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昏时分杏花谷恢复了往日的景象,鸟儿们哼着歌声迤逦归来。落日的余晖洒在山谷的悬崖峭壁上,半个山谷都变成了红色。垂落的藤蔓上又多了一件兵器,那只金黄色的**与一对青铜锏叮叮当当在斜风中轻轻碰撞。
乱草丛中,一只黑色的小龟爬来爬去正在找虫子吃。柳轻云坐在大桑树下整理战利品,大猫窝在自己的窝里呼呼大睡,怀里还抱着一只吓傻的猫头鹰。这次的收获虽然不少,但是好东西不多,只有一个金色的**算得上是宝物,其他的刀剑非常普通。不过从缴获的百宝囊里也搜出了不少瓶瓶罐罐的丹药出来。
“侥幸”,轻云心中道。如果不是因为对方使用的五行属土的法术,而他正好可以《木》术克制,还真不知道鹿死谁手呢。以小和尚的法力,他多半危亦。
“必须赶紧把那三种法术也学到手,不然万一哪天来个水龙、火龙、木龙的我怎么克制呢?”,轻云自言自语道,“大王,你知道翠山在哪里吗?”。
大猫摇摇头,它可以带你上天入地,但是翠山这种小地方怎么能入的了它的法眼。
“就知道你不知道”,轻云道。大猫白了它一眼,并不以为意。
“也不知道那三鬼又回来过没有。还有,我的弥天幛到底是被谁给偷去了呢?”,他靠在大桑树下,叼着一根草根寻思,“那三鬼肯定回来过,并且还打进谷里,破坏了我的洞府,后来听说老道渡劫失败才走的,临走前偷了我的弥天幛。”,轻云梳理着事情的经过,“肯定是这样。现在我回来了,会五行法且身上有广寒剑的消息肯定也传到太乙山去了,不久那几个鬼肯定还会再来的。说不定我有扶桑竹的消息也被人知道了呢”。轻云想着想着突然打了个寒颤,觉得自己举世皆敌,“那句话怎么说来?本来无罪但是你揣着宝贝就有罪了。肯定有些不要脸的要来夺我的洞府,抢我的宝贝了。不行,我除了要把《五行》法全部学到还要学些其他法术。”,他想到了紫阳山武义和太乙山莫铭化出的虎身,以及小和尚的龙爪手,“这些大门派里面肯定还有更厉害的法术,一旦对上败多胜少。”。
轻云正在想着,突然那天空上飞来一道剑光径直落进谷中,剑光收去显出一人来,白衣银剑,长得非常潇洒。
“你又是谁?”,轻云问,早就料到事情不会这么简单就结束的,往后肯定会越来越乱。
“太乙山弟子陆子鸣见过谷主”,来人道。
“哦,听说过。你找我有事吗?”,轻云问。
“我听子兴说我们山上有人和谷主有些误会,特地来为谷中化解,但不知道他们现在人在何处?”,陆子鸣打量着山谷道。
“走了,刚被我打发走不久”,轻云淡淡的道。
“走了?”,陆子鸣看着神情自若的样子半信半疑的问道,“但不知谷主与山上误会是如何化解的”。
“化解?怎么化解?当然是打了一架”,轻云冷冷的说道,对陆子鸣爱理不理的的模样,“自己看”,他指了指挂在崖壁上的**,“一个叫什么慧什么净的秃子留下的”。
陆子鸣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去,看到了一对青铜锏和一只**。青铜锏他不认识,但是那个**却再熟悉不过了,那**正是菩提山僧人慧静的随身发宝,没想到被人挂在这里。
“这是……”,他吃惊之余问轻云,想问这是怎么回事,不等他说完,轻云摆手打断了他的话,“小和尚被我打败,兵器留下了。其他人打不过我和小和尚都跑回山上去了。你回去告诉你们太乙山弟子,凡是不服气的尽管来,赢了带我人头回山,败了的留下兵器”,轻云说话豪气冲天。
听完他的话,陆子鸣又上上下下子仔细打量了他一眼,发现这位谷主修为实在不是太高。如果说打败那些普通弟子的话或许有可能,但是打败慧净是万万不可能的,除非谷中还有高人。
“回去吧,回去告诉你们掌门人就说我说的”,轻云站起身来,拍了拍屁股上的杂草,“告诉赤霞,就说杏花谷谷主有话,杏花谷和太乙山有不共戴天之仇,无法化解。杏花谷弟子与你们山上的弟子遇见也是不死不休。以后让你们太乙山人出门小心点,别撞上我,否则见一个杀一个见一对杀一双”。
“我想知道慧净大师和我那些同门弟子都去了哪里?还请谷主明示”,陆子鸣对他刚才的废话毫不在意,所谓杏花谷在他眼中都不值得一提。
“我怎么知道!”,轻云怒道,“他们又不是我儿子我也不是他们的爹,难道他们去哪还要我操心吗?”。
陆子鸣看上去像个年轻人,但实际上已是年过半百的人了,他平时接触的人大部分都彬彬有礼,说话一本正经。他平生还是第一次听到这么没品的话,一时被噎住不知道该说什么。
“赶紧滚吧,你将是最后一个活着走出杏花谷的太乙山人”。
“告辞!”,陆子鸣涵养很好,但是也气的不行了。说声告辞身剑合一,一道白光冲上天去,不一会儿就到了天边。
“身剑合一!?太乙山的法术”。望着天边的白线轻云羡慕的要死,眼巴巴的看着其消失在天际才回过神来,“明天进山偷他的法术秘籍”。
“喵呜~”,一直闭目养神的大猫听到偷东西立马叫了一声表示同意。
黄昏的时间很短,送走不速之客后太阳就全落下去了。今天的一仗让轻云有些疲惫,晚上做了一会儿功课他就爬到大石床上休息去了。第二天天刚蒙蒙亮,大猫在杏花谷中第一个醒来,它抬爪在轻云屁股上猛地一拍把轻云从梦中惊醒。
“什么时候了?”,轻云揉揉眼睛看着从外面照进来的一点亮光,大猫把他推下床。一人一猫走出山洞,薄雾刚刚散去,空气中还带着露水的香气。
“我想起来了,今天我们要去太乙山偷法术秘籍是不是?”,轻云问大猫,大猫郑重的点点头,表示的确是这么安排的。
“好吧,你等下”,轻云说着跑回洞中挎好百宝囊,“但是我还不知道太乙山怎么走呢?你知道吗?”,他问大猫,大猫皱着眉头摇了摇头。
