸事顺利。村民们默默祈祷,道士也跳得越发起劲。猛然间,一股火光从盆中窜起,还带着噼里啪啦的声响。众村民惊呼赞叹,愈发虔诚膜拜。
    过了好久,总算闹腾完了,村民们渐渐散去,只剩下道士还在那里摇头晃脑。他忽然听到耳边有人轻声笑道:“王麻子,你变戏法的本事越来越高了。”
    王麻子吓了一跳,急道:“嘘——姑奶奶,小声点,我不是跟你说过了吗,有人的时候叫我大名。”
    “放心吧,人已经走光了,王全顺道长!”
    “以后别再说‘戏法’二字了,让人知道了我还怎么混啊,快到屋里说话。”
    王麻子的住处倒还干净,靠墙处全是书柜,装得满满当当。
    王麻子问道:“听说抢天书的人都到咱们村外了?当然,以你的武功肯定不在话下。”
    “我正为此事而来,这天书到底是怎么回事?你经常走街串巷,又是个包打听,一定知道。”
    “哈哈,天书的事已经闹了这么多年,你终于想起要问了,子不语怪力乱神哦。”
    “哼,我根本不信这劳什子,可村民留我白吃白住,朝廷又给了我‘安南夫人’的封号,如今事情闹到眼皮子底下了,我多少也要知道点。”
    “嗯,这倒也是。”王麻子点头,将事情原委说了一遍。几年前,有一个渔民打渔时捞上来两块石板,上面刻着字和一些古老的花纹。一开始也只当是个古物,不知怎滴,被几个武林人士发现了,非说上面刻的是武功秘籍。一传十,十传百,事情越闹越大,争夺的人也越来越多。
    周语琴问道:“石板就是石板,为什么要叫它天书?”
    “听说上面的字十分古老,江湖传言,说是神仙写下的。”
    “后来呢,有人练成了吗?”
    “武学的事,我是不懂的。但我听说,大多数拿到石板的人,手都没焐热,就有人上门来抢夺,疲于奔命,哪有空练啊。只有极少数人,或许武艺高强,或许隐藏的好,可能练过,比如地威镖局的大掌柜。”
    “练得怎么样了?”
    “这我就不清楚了,我只知道这些人无一例外都发了疯,然后……死了!”
    周语琴连连摇头,说:“武学之道讲究传承,这些人也不知道得了个什么东西,就敢胡乱练习,焉能不走火入魔?”
    王麻子打量了她一眼,说:“既然这么多人抢,总归有点道理。你是个见过大世面的人,为什么从一开始就那么肯定,对天书不屑一顾?”
    “因为我已经打通了任督二脉。”
    “什么意思?听起来好像很厉害。”
    “天下武学,无论何门何派,如何变化,皆以打通二脉为最高境界,因此……”
    王麻子点头道:“我明白了,你已经练到最高层级了,即便石板上所载的是真实武学,也不可能比你更高。”
    “或许有一些我不知道的精妙招法,但内功心法嘛,恐怕不会更高了。”
    “既然有人来封路,肯定是找到石板了,在哪里?”
    “听他们说,被扬拓拿到了。”
    “你不想去看看吗?”
    “这个……我之所以来岭南,就是因为厌倦了争斗。别人打上门来,我当然不能袖手,可要我主动去惹事,嗯……”
    “哈哈,都已经打到扬拓家了,还不算打上门吗?”
    周语琴语塞,犹豫不定。
    王麻子笑道:“罢了,不提这事了,还是聊聊你的往事吧,感觉比任何戏文都精彩。上次你说了瓦岗寨的事,这次说说虎牢关大战吧,窦建德是你亲手抓住的吗?王世充那么坏,你为什么不杀他?”
