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澈空明的天空高处,略微带有几分晦色的白色密云中,似是无意间轻撒出了几片银花,在空中回慢悠悠地回旋飘曳而下,轻盈极了:不知不觉中,初雪光临了这个世界。
    此时空中哪怕一丝丝风也没有,整个天空都屏住了呼吸,迎接这白色的精灵一族。
    白色精灵们也像是怕极了人间发现自己一般,悄无声息地越聚越多,越密越浓。
    此刻若是有人站在地面的茫茫林海的树颠上向天空望去,他们应该很难分清楚,这头顶的天,到底是雪花的天,还是白云的天。
    浓密雪花依然在无声无息地覆盖着苍穹之下的无尽林海,而此时林间的地面,却不见一片雪花的踪影。
    于林间望天,其实是绿叶褐枝的天,并没有什么雪花和白云。参天巨树,大小林木的繁茂枝叶,竟然已经达到遮天蔽日的地步。
    可林间终究没有因此而黯淡无光,漆黑一片。
    绿色的海洋里,如果没有白色的天光,那何不自己制造绿光呢?
    对,在过去漫长的时光里,林木将天空撒下的恩泽完完全全阻隔在自己的枝叶间,不允许有一丝透过缝隙到达地面而浪费。
    所以才成就了今天的林海汪洋之壮丽磅礴景色。
    枝叶以下,巨木粗细枝干散发的绿光,滋养着林间无数的绿色精灵:低矮茂密的灌木荆棘刚刚破土而出的青色幼苗等等。
    林海向四面八方八方蔓延开来,没人知道有没有尽头。
    但在其东部八百里开外,千篇一律的绿色汪洋突遇一千丈陡坡,惊天绿浪咆哮澎湃着,顺着斜坡一泻千里,一发不可收拾。
    坡底,绿浪竟遇一定海神巨石柱,巨大石柱的底端,一眼望不到头的谷内竟然有些勉强,刚刚容下它。
    石柱如果再稍大一些,或许整个山谷都会崩溃,不复存在。
    似有魔力一般,绿浪咆哮至此受到阻隔,竟然丝毫不减气势,径直顺石柱而上,以倾斜半倒的柱身为渠,直抵云霄,直冲天际。
    所以,不知如何生成的石柱就这样被同化为了林海的一部分,人称伸云柱,取其柱颠伸入云霄之意。
    而柱身中部作为石柱唯一支点的那座万仞高山,也因伸云柱而名声大噪,无名之山,人称擎天山。其东侧悬崖深不见底之崖底深渊,名中天渊。
    擎天山东麓,中天渊之底,千百年来,无一人亲临过。因此就更没有人知道那里到底是什么地方了。
    林海之东极,亦是世界之极东。一天渊成天堑,本应是修炼者冒险闯荡之地,不知为何居然在世人脑海里渐渐淡去。
    时至今日,已经没有人知道,世上还有这样一个地方。
    “嗖嗖嗖!”
    忽然,中天渊崖顶的密林里,传来了声声破空声响。
    紧接着,密林边缘的一处密不透风的齐排林木间,被一股巨力撑开了一道缝隙,缝隙中飞出一个黑影,直至崖上。
    黑影身后那道缝隙如昙花一现般,即开即合。除了枝叶剧晃的沙沙声,与之前并没有什么不同。
    只是在缝隙一开一合的那一瞬间,缝隙中居然透射出几道耀眼的绿光。
    转瞬即逝的绿光看似并没有什么异常,可它们消失的地方,崖顶与林海之间过渡地带上的灌木草地,隐隐更加绿油青翠了几分,竟有些发亮的意味。
    “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偏偏都要留下我一个人苟活?……”
    不知何物的黑影居然是一个白衣青年,冬日里也大汗淋漓。
    全身热气直冒的他正双手猛击崖石,空中拳影重重。单膝跪地冲着渊底咆哮着,一脸发狠的肌肉抽搐与不甘。
    震耳欲聋的声音散向四方,在遭遇林海边缘以及传入渊中之后,却完全消失不见,甚至找不到点点回声。
    浓密得似要让人窒息的雪花贴在杨若宇的全身各处融化,浸湿了他略带灰渍的白衣,湿润了颈间脸庞。
    此情此景,任谁也无法分辨清楚,他到底有没有在哭泣。
    不知为何,长时间保持一个姿势的杨若宇像发了狂一样,突然转过身来,双手撑地,把头埋在青草间,上下左右,来回剧烈摩擦晃动着。
    随着他的动作,除了根根草叶块块泥土被四散带起,然后落下。
    水!居然还有为数众多的股股水流被激起扬出,洒落一旁,原本微湿润的葱郁更加水润了。
    而越往后,刨土起草的摩擦声不知何时消失了,代之的却是越发清晰脆明的水声。
    与林间地面一样,过渡地带并没有一丝积雪。而用脸抛出的坑,已经成了清水满满的小水洼。
    难道是积雪化水所致?
    不不,这点水不够,远远不够!
    抬起头,双眼像搜寻猎物那般,快速地随着转动脑袋翻滚着。
    “嘣!”
    “嗖!”
    先是一声闷响后又一声破空响,杨若宇猛地屈身蹬地一脚,一跃而起,横跨数百米的过渡地带,飞冲向林海。
    这一次,他没有冲进自己来时的林海之中,而是跃上了林海之颠。
    林海之颠,尽皆雪白,竟是雪原一片,到了此时此地,方知漫天飘雪去向。
    雪原上,一个白色的影子在其中翻滚,将自己埋入厚雪之中。然后朝着雪原的正西方,先顺伸云柱身飞滚而下,最后越发加速,消失于西方的林海天空相接之处。
    速度越来越快,雪球也越来越大,而至始至终,不光杨若宇没有从枝叶间掉入林间,就连雪原上如此巨大的动静,也没能让一片雪花飘入林间。
    可想而知,这些树木的枝叶,是有多么繁密稳固。
    其人于雪中飞速滚离去,空无一人的中天渊之上的崖顶崖石上,只留下十数个拳印和一层厚厚的石质鞋形湮粉。
    “轰隆轰隆隆轰轰隆隆”
    越发巨大的雪球向着西方滚去,速度有增无减,体型也先后由一座房屋那么大巨变成一座小山那么大。
    而现在,一座巨型雪山所过之处,林木无不轰鸣哀嚎,恍若灭世天劫,世界末日。
    终于,移动雪山前方的天边,周围千里之内,树木最高大巨木最集中的一片参天巨林赫然迎面而来。
    这时雪山之巅已经直冲云端,巨林在它面前如蝼蚁一般渺小,不堪一击。
    万米五千米一千米五百米一百米
    越来越近了,巨大的轰鸣声也越发刺耳起来,平时稳如磐石,无视一切暴雨狂风的巨林也微微颤动起来。
    周围的一般林木就更不用说了,如果它们能动的话,没有任何一棵林木会选择原地不动等死。
    可偏偏,无论一般林木还是巨木,都无法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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