“没关系,我们去长安城里问问就行了。不过去那里我要换件衣服,这件袍子昨天打仗破掉了,你等我下”,说着又重新返回洞中,拿出一件新的衣服,然后重新返回谷中,此时大猫的脸已经黑下来了,“我去洗个澡”,轻云说着跑到水潭边一头扎了进去。
“~呜”,大猫看着水里的人和龟非常的不开心,它不知道为什么会有东西喜欢到那里面泡着去。轻云洗了一会儿,大猫则不耐烦的在旁边走来走去。轻云跳上岸来擦干身子换上衣服,然后招呼小龟,“走,我们偷太乙山去”,小龟一听立即跳上来,一蹦三尺高蹦进轻云的百宝囊中。
“走咯”,轻云飞身跳上谷口,带着大猫从密林丛中悄悄向着长安城的方向飞去,他不敢高飞怕被人发现,虽然终南山里盛产神仙对附近百姓来说已是司空见惯的事了,但还是低调一些的好。
离开终南山的时候天已放亮,轻云落下地来,带上变小的大猫,朝远处仿佛坐落在云端的城市走去。
带着一点凉意的秋风吹落了几片树叶,林荫小路上铺了薄薄的一层黄色,落叶里寻找虫子的鸟儿被沙沙的脚步声惊飞。路边的野花努力喷放,回归大地的怀抱前最后一次为人间展现它的美丽芬芳。薄雾里依稀可见远处的山峦,劳碌的庄稼汉早已下到地里收拾庄稼。喔喔的公鸡鸣声和狗吠声把村子彻底惊醒,袅袅的炊烟接连升起,孩童的哭叫声和大人的叫骂声,老人的咳嗽声和吱扭扭开柴门的声音此起彼伏。一曲牧笛悠悠传来,牧童骑着黄牛和赶着羊群的老人说笑着朝山里走来,一只大白鹅带着它的伙伴嘎嘎叫着从村口出来,它们排成一队迈着整齐的步伐走进路边的池塘。
大猫显然是没有见过眼前的景象,它飞跑进羊群里左冲右突闹个不停,羊群一会儿就乱了队形,领头的公山羊被惹恼了,就见它后退,瞄准,奔跑,加速,嗷嗷叫着卯足了劲一头顶在大猫的屁股上,大猫嗖一下就飞天去正好卡在一棵大杨树的三角杈上。
“哈哈哈”,牧童和老人哈哈大笑,但是轻云却吓的不轻,担心这个东西发怒。不过,出乎他的意料大猫竟然没有发脾气,它顺着大树呲溜一下溜了下来,然后对着那头发怒的大公羊挥舞着爪子,一副挑衅的模样。大公羊见自己被鄙视非常的愤怒,低头弯腰就要发起第二次攻击。那个放羊的老人一看连忙把它拉住。
“你这只猫很有意思啊”,老人笑嘻嘻的对轻云道。轻云笑笑,心道还好这货没发怒,不然要吃烤羊肉了。
“六爷爷你看,它还长着一只角呢”,牧童眼尖,指着大猫道。
“怎么会,猫哪有长角的”,老头不信。牧童跳下牛背小跑到大猫前,伸手摸了摸大猫的头顶,“真的啊,真的是个角”,说着抱起大猫跑到老头跟前,“你摸摸”,老头伸手一摸果然是个独角。
“天啊,真的是个角啊。我活了八十多岁了,只见过羊长角牛长角的,还没见过猫也长角的呢”,两人抱着大猫又摸又看爱不释手,轻云担心时间长了大猫发火,因此走上前将大猫抱下地来道,“老人家,我要去长安城,请问是这个方向吗?”。
“没错,顺着这条路走,不用多久就到了”,牧童抢着回答。
“多谢”,轻云挥手与这一老一小告别,然后领着大猫蹦蹦跳跳朝前走去。突然从枯燥的修行里跳进这充满人情味的凡世,他心中说不出的愉悦。
随着日头升高,路上的行人也多了起来。许多人对这一对人猫投来奇异的目光。赤红的大猫特别吸引人的注意,每个路人都忍不住停下脚步多看两眼。大猫也为自己引人注目而自豪,昂首挺胸迈着阔步走在前面。路上的人越来越多了,推车的,挑担子的,赶着牲口的……很多都是往长安城方向去的,大家都赶在早上时候入城讨生活。轻云混在他们中间,听着他们谈笑风生,突然有那么一刹那感觉做神仙还不如做凡人快乐呢。不过这个念头在他的脑海中也就是一闪而过,并未持续多久。
长安城近在眼前了,人们挤在一起走过护城河,轻云也抱起大猫,随着人群涌进城门进入城里。
这个天下最大的都城他去年刚刚来过,但是那次是走马观花。轻云决定这次要好好欣赏欣赏,等到晚上的时候再入太乙山。大猫也表现的无比的兴奋,看到什么都稀奇。
“用得着这么高兴嘛,你不是游遍六界了吗?难道其他地方没有这么热闹?”,轻云问它,然后又想起什么似的自问自答道,“我想起来了,你从上古大战后就躲到阴司里去了,所以人间一直少来是吗?”。
大猫脸色不悦的点了点头,它很讨厌轻云说它躲藏的话,但是今天好开心所以没有发作,不然这一城人都要跟着轻云倒霉。
他们接着往里走,这一人一猫吸引了不少人的目光。轻云进城前曾试着请求大猫能不能化身成人,不想大猫闻言立即对它怒目而视,吓得轻云连忙摆手解释,只道是大王您天生异象与众不同,走到哪里都引得万人瞩目,化身不过是是为了行走江湖方便云云。好一顿马屁拍下去大猫才乐滋滋的转怒为喜。它终究没有化身,只是变小了些,更像一只家猫,那根独角不仔细看也发现不了,只是一身赤色走在路上像个移动的火球。不过亏的这长安城里经常有修行之人来往,也有人带着奇珍异兽,所以他们才没有被人围观,也没被官家当成妖孽。
轻云边走边看,但是所过之处只要是有酒楼,那楼里必定会一阵大乱。伙计和客人互相责骂,掌柜的大喊抓贼,厨子闹哄哄的只说是遇见鬼了。
轻云无聊想看热闹,于是走进最近的闹的也最凶的一家去看个究竟。
楼门口已经围了好多人,他抱起大猫挤进里面,就见一个伙计头破血流的坐在地上,身边的盘子碎成一地。伙计一手捂着伤口一手指着一个客人大骂,“凭什么说我偷了你的鸡,明明是你自己吃掉的”。
“放你娘的屁!”,一个脸红脖子粗的客人在跟他对骂,“你拿上来就是个空盘子,你要说是我吃掉了,那鸡骨头呢鸡骨头呢?明明就是你这泼皮无赖自己藏起来了”。
“我的鱼呢?掌柜的,我的鱼也不见了”,另一个客人道。
“我的也不见了,我可是一口也没吃呢”。
掌柜的一边安抚客人,一边吩咐人收拾残局。正在这时一个厨子跑出来朝着掌柜的,“掌柜的不好了,今天早上烤好的羊明明放在院子里现在也不见了”。
“闹鬼了,肯定是闹鬼了”,有人道,“前面那几家酒楼也丢了好多东西,都是做好的鸡鸭鱼”,一个乞丐指着轻云他们的来路道。