    周语琴摇头苦笑,实在没兴趣,又不忍拂他的意。
    二人正聊着,忽听村长在门外喊道:“周姑娘在吗?有一位官差小哥找你。”
    周语琴开门一看,见村长领了一个人来,青服皂帽,是个衙役。村长将她拉到一边,低声说:“刚才又有几个练武的从我们村穿过,往谷外去了。大伙吓得都不敢出门,这……”
    周语琴皱眉。村长唉声叹气地走了。那衙役上前躬身道:“禀报夫人,小的在州衙当差,奉李刺史之命给您送信。”说着,从怀中取出一封信函。
    “有劳了。”周语琴接了信。她囊中羞涩,咬咬牙,还是摸出一吊钱递了过去。衙役接了,欢天喜地地去了。
    周语琴打开信函,见上面写着:安南夫人周氏雨琴亲鉴:幸得皇上英明神武,四海清平,我辈安享太平。怎奈近日匪人猖獗,误信“天书”谣言,徒生事端,致乡间多有死伤。窃闻夫人公忠体国,技艺超群,昔日世充、黑闼诸般巨寇尽皆俯首,若今日奋起,谅此间小丑何足道哉?以夫人之忠义,必无推辞之理,余亦静候佳音。落款为灵州刺史李贵恒拜上,后面盖了官印。
    王麻子在旁看了,哈哈大笑道:“让你两耳不闻天下事,现在连官府都找上门了,这下看你怎么推脱。你还是快点去吧,扬拓庄上恐怕已经打翻天了。”
    周语琴心想,这刺史身为地方官,本守土有责,他自己无能,便给我狂戴高帽,撺掇我快点解决麻烦事,好让他清闲。她叹道:“已经两年没动筋骨了,但愿能速战速决。”
    她回到自己家,取了一顶帷帽戴上,换了件宽袍,遮住长剑,再到村民家借了一匹老马,往扬家庄而去。一路上不断有人骑马疾驰而过,马上乘客都精神抖擞,带着兵刃,一看就是练家子。
    扬家庄不过几十里远,但老马跑得慢,直到傍晚时分,终于到了。周语琴见庄后有一座土坡,于是调转马头,不走庄前,径直上了坡顶。她向下望去,见庄子已被攻破,不光几座大门被推倒了,就连围墙都被凿开了无数的豁口。庄内聚集了好几百人,但明显分成两拨,似乎在对峙,地上横七竖八地躺了很多尸体。在庄园的最中间有一处残垣断壁,里面隐约可见四人,两两相对,正在说话。她往近处看,见土坡的坡面上三三两两地站了几十人,相互之间保持距离,其中有几个是她来的路上看到过的。
    周语琴经验老道,早已明白。扬拓武功低微,难有作为。庄子里的那两伙人估计是分赃不均,打过一架后正在谈判。坡面上的这些人都是些散兵游勇,见下面的帮派势大,不敢上前,指望着两边继续开战,自己再找机会浑水摸鱼。
    周语琴将帷帽上的轻纱放下,遮住面部,走下土坡。坡上众人只当她是同道中人,都不理会。她翻过围墙,见前方有一个马厩,厩前堆着高高的草料。她弓身摸上,蹲下,忽然听到草堆中有呼吸之声。她微微一惊,凝神细听,辨别出里面有两个人。他们的气息浑浊、短促,显然不会武功,可能是庄里的住户,因外敌杀来,在此躲命。
    周语琴不再理会,抬头观察周围的情形。其中的一伙人正是五凤帮,约百来人,有几个早上还见过。他们盾牌在前,长枪在后,围成一个圆阵,阵中间居然还有弓弩手,完全是军队打仗的做派。地上的尸体属于五凤帮的很少,看来他们虽然数量上不占优,却凭着军阵压倒了对手。
    和五凤帮对峙的约有两百多人。站在前面的是几十个道人,束发结髻,青衣芒鞋。周语琴认得他们,是灵州城青庆观的。在道士身后还有一百多人,装扮各异,不知是哪个门派,看样子是来给青庆观助拳的。
    此时天色渐暗,有人点起了火把,周语琴借着火光向中央看去。断壁之中有二人并肩而立,其中一个是刘黑豹,另一人豹头环眼,甚是雄壮,想必是五凤帮帮主董康买。他俩对面站着一位道长,面色红润,头戴玄冠,淡红色法服上绣着两条金边,颇为华丽,正是青庆观主持灵虚。他身边立着一位矮个老者,满脸皱纹,很是沧桑,但下盘稳健,一看就是武功高强之辈。
    灵虚问道:“董康买,说好的大伙齐心协力,一起去拿天书,你怎么暗箭伤人,把我师弟灵空给害了?现在还与我们为敌,难道你想独吞?”
