尤殷说的寺庙在一座山上,是一座凡间的寺庙,没有任何修者参合。寺庙不大不小,但香火十分少。这少是有原因的,因为这里和别的寺庙不太一样,这里的特殊让顾良都愣了许久——顾良问招待他的弟子,借住三十日要多少钱。弟子扣着手指算了算,说:二十文。
二十文!二十文能干什么?就算睡桥洞,一个月吃喝拉撒的花费也绝对不止二十文。顾良特意再强调了,是住三十天、一个月,而不是三天。
接待的弟子宽厚地笑了笑,说:“没错,就是二十文。”
为了躲避风头、躲避可能会有的陆明温的追捕,顾良和尤殷装作不相识,前后岔了时间住在寺里。这寺庙收费少,但清规戒律不少。比如,男住客不能打扰女住客,绝不允许踏足女住客住的厢房区域,更不允许敲门,吃饭时也不许和女住客说话。说起吃饭,三餐时间固定,二更天有宵夜,如果没吃上就只能饿肚子。
但,单就不能打扰女住客这一点,可就苦了顾良。就连只有两人的时候,尤殷都会装模作样地念一句阿弥陀佛,然后把顾大坏蛋晾在一边,绝没有任何的不规矩,顾良也只能苦恼。
除此之外,生活很清净、也很单调。下午,当全寺僧人在殿里念佛讲经的时候,你可以旁听,也可以不出席,但绝不能举止怪异、更不能喧哗。尤殷选择在殿外作画,顺便一听。顾良则在殿旁打坐修炼,佛家弟子会很贴心地为你准备一个蒲团,环境十分舒服,顾良一般坐着坐着就走神或者睡着了,耳朵边全是经文,却也并不十分排斥。
傍晚吃饭前,还有晚上洗漱之后,顾良就会在寺院里叮叮咚咚地敲起他的小排钟,时间长了就会定时聚起一群人在周围。有和尚好奇,问顾良敲的是什么,顾良说这是小水钟,家乡的乐器。别人问曲子也是家乡的?顾良一笑,只说这是做梦梦见的,醒来之后再补一点音律,就能敲上一阵。
在顾良这么悠闲独立过日子的时间里,顾良非常惊讶地发现,他的修为竟一点一点增长着。
在顾良开始定时敲钟之前,他拜访过本寺的方丈。你在人家的地盘上敲打击乐,总要先得到应允。方丈的房间,靠墙有四张木椅,进门偏右是一张木桌。有一个半人高的柜子,旁边是一个大书柜,一人多高,七八尺宽。书柜上整整齐齐地放着线装的书。
方丈是个白眉白须的慈祥老人,声音很轻很缓,但绝不会让人听不清。方丈讲经时,坐在最后的顾良也能听得很清楚——虽然听着听着就去找周公了。顾良询问方丈是否可以敲钟演乐,方丈说,不是戒律不允许的,就都可以。顾良补充说他敲钟可能会扰乱原本清净的氛围。方丈一笑,请顾良奏一曲,等顾良奏完了,方丈首肯,顾良也就放心了。
不过,顾良调皮地问过方丈,说天底下真的有佛吗?方丈点了点头,说:佛在心中。顾良疑惑,然后问这不就是说没有佛吗?方丈摇了摇头,顿了很久,重复道:“佛在心中。”
方丈和尤殷也是有过交谈的,那是尤殷搬进寺庙的时候,方丈碰巧遇到了捧着无忧的尤殷。方丈看了看无忧,取得尤殷的同意后,伸手点了点无忧的淡蓝色花瓣,然后说:“这朵花很漂亮。”
总之,在顾良眼里,方丈是个很奇特的人,找个词语说,就是脱俗。
一天半夜,有个男人抱了得病的妻子上山,在寺庙前求救。顾良赶到不久后,方丈就到了。方丈先是把了脉,摸了摸胡须,开了一张单子:
六根绣花针、六杯烈酒、六碗清泉水。
然后,方丈让男人下山,备六枚铜钱的诊费,六日之后,再带着六个白馒头回来。
男人离开之后,方丈背了竹筐准备外出去山中,说要采六味草药。顾良怕山上有凶兽,就自告奋勇地跟上,帮方丈背着竹筐。
顾良问:“方丈今年高寿?”