正在此时轻云突然觉得怀里的大猫轻轻的动了一下,他低头一看,原来这家伙正捂着嘴巴在偷笑,轻云立即明白了。他们走出人群来到僻静地方,轻云责问道,“是不是你偷吃人家的东西了?”。
大猫撇撇嘴,没有否认也不承认,一副满不在乎的样子。
轻云见它这幅德行也是哭笑不得,还真拿它没办法,毕竟这种事自己也干过不少。最后只好警告它不可在人间对凡人作孽。
他们继续前行,大猫果然安静了没有再做恶事。闻着断断续续飘来的香气,轻云也有些馋了,他问大猫“你吃饱了没有?”。
大猫先犹豫犹豫然后才点了点头。
“那好,我也去吃点东西。你跟我进去,但是不能捣乱。”,说着来到一座三层的大酒楼前。
“太白楼”,门口幌子上三个大字,轻云往里看了一下,发现人满满的,正要离开去下一家看看恰巧被伙计看到了,伙计小跑过来笑脸相迎,“客观里面请,里面请”。
“我看你们人满了吧,还有位子吗?”。
“有,楼上有”,伙计说着引着轻云上了两楼,两楼上人依然不少,只有一个靠窗的位子刚刚空出来。
“我就这边吧”,轻云道。
“好好,临窗正好看风景,楼下就是我们长安城最繁华的中央街。客官您选的好位子”,小二手脚麻利,不一会儿就把桌子收拾出来了。
这是一张不大的桌子,只有两把椅子。轻云坐下后点了几道菜然后又要了一壶酒。他坐在椅子上,大猫则爬在窗户上看着下面来往人群。
不一会儿酒菜上来,轻云拿起筷子正想夹菜,突然又停下了。他正言厉色的对大猫道,“这里是凡间,这里来往的都是六界最弱的凡人。你不要戏弄他们,否则老天爷也饶不了你。知道吗?”。大猫看着下面的风景没有理他。
“你想耍可以等到晚上,晚上我们去太乙山,到了那里随便你怎么玩都行”,轻云又道。这句话看来很合大猫心意,它重重的点了点头表示同意,然后眯缝着眼睛似睡非睡的打起盹来。
轻云见它老实了,于是拿起筷子,夹口菜,一边吃一边看着楼下的行人自得其乐。可还没等喝几口,突然感觉腰被人捅了一下,连忙低头看,原来是小龟从百宝囊里探出头来,伸着一只爪子捅它的腰眼,似乎有话说。
“干嘛?你想出来玩吗?”,轻云好奇的问。小龟摇摇头,伸着爪子指着轻云桌子上的酒菜。
“你饿了啊?”,轻云撕下一块鸡肉递给小龟,小龟摆摆手没有接,然后抻着脖子努力伸长爪子继续指着它那桌菜,嘴巴还发出“啧啧”的声音。轻云顺着它指的方向仔细一看,霎时笑出声来。
“难道你还要喝酒不成?”,他拿起酒壶朝小鬼晃了晃,小龟一见脑袋点的像磕头虫。
“我算长了见识了,养只猫会偷东西也就算了,养只龟竟然要喝酒这可真是奇闻啊”,轻云腾出一个小碟子,然后又在碟子里倒了一点点酒。他把碟子递到小龟面前,“你尝尝,这东西不好喝,我也不过是尝着玩儿的”。谁知道他没说完,那小龟竟然龙吸水一样的把碟子里的酒吸进肚子里去了,一滴都没剩下。喝完之后还陶醉的咋吧咋吧嘴。
“你还真喝啊!”,轻云吃惊道,见过酒鬼没见过酒龟呢。他又倒了满满一碟子,小龟又是一口吸走。就这样接二连三的轻云倒多少小龟喝多少,片刻而已一壶酒就喝了个精光。
“没了”,轻云把酒壶倒过来,滴出最后一滴,小龟嗖的一下窜过去把那滴酒接住。
“没了,不喝了。”,轻云对满眼期待的小龟道,哪知小龟指了指楼下,那意思是楼下还有。轻云一阵无语,心道这两个家伙都不是省油的灯,一个比一个贼。没办法只得喊小二再打一壶酒来,结果满满一壶酒眨眼被小龟又喝了个干净。
“不可以再喝了,太乙山有的是好酒,晚上你可以到他们山上喝个够”,轻云把酒壶放到桌子上,夹起一箸菜自顾自的吃起来。小龟无奈的撇撇嘴一脸不情愿的回百宝囊里去了。大猫一直看着他们,此时摇摇头很不屑的看了轻云一眼,然后继续晒自己的太阳。
轻云一边吃一边望着楼下来往人群,他想起自己的大舅哥在北城也经营着一家柳家老楼,在长安城里也小有名气,不过他此时并不太想去和他们见面。楼下正是长安城的一条东西中央大街,人流非常的拥挤,男女老少,买卖人,手艺人,官府的官人,衙门的差役,骑马的坐轿的……形形色色往来不绝。同时轻云还看到了几波修行之人,从衣服上看属于不同的门派,有几人身边竟然也带着异兽。他们从人群里穿过,那些凡人们好似是见怪不怪了,并未引起围观,有些还和当地店铺很熟络。
“太乙山人?”,轻云看到几个太乙山弟子从楼下匆匆走过,然后转身进了太乙楼,不大会儿就听楼下一阵阵吆喝,然后就是咚咚咚的楼梯响,太白楼的掌柜和伙计一前一后将那几人请上楼来。
“这里请这里请”,掌柜的亲自在前面领路,把他们带到离轻云不远一个靠窗的位子。那个位子本来有五个人在吃饭,掌柜的走过来在他们耳边嘀咕几句,那几人立马拿起自己的行装头也不敢抬蹭蹭的跑下楼去了。同时,轻云还注意到刚才很多高谈阔论的人此刻也安静不少。
“那个人就是木鹿”,轻云旁边坐着一个算卦的和一个书生,书生轻声给算卦的说道。轻云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去,就见一个肥头大耳个子不高,挺着大肚子的家伙正好和他相对而坐,轻云仔细看他,就见这人绿豆小眼,塌鼻子,一张又肥又圆的脸上凸出一口大龅牙,低着头撩着眼皮看人,一副鬼鬼祟祟又龌龊的模样。
书生继续道,“他原名姓李,本家是我们长安城一霸,木鹿是他的道号,把他原来俗家名姓中的两个字各拆一半出来就是木鹿。”
算卦的道“难道就是长安城有名的南霸李飞琴家的子弟?”。
货郎摆摆手道,“不是子弟,是亲子,李飞禽的亲儿子”。
“李飞秦家大业大,又是城中一霸,怎么舍得让他儿子出家修行呢?”。