    刘黑豹喝道:“你不要诬陷好人,你师弟是被扬拓一掌打死的。倒是你,刚才在下面想要偷袭俺哥哥,被俺挡住了。”
    “岂有此理,贫道乃修道之人,岂会做这种卑鄙之事!靳寨主,要不你给评评理?”
    矮个老者嘿嘿笑道:“道长所言甚是。就凭扬拓那点本事,岂能害得了灵空道长?倒是董帮主,使的一手好铁砂掌。”
    董康买冷笑道:“信不信随你,扬拓就在地窖里,他有多少本领,你们现在就可以下去领教。你师弟的死与我无关,休想赖在我头上!”他话音刚落,身后帮众齐声呼喝,气势甚壮。
    灵虚皱眉,原以为凭自己师兄弟的武功,手下弟子又训练有素,对付区区扬拓还不是易如反掌?不料师弟竟稀里糊涂地送了命,更没想到五凤帮居然会军阵之法,自己和九风寨的靳贤联手也占不了便宜。
    周语琴有些诧异,本以为扬拓是砧板上的肉,可听他们刚才所言,似乎武功颇高。他们围着一个洞口,四周倒塌的墙体很新,这地窖口原先应该是在屋里。这些人攻得不顺利,或是嫌麻烦,索性把整个屋子都给拆了。
    周语琴忽然察觉到背后有极轻的脚步声,回头一看,来者是个头陀,腰肥体胖,脸上一道长长的刀疤,甚是狰狞。
    那头陀虽然胖,却灵活的很,连滚带爬也来到草料堆旁,低声笑道:“女娃子,胆子不小啊,靠得这般近。”
    周语琴不予理睬。
    灵虚叹道:“罢了,我师弟的事待会再说。董帮主,你的战阵再厉害,也没法在地窖里用,还是大家一起去拿书吧。”
    董康买冷笑道:“我信不过你们,只怕到了下面又要出阴招。老子现在就打退你们,独自去拿书。”
    灵虚一惊。靳贤喝道:“就算你能打退我们,那扬拓似乎有些本事,你一个人应付得了?况且你领着这么一支军队,意欲何为?如今可不是天下大乱之时了,难道你想谋反?”
    这几句话击中了董康买的软肋。他本是窦建德手下大将,对江湖之事所知甚少。这些日子以来,他领着帮众暗藏盔甲兵刃,昼伏夜出,好不容易赶到灵州,只求速战速决,一旦惊动了官府就遭了。至于那扬拓,确实有些古怪。
    灵虚见他踌躇,松了口气,笑道:“靳老弟所言甚是,等拿到天书后贫道定会在李刺史面前保举你。”
    靳贤大喜。他原本是个强盗,趁着乱世占山为王,随着朝廷将南方割据势力悉数平定,日子变得越来越不好过了,有心投靠官府,又无人引荐。若得灵虚帮忙,则大有希望。初唐之时,道教极盛。灵虚身为青庆观住持,在灵州势力很大,又与刺史交好。
    靳贤躬身道:“多谢道长栽培!董帮主啊,单丝不成线,你也别犟了,还是大家齐心协力的好。”
    董康买大喊道:“罢了罢了,我只需将天书抄录一份,立刻就走。只恨你们这些南蛮子,阴险狡诈,若真能同心协力,这就杀将进去,何必在此啰嗦!”
    他们商议已定,随即赌咒发誓,此去必精诚团结,绝不暗算,若有背誓者,天打五雷轰。
    四人刚要进地窖,忽听后面有人叫道:“诸位且慢,可否带上洒家?”
    众人转头,见草堆旁站着一个头陀,一位轻纱遮面的女子。灵虚脸色一变。靳贤认得这个头陀,此人名叫铁浪,外号“铁头陀”,其实是个大盗,一身的横练功夫,喜欢独来独往。他见灵虚不悦,忙喝道:“铁头陀,这里没你的事,快快离去。”
    灵虚使了个眼色,众道人一齐转身,面向头陀。
    铁头陀哈哈笑道:“洒家也是识山色的人,给你们带了礼物。”他伸手向草堆中摸去,随即拉出一名女子。女子衣裳十分华丽,紧紧抱着一个孩子,轻声抽泣。那孩子只有四五岁大,满脸惊恐。
    靳贤问道:“你什么意思?这是谁?”