方丈捋了捋胡子,似乎是很认真地想了想,然后道:“应是八十有六。”
顾良惊讶,方丈大笑,顾良说如果他有方丈身子一半硬朗就好,方丈笑了笑,没说话。
采药的时候,顾良又调皮了,他问道:“方丈,六根针、六杯酒、六碗水、六枚铜钱、六个馒头、六味草药、再等六天,这么多六,是故意凑好的吧?”
方丈笑了笑,把一株植物放到竹筐里,问:“为什么这么说?”
顾良:“哪有这么凑巧的药方?”
方丈摇了摇头,说:“此乃命数。”
顾良踩了一脚泥,不庄重地直翻白眼:“方丈你又来了,又开始说我听不懂的东西了。”
方丈一笑,顾良也笑。然后顾良突发奇想,问:“方丈,你怎么通晓岐黄呢?”
方丈答:“并非通晓,少时学过一阵罢了。”
顾良不相信:“方丈你太谦虚了,只是学过一阵,就恰能用上?”
方丈继续慈祥地笑:“此乃命数。”
顾良一愣,问:“方丈您的命数?”
方丈摇了摇头,不作答。顾良继续问,方丈还是不作答。顾良仍旧问,方丈也不恼,就是摇头不答。一直到采完药,往回走,顾良念叨一句:“锲而舍之,朽木不折;锲而不舍,金石可镂。”于是在回去的路上,顾良还在问,方丈还是摇头。
顾良顺手取下方丈背上的竹筐,准备背到背上,天上突然票下来一片叶子,掉到竹筐里。顾良想把这叶子捡出来,被方丈阻止了。方丈摇了摇头,顾良惊奇:“这也是命数?”
方丈欣慰地点头:“顾公子,你悟了。”
顾良狡黠地眨了眨眼:“谁的命数?”
方丈一顿,然后哈哈一笑:“是顾公子你的命数。”
方丈说完,留下一头雾水的顾良,左思右想,摸不着头脑。
六天之后,男人上山来,带着妻子给方丈磕头。方丈没说话,顾良一指功德箱,道:“诊费六枚。”
在场所有人齐刷刷地看向顾良,顾良的脸竟红了一片,顾良想走,又迈不开脚。天见可怪,他顾良竟有害臊的时候?
后来,男人把六个铜钱投入功德箱之中,咚咚地发出空空的响声。
二十文!二十文能干什么?就算睡桥洞,一个月吃喝拉撒的花费也绝对不止二十文。顾良特意再强调了,是住三十天、一个月,而不是三天。
接待的弟子宽厚地笑了笑,说:“没错,就是二十文。”
为了躲避风头、躲避可能会有的陆明温的追捕,顾良和尤殷装作不相识,前后岔了时间住在寺里。这寺庙收费少,但清规戒律不少。比如,男住客不能打扰女住客,绝不允许踏足女住客住的厢房区域,更不允许敲门,吃饭时也不许和女住客说话。说起吃饭,三餐时间固定,二更天有宵夜,如果没吃上就只能饿肚子。
但,单就不能打扰女住客这一点,可就苦了顾良。就连只有两人的时候,尤殷都会装模作样地念一句阿弥陀佛,然后把顾大坏蛋晾在一边,绝没有任何的不规矩,顾良也只能苦恼。
除此之外,生活很清净、也很单调。下午,当全寺僧人在殿里念佛讲经的时候,你可以旁听,也可以不出席,但绝不能举止怪异、更不能喧哗。尤殷选择在殿外作画,顺便一听。顾良则在殿旁打坐修炼,佛家弟子会很贴心地为你准备一个蒲团,环境十分舒服,顾良一般坐着坐着就走神或者睡着了,耳朵边全是经文,却也并不十分排斥。
傍晚吃饭前,还有晚上洗漱之后,顾良就会在寺院里叮叮咚咚地敲起他的小排钟,时间长了就会定时聚起一群人在周围。有和尚好奇,问顾良敲的是什么,顾良说这是小水钟,家乡的乐器。别人问曲子也是家乡的?顾良一笑,只说这是做梦梦见的,醒来之后再补一点音律,就能敲上一阵。
在顾良这么悠闲独立过日子的时间里,顾良非常惊讶地发现,他的修为竟一点一点增长着。