“呵呵,这你就不知道了吧?李飞秦妻妾无数,儿女众多。这个木鹿只是他的一个丫鬟所生,从来都被人瞧不起。李飞禽年纪渐老,那些儿女们领着各路人马来挣财产,哪里会有他木鹿的份?连李家的下人都不正眼看他,因此这木鹿干脆出家去了。他在太乙山学了不少的法术,能飞能跑,还能飞剑杀人。过了几年回家来再没人敢欺负他,连李飞秦也对他另眼相看了,还分了他们母子二人不少的财产。因此这些年他有渐渐回归李家的样子,只是大部分时间仍然住在太乙山上”。
算卦的术士听着点点头道,“原来这样,难怪李家能称霸一方呢”。
书生小声道,“这话也没错,前些年李家仗着有这么个会法术的人,的确非常的强横霸道。不过从去年起就有点收敛了”。
“哦?为什么?难道官府教训他们了不成?”。
“官府哪敢管啊”,书生连连摆手道。
“那是怎么回事?”。
“以前长安城有四大家,分别占据着东南西北四城。早些年呢大家势均力敌,谁都忌惮谁。可是后来这李家出了个木鹿就开始看不起另外三家了,经常在城里横着走,抢占了不少其他三家的买卖。就这样过了没几年,没想到西城吴家突然蹦出个修仙儿子来,让李家不得不对其忌惮起来”。
轻云一听忍不住噗嗤笑了起来,书生看了他一眼。轻云便道,“儿子怎么能蹦出来呢?还突然的,难道他不知道自己有个儿子?”。
两人的桌子靠着,书生见轻云也在听,顿时兴趣更高了,他把椅子往轻云这边挪了一下,悄悄的跟轻云和算卦的道,“那东城吴家当家的名叫吴走寿,年轻时候在松江一带做过生意,与当地的一位凌姓小姐通奸苟合暗结珠胎。吴走寿害怕被凌家人追查因此不等小姐生产就匆匆忙忙回了长安。回长安后又娶了前任知府家的二小姐,然后就再没有回去过。不久凌家小姐怀孕的事情传遍松江府,凌家老太爷一怒之下把小姐赶出了松江府,让她去了嘉兴的一处老田庄里自生自灭。这小姐到了嘉兴不久就生产了,生下一子名丰,庄上的人都冠以其母姓,称呼他做凌丰。在凌丰十岁时其母去世,临去之前小姐告诉了凌丰他自己的身世,并写血书一封让他到长安来找他的亲生父亲”。
“他来了吗?”,轻云和算卦的同时问。
“来了,跋山涉水好容易到了长安,刚把血书掏出来就被吴走寿的大老婆吩咐人打的只剩下一口气,然后扔到终南山里喂狼去了”。
“这是为什么?就算是不留他也不用对他这么狠吧”,轻云问。
“还不是因为家产的事情,这吴走寿家大业大是长安城有名的大财主。他大大小小妻妾不下十个,儿子女儿一堆。谁都眼巴巴的等着他死后分他的财产呢,突然冒出这么个野种来当然是群起攻之了”。
“哦”,算卦的捋着胡子点点头道,“那李家又因何忌惮吴家这么一个野种呢?“。
书生端起茶杯喝了两口润了润喉咙,接着说道,“这个凌丰也真是福缘不浅,本来是将死之人了,结果遇到了一位过路的神仙把他救回山去,不但给他治好了伤还收做弟子”。
算卦的一听笑着道,“果然是福缘不浅,不知道是终南山的那位神仙救的他?”。
“不是终南山,是黄山。听说那位神仙在黄山上修行,是黄山派的一位老祖,叫什么来的?”,书生挠挠脑袋,一副痛苦思索的模样,“好像是叫什么法?什么子的?”
“九经法子?”,轻云道。
“对,九经法子!”,书生一拍脑门道。说完又一脸惊奇的问他道,“你也知道?”。
“听说过这个人”,轻云押了口酒淡淡的道。
“你们认识?”,两人一起狐疑的看着他。
“见过,不熟”,轻云一笑。
“哦”,两人还是不太相信,盯着轻云上下打量个不停,当看到他带来的猫时才点点头,觉得轻云也许是某个仙山上的弟子也未可知。
“接着说”,轻云和算卦的一起催促他。
“那个老祖说他有慧根,是个修行的好苗子。所以就把她带回山上去了”。
“那他怎么又回来了?”。
“凌丰这人睚眦必报,对上次被赶出吴宅一事记恨在心。学成后第一次下山就奔长安而来,要报上次被辱之仇。”。
“吴家都是凡人肯定不是他的对手了”。
“没错,吴家的奴才被他揍了个遍,就在他要放火烧房的时候,吴走寿正好从外地讨账回来,就这样父子相认,凌丰被请进吴家,吴走寿也正式对人宣布了他的这个野合之子。因为凌丰会些法术正好克制了盛气逼人的李飞禽家,所以吴家上下对他恭敬之极,并称其为旺财真人,连他爹吴走寿见了他都很恭敬。”。
“旺财”,算卦的捋着胡子点点头道,“好名字,好名字啊!此人日后必能成仙,为世人供养。”。
“你咋知道”,书生问。
“就冲这名字,哪个做买卖的不喜欢”。
“原来这样啊”,轻云点头道,“想不到这长安城里还有这么多的故事”。
“何止是故事,一会儿还有热闹看呢”,书生咧着嘴似笑非笑的道。
“此话怎讲?”,轻云和算卦的不约而同的道。
“南城外有片山林,吴李两家都说是自己的,争端由来已久。前些年实际上一直是李家占据着。这不去年吴家的儿子凌丰也就是旺财真人回来了嘛,吴家又开始要往回夺这片林子大了。两家的奴才去年起了不少冲突,差点闹出人命”。
“都是欺压百姓的恶霸,全死也不足惜”,轻云恨恨的道。
“话虽不假,但要是真的闹出人命就怕不好收拾了”,书生道。
“那他们打算怎么解决呢?”,算卦的问。
“怎么解决?当然是斗法了。这不两家的仙人都回家了吗,约定今天在南城外那片林子里大战一场。谁赢了林子归谁所有”。
“哦,那你看这林子可能归谁呢?”,算卦的问。
轻云呲口酒道,“管他归谁呢,我们不过是看热闹的。走过路过不要错过,怎么也是闲着无事,不如一会儿一起去看看”。
大猫本来是趴在窗户上眯着眼睛听他们扯淡,一听有热闹看嗖一下就跳了过来。
“就是,就是”,书生一笑,“有热闹不看王八蛋。并且我还告诉你们,这个旺财真人和木鹿,两人的娘都是松江府人,你们说巧也不巧呢……”。
正说着呢,就听楼梯咚咚的响,不一会儿上来几个修行之人,掌柜的和伙计把他们带到木鹿桌前,然后就窜下楼去了。
“请问您可是木鹿仙长?”,后来的一人道。
“正是!”,木鹿站起身来一拱手道,“阁下可是人称旺财真人的凌丰仙长”。