    铁头陀答道:“我在山坡上看到这女子趁乱跑了出来,一头扎进了草堆,看她的衣着打扮绝非奴仆,莫非是扬拓的娘子?”
    周语琴想,我以为你也听见了呼吸声,原来你是看到的。
    灵虚走上几步,仔细查看。他曾到扬拓的庄子上做过客,看眼前这个女子果然像是扬夫人。正欲再看,铁头陀怕他抢去,将女子一把拉了过来,笑道:“道长,你身为出家人,怎么老盯着一个女人啊?哈哈。”
    灵虚哼了一声,转过头去。铁头陀道:“有了这对母子,还怕扬拓不乖乖交出天书?怎么样,带我去耍耍呗。”
    董康买心中一动,牛鼻子和姓靳的若是反水,我和黑豹未必弄得过他们,这头陀不是他们一伙,水越混,对我越有利。他急忙道:“这位大师说的有理,那就一起来吧。”
    灵虚与靳贤对视一眼,缓缓点头。靳贤道:“大师既然这么有兴致,那就来玩玩吧,这位姑娘是你的同伴吗?”
    铁头陀刚要说话,放在扬夫人背上的手被周语琴一把抓住。他刚想挣脱,猛然间一股柔劲涌来。此力甚怪,他吃力后不往后仰,反向前冲,不由自主地推在了扬夫人的肩上,就像是把人送过去一般。周语琴顺势一把搂过,笑道:“头陀兄,你我结伴而来,看守人质的小事交给我就行了。”
    铁头陀暗暗吃惊,讪笑道:“好,好。”
    二人这次交手速度极快,又被扬夫人身体挡住,其他人竟未发觉。
    刘黑豹一马当先,董康买、灵虚、靳贤、铁头陀紧跟,周语琴扶着扬夫人走在最后,进入地窖。众人将墙上的火把全点了,见下面很大,桌椅厨具倒得乱七八糟,拐角处趴着一具尸体,身穿道袍。扬拓正坐在地窖深处,披头散发,目光呆滞,衣服撕得破破烂烂,身前赫然放着一块石板。
    灵虚将师弟尸身移到一旁。铁头陀喊道:“扬拓,你看这是谁?”
    扬拓浑然无觉,口中念念有词:“倒涌清泉,反观内照,为什么没有了,为什么没有了?”
    众人都是武学高手,虽然听不懂他念的口诀,但觉得十分精妙,全都心中一凛。铁头陀取出一把九环戒刀,指着扬夫人喝道:“扬拓,你不要装疯卖傻,快将天书拿来,否则我杀了你娘子!”
    扬拓依然不答,口中翻来覆去只是那几句话。
    扬夫人哭道:“他早就疯了,杀光了庄里的人,我若不是逃得快,也被他杀了。”
    “他奶奶的,你不早说,还跟着下来。”
    “我只是想再看他一眼,或许各位大爷武艺高强,能治好他。”
    众人听了脸上都是一红。董康买从地上拾起一块碗片,向扬拓头上扔去。扬拓竟毫无反应,任凭碗片砸在头上。董康买暗自嘀咕“搞什么鬼”,又拿了一块碗片,扔了过去,这次用上了五成内力,发出了“呜”的一声响。扬拓仍然没反应。眼看着碗片就要打在胸口,突然又落了下来,似乎被一股无形之物挡住了。众人大惊,难道此人已练成了无形罡气?
    董康买一计不成,见墙角摆着一根鱼竿,于是拿在手上,伸过去拨那块石板。众人都凝神戒备,以防扬拓暴起袭击。谁知扬拓毫无动静,任凭石板被拨了过去。董康买大喜,捡了起来。灵虚岂能任他所为,也伸手抓住石板。
    董康买冷笑道:“这就要开始抢了?”
    灵虚嘻嘻笑道:“咱们一起参详参详。”
    二人嘴上说着,手中暗运内劲,齐往后夺,手指勒住石板,滋滋作响。刘黑豹大喊:“别太用力,天书要被你们撕开啦!”