在顾良开始定时敲钟之前,他拜访过本寺的方丈。你在人家的地盘上敲打击乐,总要先得到应允。方丈的房间,靠墙有四张木椅,进门偏右是一张木桌。有一个半人高的柜子,旁边是一个大书柜,一人多高,七八尺宽。书柜上整整齐齐地放着线装的书。
方丈是个白眉白须的慈祥老人,声音很轻很缓,但绝不会让人听不清。方丈讲经时,坐在最后的顾良也能听得很清楚——虽然听着听着就去找周公了。顾良询问方丈是否可以敲钟演乐,方丈说,不是戒律不允许的,就都可以。顾良补充说他敲钟可能会扰乱原本清净的氛围。方丈一笑,请顾良奏一曲,等顾良奏完了,方丈首肯,顾良也就放心了。
不过,顾良调皮地问过方丈,说天底下真的有佛吗?方丈点了点头,说:佛在心中。顾良疑惑,然后问这不就是说没有佛吗?方丈摇了摇头,顿了很久,重复道:“佛在心中。”
方丈和尤殷也是有过交谈的,那是尤殷搬进寺庙的时候,方丈碰巧遇到了捧着无忧的尤殷。方丈看了看无忧,取得尤殷的同意后,伸手点了点无忧的淡蓝色花瓣,然后说:“这朵花很漂亮。”
总之,在顾良眼里,方丈是个很奇特的人,找个词语说,就是脱俗。
一天半夜,有个男人抱了得病的妻子上山,在寺庙前求救。顾良赶到不久后,方丈就到了。方丈先是把了脉,摸了摸胡须,开了一张单子:
六根绣花针、六杯烈酒、六碗清泉水。
然后,方丈让男人下山,备六枚铜钱的诊费,六日之后,再带着六个白馒头回来。
男人离开之后,方丈背了竹筐准备外出去山中,说要采六味草药。顾良怕山上有凶兽,就自告奋勇地跟上,帮方丈背着竹筐。
顾良问:“方丈今年高寿?”
方丈捋了捋胡子,似乎是很认真地想了想,然后道:“应是八十有六。”
顾良惊讶,方丈大笑,顾良说如果他有方丈身子一半硬朗就好,方丈笑了笑,没说话。
采药的时候,顾良又调皮了,他问道:“方丈,六根针、六杯酒、六碗水、六枚铜钱、六个馒头、六味草药、再等六天,这么多六,是故意凑好的吧?”
方丈笑了笑,把一株植物放到竹筐里,问:“为什么这么说?”
顾良:“哪有这么凑巧的药方?”
方丈摇了摇头,说:“此乃命数。”
顾良踩了一脚泥,不庄重地直翻白眼:“方丈你又来了,又开始说我听不懂的东西了。”
方丈一笑,顾良也笑。然后顾良突发奇想,问:“方丈,你怎么通晓岐黄呢?”
方丈答:“并非通晓,少时学过一阵罢了。”
顾良不相信:“方丈你太谦虚了,只是学过一阵,就恰能用上?”
方丈继续慈祥地笑:“此乃命数。”
顾良一愣,问:“方丈您的命数?”
方丈摇了摇头,不作答。顾良继续问,方丈还是不作答。顾良仍旧问,方丈也不恼,就是摇头不答。一直到采完药,往回走,顾良念叨一句:“锲而舍之,朽木不折;锲而不舍,金石可镂。”于是在回去的路上,顾良还在问,方丈还是摇头。
顾良顺手取下方丈背上的竹筐,准备背到背上,天上突然票下来一片叶子,掉到竹筐里。顾良想把这叶子捡出来,被方丈阻止了。方丈摇了摇头,顾良惊奇:“这也是命数?”
方丈欣慰地点头:“顾公子,你悟了。”
顾良狡黠地眨了眨眼:“谁的命数?”
方丈一顿,然后哈哈一笑:“是顾公子你的命数。”
方丈说完,留下一头雾水的顾良,左思右想,摸不着头脑。
六天之后,男人上山来,带着妻子给方丈磕头。方丈没说话,顾良一指功德箱,道:“诊费六枚。”
在场所有人齐刷刷地看向顾良,顾良的脸竟红了一片,顾良想走,又迈不开脚。天见可怪,他顾良竟有害臊的时候?
后来,男人把六个铜钱投入功德箱之中,咚咚地发出空空的响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