“正是在下”
“来了”,离他们不远的桌子上,三人加一猫四个脑袋凑到一块嘿嘿笑个不停,笑的又猥琐又龌龊。
乱草丛中,一只黑色的小龟爬来爬去正在找虫子吃。柳轻云坐在大桑树下整理战利品,大猫窝在自己的窝里呼呼大睡,怀里还抱着一只吓傻的猫头鹰。这次的收获虽然不少,但是好东西不多,只有一个金色的**算得上是宝物,其他的刀剑非常普通。不过从缴获的百宝囊里也搜出了不少瓶瓶罐罐的丹药出来。
“侥幸”,轻云心中道。如果不是因为对方使用的五行属土的法术,而他正好可以《木》术克制,还真不知道鹿死谁手呢。以小和尚的法力,他多半危亦。
“必须赶紧把那三种法术也学到手,不然万一哪天来个水龙、火龙、木龙的我怎么克制呢?”,轻云自言自语道,“大王,你知道翠山在哪里吗?”。
大猫摇摇头,它可以带你上天入地,但是翠山这种小地方怎么能入的了它的法眼。
“就知道你不知道”,轻云道。大猫白了它一眼,并不以为意。
“也不知道那三鬼又回来过没有。还有,我的弥天幛到底是被谁给偷去了呢?”,他靠在大桑树下,叼着一根草根寻思,“那三鬼肯定回来过,并且还打进谷里,破坏了我的洞府,后来听说老道渡劫失败才走的,临走前偷了我的弥天幛。”,轻云梳理着事情的经过,“肯定是这样。现在我回来了,会五行法且身上有广寒剑的消息肯定也传到太乙山去了,不久那几个鬼肯定还会再来的。说不定我有扶桑竹的消息也被人知道了呢”。轻云想着想着突然打了个寒颤,觉得自己举世皆敌,“那句话怎么说来?本来无罪但是你揣着宝贝就有罪了。肯定有些不要脸的要来夺我的洞府,抢我的宝贝了。不行,我除了要把《五行》法全部学到还要学些其他法术。”,他想到了紫阳山武义和太乙山莫铭化出的虎身,以及小和尚的龙爪手,“这些大门派里面肯定还有更厉害的法术,一旦对上败多胜少。”。
轻云正在想着,突然那天空上飞来一道剑光径直落进谷中,剑光收去显出一人来,白衣银剑,长得非常潇洒。
“你又是谁?”,轻云问,早就料到事情不会这么简单就结束的,往后肯定会越来越乱。
“太乙山弟子陆子鸣见过谷主”,来人道。
“哦,听说过。你找我有事吗?”,轻云问。
“我听子兴说我们山上有人和谷主有些误会,特地来为谷中化解,但不知道他们现在人在何处?”,陆子鸣打量着山谷道。
“走了,刚被我打发走不久”,轻云淡淡的道。
“走了?”,陆子鸣看着神情自若的样子半信半疑的问道,“但不知谷主与山上误会是如何化解的”。
“化解?怎么化解?当然是打了一架”,轻云冷冷的说道,对陆子鸣爱理不理的的模样,“自己看”,他指了指挂在崖壁上的**,“一个叫什么慧什么净的秃子留下的”。
陆子鸣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去,看到了一对青铜锏和一只**。青铜锏他不认识,但是那个**却再熟悉不过了,那**正是菩提山僧人慧静的随身发宝,没想到被人挂在这里。
“这是……”,他吃惊之余问轻云,想问这是怎么回事,不等他说完,轻云摆手打断了他的话,“小和尚被我打败,兵器留下了。其他人打不过我和小和尚都跑回山上去了。你回去告诉你们太乙山弟子,凡是不服气的尽管来,赢了带我人头回山,败了的留下兵器”,轻云说话豪气冲天。
听完他的话,陆子鸣又上上下下子仔细打量了他一眼,发现这位谷主修为实在不是太高。如果说打败那些普通弟子的话或许有可能,但是打败慧净是万万不可能的,除非谷中还有高人。
“回去吧,回去告诉你们掌门人就说我说的”,轻云站起身来,拍了拍屁股上的杂草,“告诉赤霞,就说杏花谷谷主有话,杏花谷和太乙山有不共戴天之仇,无法化解。杏花谷弟子与你们山上的弟子遇见也是不死不休。以后让你们太乙山人出门小心点,别撞上我,否则见一个杀一个见一对杀一双”。
“我想知道慧净大师和我那些同门弟子都去了哪里?还请谷主明示”,陆子鸣对他刚才的废话毫不在意,所谓杏花谷在他眼中都不值得一提。
“我怎么知道!”,轻云怒道,“他们又不是我儿子我也不是他们的爹,难道他们去哪还要我操心吗?”。
陆子鸣看上去像个年轻人,但实际上已是年过半百的人了,他平时接触的人大部分都彬彬有礼,说话一本正经。他平生还是第一次听到这么没品的话,一时被噎住不知道该说什么。
“赶紧滚吧,你将是最后一个活着走出杏花谷的太乙山人”。
“告辞!”,陆子鸣涵养很好,但是也气的不行了。说声告辞身剑合一,一道白光冲上天去,不一会儿就到了天边。
“身剑合一!?太乙山的法术”。望着天边的白线轻云羡慕的要死,眼巴巴的看着其消失在天际才回过神来,“明天进山偷他的法术秘籍”。
“喵呜~”,一直闭目养神的大猫听到偷东西立马叫了一声表示同意。
黄昏的时间很短,送走不速之客后太阳就全落下去了。今天的一仗让轻云有些疲惫,晚上做了一会儿功课他就爬到大石床上休息去了。第二天天刚蒙蒙亮,大猫在杏花谷中第一个醒来,它抬爪在轻云屁股上猛地一拍把轻云从梦中惊醒。
“什么时候了?”,轻云揉揉眼睛看着从外面照进来的一点亮光,大猫把他推下床。一人一猫走出山洞,薄雾刚刚散去,空气中还带着露水的香气。
“我想起来了,今天我们要去太乙山偷法术秘籍是不是?”,轻云问大猫,大猫郑重的点点头,表示的确是这么安排的。
“好吧,你等下”,轻云说着跑回洞中挎好百宝囊,“但是我还不知道太乙山怎么走呢?你知道吗?”,他问大猫,大猫皱着眉头摇了摇头。
“没关系,我们去长安城里问问就行了。不过去那里我要换件衣服,这件袍子昨天打仗破掉了,你等我下”,说着又重新返回洞中,拿出一件新的衣服,然后重新返回谷中,此时大猫的脸已经黑下来了,“我去洗个澡”,轻云说着跑到水潭边一头扎了进去。