    二人一惊,急忙松了内力,但仍抓住不放。周语琴暗叫可惜,撕坏了才好,省得再生事端。
    扬拓原本痴痴呆呆,听了刘黑豹的话,突然起身扑了过来,口中喊道:“天书被撕开啦!”他来势极快,一把抓住石板。董康买和灵虚顿时感到掌中犹如火烧,拿捏不住,一齐放手。扬拓前扑之势不减,竟摔倒在地。董康买毫不犹豫,挥起铁砂掌,拍在杨拓后心。扬拓“哇”的一口,鲜血喷出。董康买一击即中,大喜,挥掌再击。说时迟那时快,扬拓猛然起身,两手搭在了董康买的双肩,犹如两道铁钳,口中狂叫:“你把天手撕开了,我要把你也撕开!”董康买觉得锁骨疼痛欲裂,双掌奋力击中扬拓的咽喉。扬拓呃呃两声,双臂一振,董康买的上半身竟被硬生生撕成两半,血肉飞溅,露出了里面的内脏。
    众人大骇,从未见过如此凶残的打法。扬夫人原本缩在角落,见此情形,吓得晕倒在地。那孩子趴在母亲身上,大哭起来,地窖中有回音,哭声显得尤其响亮。
    扬拓两眼通红,又向靳贤猛扑了过来。靳贤大惊,手持两杆判官笔,奋力招架。刘黑豹见大哥惨死,早红了眼,大喝一声,持锤猛砸,灵虚、铁头陀、周语琴也纷纷扑上。众人碰到了超乎想象的对手,全都不敢怠慢,奋起平生所学。扬拓嘴角流着鲜血,手中并无兵刃,只凭一双肉掌,口中“嗬嗬”,掌风呼呼,将五个敌人逼在身外。众人感受到他掌力极强,掌风刮在脸上,犹如刀割,连呼吸都困难起来。刘、靳、灵虚、头陀激动不以,心想扬拓如此厉害,必是拜天书所赐,若我能得到天书,肯定比他还厉害,至于扬拓为何会发疯,则全未想过。
    扬拓虽然疯了,在武学之道上依然清明,几招过后已经察觉到这些人中刘黑豹虽然力大,但武功最低。道人的“三清剑法”使得刚柔并济,气相森森;老者步伐稳健,出手却十分刁钻狠辣;头陀硬桥硬马,攻势猛烈,刀上的九个铁环叮当作响,摄人心魄,三人的武功造诣都很深。可即便如此,仍不足为惧,倒是那毫不起眼的女子,剑法极其精妙,尤其是内力,醇厚浑圆,居然勉强可以和自己抗衡。
    又斗了数招,扬拓看准一个破绽,飞起一脚,将刘黑豹踢到了墙上。他似乎认准了,非要把人撕开不可,纵身扑上,一把抓起刘黑豹。刘黑豹全身筋骨剧痛,但他报了必死之心,张口狠狠咬住扬拓咽喉,正好是董康买当初击打之处。扬拓真气稍泄,一时竟没用上力。周语琴欺身而上,运起绵掌,似柔似刚,击在扬拓太阳穴上。扬拓大吼一声,跌倒在地。周语琴挥剑猛刺,正中他后心。本以为可以刺个透心凉,没想到刚刺入一寸,她就感受到一股极坚韧的内力紧紧包住了剑尖,再难深入,这一下大出意料之外。扬拓吃痛,反手一掌,掌风凌厉。周语琴急闪,帷帽被打飞,露出一头秀发。
    灵虚、靳贤、铁头陀在旁看得真切,都目瞪口呆,终于感到恐惧。灵虚认得周语琴,大喜,喊道:“云浮山周女侠在这里,大伙并肩子上啊!”