“~呜”,大猫看着水里的人和龟非常的不开心,它不知道为什么会有东西喜欢到那里面泡着去。轻云洗了一会儿,大猫则不耐烦的在旁边走来走去。轻云跳上岸来擦干身子换上衣服,然后招呼小龟,“走,我们偷太乙山去”,小龟一听立即跳上来,一蹦三尺高蹦进轻云的百宝囊中。
“走咯”,轻云飞身跳上谷口,带着大猫从密林丛中悄悄向着长安城的方向飞去,他不敢高飞怕被人发现,虽然终南山里盛产神仙对附近百姓来说已是司空见惯的事了,但还是低调一些的好。
离开终南山的时候天已放亮,轻云落下地来,带上变小的大猫,朝远处仿佛坐落在云端的城市走去。
带着一点凉意的秋风吹落了几片树叶,林荫小路上铺了薄薄的一层黄色,落叶里寻找虫子的鸟儿被沙沙的脚步声惊飞。路边的野花努力喷放,回归大地的怀抱前最后一次为人间展现它的美丽芬芳。薄雾里依稀可见远处的山峦,劳碌的庄稼汉早已下到地里收拾庄稼。喔喔的公鸡鸣声和狗吠声把村子彻底惊醒,袅袅的炊烟接连升起,孩童的哭叫声和大人的叫骂声,老人的咳嗽声和吱扭扭开柴门的声音此起彼伏。一曲牧笛悠悠传来,牧童骑着黄牛和赶着羊群的老人说笑着朝山里走来,一只大白鹅带着它的伙伴嘎嘎叫着从村口出来,它们排成一队迈着整齐的步伐走进路边的池塘。
大猫显然是没有见过眼前的景象,它飞跑进羊群里左冲右突闹个不停,羊群一会儿就乱了队形,领头的公山羊被惹恼了,就见它后退,瞄准,奔跑,加速,嗷嗷叫着卯足了劲一头顶在大猫的屁股上,大猫嗖一下就飞天去正好卡在一棵大杨树的三角杈上。
“哈哈哈”,牧童和老人哈哈大笑,但是轻云却吓的不轻,担心这个东西发怒。不过,出乎他的意料大猫竟然没有发脾气,它顺着大树呲溜一下溜了下来,然后对着那头发怒的大公羊挥舞着爪子,一副挑衅的模样。大公羊见自己被鄙视非常的愤怒,低头弯腰就要发起第二次攻击。那个放羊的老人一看连忙把它拉住。
“你这只猫很有意思啊”,老人笑嘻嘻的对轻云道。轻云笑笑,心道还好这货没发怒,不然要吃烤羊肉了。
“六爷爷你看,它还长着一只角呢”,牧童眼尖,指着大猫道。
“怎么会,猫哪有长角的”,老头不信。牧童跳下牛背小跑到大猫前,伸手摸了摸大猫的头顶,“真的啊,真的是个角”,说着抱起大猫跑到老头跟前,“你摸摸”,老头伸手一摸果然是个独角。
“天啊,真的是个角啊。我活了八十多岁了,只见过羊长角牛长角的,还没见过猫也长角的呢”,两人抱着大猫又摸又看爱不释手,轻云担心时间长了大猫发火,因此走上前将大猫抱下地来道,“老人家,我要去长安城,请问是这个方向吗?”。
“没错,顺着这条路走,不用多久就到了”,牧童抢着回答。
“多谢”,轻云挥手与这一老一小告别,然后领着大猫蹦蹦跳跳朝前走去。突然从枯燥的修行里跳进这充满人情味的凡世,他心中说不出的愉悦。
随着日头升高,路上的行人也多了起来。许多人对这一对人猫投来奇异的目光。赤红的大猫特别吸引人的注意,每个路人都忍不住停下脚步多看两眼。大猫也为自己引人注目而自豪,昂首挺胸迈着阔步走在前面。路上的人越来越多了,推车的,挑担子的,赶着牲口的……很多都是往长安城方向去的,大家都赶在早上时候入城讨生活。轻云混在他们中间,听着他们谈笑风生,突然有那么一刹那感觉做神仙还不如做凡人快乐呢。不过这个念头在他的脑海中也就是一闪而过,并未持续多久。
长安城近在眼前了,人们挤在一起走过护城河,轻云也抱起大猫,随着人群涌进城门进入城里。
这个天下最大的都城他去年刚刚来过,但是那次是走马观花。轻云决定这次要好好欣赏欣赏,等到晚上的时候再入太乙山。大猫也表现的无比的兴奋,看到什么都稀奇。
“用得着这么高兴嘛,你不是游遍六界了吗?难道其他地方没有这么热闹?”,轻云问它,然后又想起什么似的自问自答道,“我想起来了,你从上古大战后就躲到阴司里去了,所以人间一直少来是吗?”。
大猫脸色不悦的点了点头,它很讨厌轻云说它躲藏的话,但是今天好开心所以没有发作,不然这一城人都要跟着轻云倒霉。
他们接着往里走,这一人一猫吸引了不少人的目光。轻云进城前曾试着请求大猫能不能化身成人,不想大猫闻言立即对它怒目而视,吓得轻云连忙摆手解释,只道是大王您天生异象与众不同,走到哪里都引得万人瞩目,化身不过是是为了行走江湖方便云云。好一顿马屁拍下去大猫才乐滋滋的转怒为喜。它终究没有化身,只是变小了些,更像一只家猫,那根独角不仔细看也发现不了,只是一身赤色走在路上像个移动的火球。不过亏的这长安城里经常有修行之人来往,也有人带着奇珍异兽,所以他们才没有被人围观,也没被官家当成妖孽。
轻云边走边看,但是所过之处只要是有酒楼,那楼里必定会一阵大乱。伙计和客人互相责骂,掌柜的大喊抓贼,厨子闹哄哄的只说是遇见鬼了。
轻云无聊想看热闹,于是走进最近的闹的也最凶的一家去看个究竟。
楼门口已经围了好多人,他抱起大猫挤进里面,就见一个伙计头破血流的坐在地上,身边的盘子碎成一地。伙计一手捂着伤口一手指着一个客人大骂,“凭什么说我偷了你的鸡,明明是你自己吃掉的”。
“放你娘的屁!”,一个脸红脖子粗的客人在跟他对骂,“你拿上来就是个空盘子,你要说是我吃掉了,那鸡骨头呢鸡骨头呢?明明就是你这泼皮无赖自己藏起来了”。
“我的鱼呢?掌柜的,我的鱼也不见了”,另一个客人道。
“我的也不见了,我可是一口也没吃呢”。
掌柜的一边安抚客人,一边吩咐人收拾残局。正在这时一个厨子跑出来朝着掌柜的,“掌柜的不好了,今天早上烤好的羊明明放在院子里现在也不见了”。
“闹鬼了,肯定是闹鬼了”,有人道,“前面那几家酒楼也丢了好多东西,都是做好的鸡鸭鱼”,一个乞丐指着轻云他们的来路道。
正在此时轻云突然觉得怀里的大猫轻轻的动了一下,他低头一看,原来这家伙正捂着嘴巴在偷笑,轻云立即明白了。他们走出人群来到僻静地方,轻云责问道,“是不是你偷吃人家的东西了?”。