    靳贤、铁头陀也都听过周语琴的大名,精神一振,围住扬拓继续猛攻。
    五人翻来覆去又是一番激战。周语琴察觉到,扬拓内力虽强,招式却稀松平常。她忽而大开大合,忽而剑走偏锋,连续刺中,虽无法深入,却在扬拓身上划了几个大口子。扬拓大怒,挥掌猛击,将七成的内力用来对付她。周语琴压力大增,顿感呼吸窒滞,剑法远不如刚才灵动,仅能自保,再难刺中。
    此时扬拓满身鲜血,又连遭重击,掌力终于有些弱了。可围攻的四人也已气喘吁吁,愈发焦躁起来。墙上的火把早已被扬拓的掌风击落在地,昏暗的火光照在众人脸上,伴随着孩子的哭声,整个地窖显得阴森诡异。
    靳贤性子最是急躁,战斗中正好移步到孩子身边,骂道:“吵死人了!”抬脚踩去。周语琴大惊,百忙之中飞起一脚,也不知踢起了什么,正中靳贤小腿。他脚一偏,没踩中。
    只这一瞬间,扬拓压力大减,一把抓住铁头陀肩膀,双手一分,撕成两半,各种脏器噼里啪啦撒了一地。
    灵虚肝胆俱裂,斗志全无,转身就跑,慌乱间竟一头撞在了靳贤身上,二人一齐摔倒在地。他俩刚爬起,扬拓掌力已到,被双双击倒,口中鲜血狂喷。
    周语琴飞身扑上,弃剑用掌,朝着扬拓后脑击去。哪知扬拓早有预料,突然回头,大喝一声,运全身内力迎了上来。此时避无可避,两掌相交,“彭”的一声,周语琴被击飞了出去。
    扬拓打了个趔趄,险些摔倒,又向靳贤扑来。靳贤已知他的招式,必是来抓双肩,索性不躲,只走中路,一支判官笔直奔脑门而去。扬拓狠狠对过一掌后体内真气有些紊乱,竟没避开,判官笔正中左眼。他口中狂叫,用力一撕,却只撕了半尺。靳贤长声惨呼,肩膀与胸口已经错位,鲜血泉涌,疼得满地打滚,已难活命。
    扬拓不去管他,又向灵虚扑来。灵虚已挣扎着爬上台阶,双肩突然被人按住,心想我命休矣,危急间运起缩骨功,身体尽全力下沉。扬拓振臂一撕,却只撕下来两块背肌。灵虚自忖必死,没想到扬拓只为了撕人,撕过之后就心满意足,并不在乎死活,又记得还有一女子没撕过,回身来找。
    地上的火把只剩最后一支还亮着,地窖里已经非常昏暗。扬拓眼中插着判官笔,犹如一个血人,一步三摇,缓缓走来。
    周语琴躺在地上,眼冒金星,手脚酸麻,体内真气乱窜,连任督二脉都闭塞了,连续运功多次,全无效果,只好一动不动,苦苦忍受。
    扬拓借着极暗的光亮慢慢寻找,好几次被地上的破烂家具给绊倒,找了好久,终于找到,晃悠悠地走来。周语琴眼看着他越来越近,心中焦急万分,可体内的真气怎么也提不起来,连手脚也无法动弹了。
    扬拓来到周语琴身边,嘿嘿傻笑,神情似鬼,双手向她肩膀抓来。周语琴暗暗叹息。突然一杆大锤飞来,正中扬拓后心。他终于支持不住,扑倒在周语琴身上。原来刘黑豹醒了过来,见形势危急,无奈胯骨已断,于是摸到锤子,奋力一击。
    扬拓倒下时双手饱含内力,刚好打在周语琴膻中穴上,这里是任督二脉的交汇之处。周语琴体内两股真气正在乱窜,互相抵消,突然有一股新的真气涌入,将它们轻轻一带,重新融合在一起。
    周语琴身体忽然恢复了,感觉体内真气的运转似乎与平时有些不同,内力在那一瞬间也增长了不少。她哪有空去细想,还没来得及爬起,扬拓又伸手抓来。她奋力格挡,二人在地上翻滚扭打起来。此番战斗与刚才不同。扬拓倒在地上,不好发力,虽然内力仍强,但已大打折扣。反观周语琴,招数远比他精妙,点、戳、扭、带、擒、拿,诸般小巧功夫,四两拨千斤,将扬拓的深厚内力一一化解。
    正斗间,二人忽然眼前一黑,什么都看不见了,原来最后一支火把也熄灭了。周语琴大骇,用力将扬拓的手臂往外一带,身体向另一边滚出。扬拓内力既强,听力也变得敏锐,紧紧追来。周语琴连滚带爬,似乎翻过一个人体。扬拓急速赶来,察觉到手边有人,一摸,完整无缺。他不假思索,张臂就撕,随之闪过一丝极微弱的亮光。就在这电光火石的一瞬,周语琴奋力扑上前去,趁扬拓用力撕人,全部内力都聚在手臂上的一刹,猛推他眼中的那支判官笔。笔尖入脑,扬拓大叫一声,当即毙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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