大猫撇撇嘴,没有否认也不承认,一副满不在乎的样子。
轻云见它这幅德行也是哭笑不得,还真拿它没办法,毕竟这种事自己也干过不少。最后只好警告它不可在人间对凡人作孽。
他们继续前行,大猫果然安静了没有再做恶事。闻着断断续续飘来的香气,轻云也有些馋了,他问大猫“你吃饱了没有?”。
大猫先犹豫犹豫然后才点了点头。
“那好,我也去吃点东西。你跟我进去,但是不能捣乱。”,说着来到一座三层的大酒楼前。
“太白楼”,门口幌子上三个大字,轻云往里看了一下,发现人满满的,正要离开去下一家看看恰巧被伙计看到了,伙计小跑过来笑脸相迎,“客观里面请,里面请”。
“我看你们人满了吧,还有位子吗?”。
“有,楼上有”,伙计说着引着轻云上了两楼,两楼上人依然不少,只有一个靠窗的位子刚刚空出来。
“我就这边吧”,轻云道。
“好好,临窗正好看风景,楼下就是我们长安城最繁华的中央街。客官您选的好位子”,小二手脚麻利,不一会儿就把桌子收拾出来了。
这是一张不大的桌子,只有两把椅子。轻云坐下后点了几道菜然后又要了一壶酒。他坐在椅子上,大猫则爬在窗户上看着下面来往人群。
不一会儿酒菜上来,轻云拿起筷子正想夹菜,突然又停下了。他正言厉色的对大猫道,“这里是凡间,这里来往的都是六界最弱的凡人。你不要戏弄他们,否则老天爷也饶不了你。知道吗?”。大猫看着下面的风景没有理他。
“你想耍可以等到晚上,晚上我们去太乙山,到了那里随便你怎么玩都行”,轻云又道。这句话看来很合大猫心意,它重重的点了点头表示同意,然后眯缝着眼睛似睡非睡的打起盹来。
轻云见它老实了,于是拿起筷子,夹口菜,一边吃一边看着楼下的行人自得其乐。可还没等喝几口,突然感觉腰被人捅了一下,连忙低头看,原来是小龟从百宝囊里探出头来,伸着一只爪子捅它的腰眼,似乎有话说。
“干嘛?你想出来玩吗?”,轻云好奇的问。小龟摇摇头,伸着爪子指着轻云桌子上的酒菜。
“你饿了啊?”,轻云撕下一块鸡肉递给小龟,小龟摆摆手没有接,然后抻着脖子努力伸长爪子继续指着它那桌菜,嘴巴还发出“啧啧”的声音。轻云顺着它指的方向仔细一看,霎时笑出声来。
“难道你还要喝酒不成?”,他拿起酒壶朝小鬼晃了晃,小龟一见脑袋点的像磕头虫。
“我算长了见识了,养只猫会偷东西也就算了,养只龟竟然要喝酒这可真是奇闻啊”,轻云腾出一个小碟子,然后又在碟子里倒了一点点酒。他把碟子递到小龟面前,“你尝尝,这东西不好喝,我也不过是尝着玩儿的”。谁知道他没说完,那小龟竟然龙吸水一样的把碟子里的酒吸进肚子里去了,一滴都没剩下。喝完之后还陶醉的咋吧咋吧嘴。
“你还真喝啊!”,轻云吃惊道,见过酒鬼没见过酒龟呢。他又倒了满满一碟子,小龟又是一口吸走。就这样接二连三的轻云倒多少小龟喝多少,片刻而已一壶酒就喝了个精光。
“没了”,轻云把酒壶倒过来,滴出最后一滴,小龟嗖的一下窜过去把那滴酒接住。
“没了,不喝了。”,轻云对满眼期待的小龟道,哪知小龟指了指楼下,那意思是楼下还有。轻云一阵无语,心道这两个家伙都不是省油的灯,一个比一个贼。没办法只得喊小二再打一壶酒来,结果满满一壶酒眨眼被小龟又喝了个干净。
“不可以再喝了,太乙山有的是好酒,晚上你可以到他们山上喝个够”,轻云把酒壶放到桌子上,夹起一箸菜自顾自的吃起来。小龟无奈的撇撇嘴一脸不情愿的回百宝囊里去了。大猫一直看着他们,此时摇摇头很不屑的看了轻云一眼,然后继续晒自己的太阳。
轻云一边吃一边望着楼下来往人群,他想起自己的大舅哥在北城也经营着一家柳家老楼,在长安城里也小有名气,不过他此时并不太想去和他们见面。楼下正是长安城的一条东西中央大街,人流非常的拥挤,男女老少,买卖人,手艺人,官府的官人,衙门的差役,骑马的坐轿的……形形色色往来不绝。同时轻云还看到了几波修行之人,从衣服上看属于不同的门派,有几人身边竟然也带着异兽。他们从人群里穿过,那些凡人们好似是见怪不怪了,并未引起围观,有些还和当地店铺很熟络。
“太乙山人?”,轻云看到几个太乙山弟子从楼下匆匆走过,然后转身进了太乙楼,不大会儿就听楼下一阵阵吆喝,然后就是咚咚咚的楼梯响,太白楼的掌柜和伙计一前一后将那几人请上楼来。
“这里请这里请”,掌柜的亲自在前面领路,把他们带到离轻云不远一个靠窗的位子。那个位子本来有五个人在吃饭,掌柜的走过来在他们耳边嘀咕几句,那几人立马拿起自己的行装头也不敢抬蹭蹭的跑下楼去了。同时,轻云还注意到刚才很多高谈阔论的人此刻也安静不少。
“那个人就是木鹿”,轻云旁边坐着一个算卦的和一个书生,书生轻声给算卦的说道。轻云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去,就见一个肥头大耳个子不高,挺着大肚子的家伙正好和他相对而坐,轻云仔细看他,就见这人绿豆小眼,塌鼻子,一张又肥又圆的脸上凸出一口大龅牙,低着头撩着眼皮看人,一副鬼鬼祟祟又龌龊的模样。
书生继续道,“他原名姓李,本家是我们长安城一霸,木鹿是他的道号,把他原来俗家名姓中的两个字各拆一半出来就是木鹿。”
算卦的道“难道就是长安城有名的南霸李飞琴家的子弟?”。
货郎摆摆手道,“不是子弟,是亲子,李飞禽的亲儿子”。
“李飞秦家大业大,又是城中一霸,怎么舍得让他儿子出家修行呢?”。
“呵呵,这你就不知道了吧?李飞秦妻妾无数,儿女众多。这个木鹿只是他的一个丫鬟所生,从来都被人瞧不起。李飞禽年纪渐老,那些儿女们领着各路人马来挣财产,哪里会有他木鹿的份?连李家的下人都不正眼看他,因此这木鹿干脆出家去了。他在太乙山学了不少的法术,能飞能跑,还能飞剑杀人。过了几年回家来再没人敢欺负他,连李飞秦也对他另眼相看了,还分了他们母子二人不少的财产。因此这些年他有渐渐回归李家的样子,只是大部分时间仍然住在太乙山上”。
算卦的术士听着点点头道,“原来这样,难怪李家能称霸一方呢”。
书生小声道,“这话也没错,前些年李家仗着有这么个会法术的人,的确非常的强横霸道。不过从去年起就有点收敛了”。
“哦?为什么?难道官府教训他们了不成?”。
“官府哪敢管啊”,书生连连摆手道。
“那是怎么回事?”。
“以前长安城有四大家,分别占据着东南西北四城。早些年呢大家势均力敌,谁都忌惮谁。可是后来这李家出了个木鹿就开始看不起另外三家了,经常在城里横着走,抢占了不少其他三家的买卖。就这样过了没几年,没想到西城吴家突然蹦出个修仙儿子来,让李家不得不对其忌惮起来”。
轻云一听忍不住噗嗤笑了起来,书生看了他一眼。轻云便道,“儿子怎么能蹦出来呢?还突然的,难道他不知道自己有个儿子?”。
两人的桌子靠着,书生见轻云也在听,顿时兴趣更高了,他把椅子往轻云这边挪了一下,悄悄的跟轻云和算卦的道,“那东城吴家当家的名叫吴走寿,年轻时候在松江一带做过生意,与当地的一位凌姓小姐通奸苟合暗结珠胎。吴走寿害怕被凌家人追查因此不等小姐生产就匆匆忙忙回了长安。回长安后又娶了前任知府家的二小姐,然后就再没有回去过。不久凌家小姐怀孕的事情传遍松江府,凌家老太爷一怒之下把小姐赶出了松江府,让她去了嘉兴的一处老田庄里自生自灭。这小姐到了嘉兴不久就生产了,生下一子名丰,庄上的人都冠以其母姓,称呼他做凌丰。在凌丰十岁时其母去世,临去之前小姐告诉了凌丰他自己的身世,并写血书一封让他到长安来找他的亲生父亲”。
“他来了吗?”,轻云和算卦的同时问。
“来了,跋山涉水好容易到了长安,刚把血书掏出来就被吴走寿的大老婆吩咐人打的只剩下一口气,然后扔到终南山里喂狼去了”。
“这是为什么?就算是不留他也不用对他这么狠吧”,轻云问。
“还不是因为家产的事情,这吴走寿家大业大是长安城有名的大财主。他大大小小妻妾不下十个,儿子女儿一堆。谁都眼巴巴的等着他死后分他的财产呢,突然冒出这么个野种来当然是群起攻之了”。
“哦”,算卦的捋着胡子点点头道,“那李家又因何忌惮吴家这么一个野种呢?“。
书生端起茶杯喝了两口润了润喉咙,接着说道,“这个凌丰也真是福缘不浅,本来是将死之人了,结果遇到了一位过路的神仙把他救回山去,不但给他治好了伤还收做弟子”。
算卦的一听笑着道,“果然是福缘不浅,不知道是终南山的那位神仙救的他?”。
“不是终南山,是黄山。听说那位神仙在黄山上修行,是黄山派的一位老祖,叫什么来的?”,书生挠挠脑袋,一副痛苦思索的模样,“好像是叫什么法?什么子的?”
“九经法子?”,轻云道。
“对,九经法子!”,书生一拍脑门道。说完又一脸惊奇的问他道,“你也知道?”。
“听说过这个人”,轻云押了口酒淡淡的道。
“你们认识?”,两人一起狐疑的看着他。
“见过,不熟”,轻云一笑。
“哦”,两人还是不太相信,盯着轻云上下打量个不停,当看到他带来的猫时才点点头,觉得轻云也许是某个仙山上的弟子也未可知。
“接着说”,轻云和算卦的一起催促他。
“那个老祖说他有慧根,是个修行的好苗子。所以就把她带回山上去了”。
“那他怎么又回来了?”。
“凌丰这人睚眦必报,对上次被赶出吴宅一事记恨在心。学成后第一次下山就奔长安而来,要报上次被辱之仇。”。
“吴家都是凡人肯定不是他的对手了”。
“没错,吴家的奴才被他揍了个遍,就在他要放火烧房的时候,吴走寿正好从外地讨账回来,就这样父子相认,凌丰被请进吴家,吴走寿也正式对人宣布了他的这个野合之子。因为凌丰会些法术正好克制了盛气逼人的李飞禽家,所以吴家上下对他恭敬之极,并称其为旺财真人,连他爹吴走寿见了他都很恭敬。”。
“旺财”,算卦的捋着胡子点点头道,“好名字,好名字啊!此人日后必能成仙,为世人供养。”。
“你咋知道”,书生问。
“就冲这名字,哪个做买卖的不喜欢”。
“原来这样啊”,轻云点头道,“想不到这长安城里还有这么多的故事”。
“何止是故事,一会儿还有热闹看呢”,书生咧着嘴似笑非笑的道。
“此话怎讲?”,轻云和算卦的不约而同的道。
“南城外有片山林,吴李两家都说是自己的,争端由来已久。前些年实际上一直是李家占据着。这不去年吴家的儿子凌丰也就是旺财真人回来了嘛,吴家又开始要往回夺这片林子大了。两家的奴才去年起了不少冲突,差点闹出人命”。
“都是欺压百姓的恶霸,全死也不足惜”,轻云恨恨的道。
“话虽不假,但要是真的闹出人命就怕不好收拾了”,书生道。
“那他们打算怎么解决呢?”,算卦的问。
“怎么解决?当然是斗法了。这不两家的仙人都回家了吗,约定今天在南城外那片林子里大战一场。谁赢了林子归谁所有”。
“哦,那你看这林子可能归谁呢?”,算卦的问。
轻云呲口酒道,“管他归谁呢,我们不过是看热闹的。走过路过不要错过,怎么也是闲着无事,不如一会儿一起去看看”。
大猫本来是趴在窗户上眯着眼睛听他们扯淡,一听有热闹看嗖一下就跳了过来。
“就是,就是”,书生一笑,“有热闹不看王八蛋。并且我还告诉你们,这个旺财真人和木鹿,两人的娘都是松江府人,你们说巧也不巧呢……”。
正说着呢,就听楼梯咚咚的响,不一会儿上来几个修行之人,掌柜的和伙计把他们带到木鹿桌前,然后就窜下楼去了。
“请问您可是木鹿仙长?”,后来的一人道。
“正是!”,木鹿站起身来一拱手道,“阁下可是人称旺财真人的凌丰仙长”。
“正是在下”
“来了”,离他们不远的桌子上,三人加一猫四个脑袋凑到一块嘿嘿笑个不停,笑的又猥琐又龌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