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庄主吃痛之下,更沿剑气主导轨迹,膝盖朝两侧一弯,看去倒当真像扎了一个马步。李亦杰在下端双手一拱,正色道:“在下初到贵宝地,身无分文,唯有这一只小猴儿,是在下的吃饭家伙,就为大家献丑了。还望众位有钱的捧个钱场,没钱的捧个人场,多谢多谢。”说着连连作揖,他这是模仿江湖艺人卖艺时的姿势套路,惹得几人又是一阵大笑。
    再想到李亦杰伤人不必近身,仅以剑气已能做到如此,足见功力极深,再也不敢小瞧了他,就算从前觉得他做武林盟主名不副实,此时却都已是打从心眼里认同了。
    平庄主不由暗自后怕,想到四位庄主功力在伯仲之间,夏庄主用上天魔大法,还仅能同他打一个平手。自己曾在平家庄中逼迫他与女儿成亲,如若他那时就拿出真功夫较量,自己绝不是他的对手。
    这当中或许只有柳庄主是全然看戏心态,叫道:“好小子!真给咱们出了一口恶气!好极了,就是这样,再叫他耍一段猴儿戏来瞧瞧!”那意思是叫李亦杰以精强剑气击他身上各处要害,令他闪避时缩手抬腿之势,便如猴儿表演一般。
    魔教一方,有几人虽觉滑稽,碍于江冽尘面子,都不敢笑出声来。江冽尘脸色阴沉,目光瞬也不瞬的注视着两人身影。
    实则他从未轻视过李亦杰,相反,正因极其看重这位对手,才先派夏庄主试探他功力,想从中寻找其招式破绽,有所防备。二来是因夏庄主武功不弱,这才敢派他下场动手。初时的优势已然所占无多,而今给李亦杰扳回一局,更是败得找不着北,己方下属无用,连带着自己颜面亦同大减。
    南宫雪心有不忍,叫道:“师兄,你教训得他够啦,夏庄主究竟是长辈,你不要当真伤了他才好!”李亦杰也不愿真同夏庄主闹僵,何况柳庄主是为出私人之气,拿他当做工具运使,没必要来担这个骂名,正好借势收手,说道:“夏庄主,承让了。”
    他两人不说这几句客套话还好,夏庄主身为一庄之主,高高在上,为人又向来自傲,几时受过这般羞辱?而南宫雪代他求饶之语,听在他耳中,又是另一番奚落。一时间怒不可遏,不顾自己功力内剩无多,退出几步,暗自运功,脸上罩了一层黑气,眸中隐有红光闪现。
    李亦杰见这架势,知道他又想借天魔大法取胜,好心劝道:“夏前辈,那一招用得多了,于自己身子大有伤损。咱们就算不胜不败,打个平手便了?”
    夏庄主怒道:“臭小子!哪个用你饶了!你还是先考虑好,待会儿怎么给我跪地哀求,让爷爷我消气,饶你一条小命吧!”李亦杰见劝他不动,只得握紧长剑,全神戒备。果然夏庄主吐血后,眼中厉芒大盛,一跃而起,铲中聚以极大力道,向他当头砍到,满拟这一招便要将他脑壳敲碎。
    南宫雪惊呼道:“师兄!小……小心啊!”李亦杰头发给风声带动得根根直竖,也不由暗叹这力道确然强劲。
    但无论夏庄主如何紧逼,武学之道,终究是万变不离其宗,他能使多大劲道,自己便能还给他多少劲道。举剑相迎,真气在剑锋间缓缓流转。直到内力爆发,夏庄主惨叫一声,全力使出的劲道尽然反击自身,喷出大量鲜血。这一回与天魔大法发动时不同,乃是内脏受损,当真身受重伤。
    李亦杰叹一口气,道:“夏老爷子,刚才你不肯罢手,现在可算挣够面子没有?咱们别打了吧?”
    夏庄主抹一把嘴角鲜血,脸黑得如锅底相似,大喝一声,仍要扑上再打。他在方方面面都是如此,若是对手胜过自己一着,则必然反复出击,非要即时将场面讨回来不可。明知不是李亦杰敌手,却偏要逼自己相信,那小子要不是运气好,就是弄了什么妖法作怪。一次次合身扑上,一次次被打得狼狈而退,仍是百折不挠。
    江冽尘忽然冷冷道:“这就是楚安琳传下的那套功夫?”此时他对那一套千奇百怪的变招来路,才总算看出一点门道。李亦杰一手挽出个剑花,傲然道:“不错,我用师娘亲传的剑法,为我师父报仇雪恨,这才叫做善恶有报。”江冽尘冷哼一声,道:“原来如此。夏庄主,你先退下吧。”
    夏庄主只道是他连遭挫败,已使主人对自己大失所望,忙道:“不不,属下还撑得住,还可以和他再战三百回合!”江冽尘极不耐烦话说二遍,冷声道:“退下!他所用的功夫,是祭影教武学的克星,你不是他的对手,不用再丢人现眼了。”
    夏庄主听到“丢人现眼”四字,脑中登时热血上涌。他本就是为利益之需,暂时依附江冽尘,绝不如一众魔教旧部,能够事事言听计从。闷声应道:“是。”转身刚走出几步,忽然怪叫一声,转身又向李亦杰冲去,这一回舍了方便铲,双掌同时拍出。
    李亦杰此时警觉性、过招间的应变速度,已俨然跻身入江湖上一流高手之列。虽然事发突然,但他几乎是出于本能反应,抬掌相迎。四掌相碰之时,自然再度施以巧劲,将夏庄主的内力转了个弯,还施其身。夏庄主一声惨叫,身子直向后翻跌,落到江冽尘脚旁,成球状缩作一团,咳血不止。
    江冽尘震怒道:“蠢货!不听命令,死了也是活该!”夏庄主忍着齿缝间涌出的鲜血,咬紧牙关道:“属下只是想为主人挽回尊面……那……那小子只是运气好,给我机会,我一定能杀了他!”江冽尘一脚将他踹倒在地,冷声道:“简直荒谬,哪个要你杀他?”
    李亦杰顾不上这一边争端,连忙奔到南宫雪身侧,手指抬起,颤抖着抚摸上她的脸,轻声唤道:“雪儿……”仅此一声,已感鼻中酸楚,几欲落泪。想问她现下可好,这几日可有受苦,太多言语哽在喉头,竟连一句也难以出口。
    还是南宫雪先道:“师兄……你为什么会来这里?你不该来的……快走啊!太危险了,听我的,快走啊!”一开口便是连声催促,急得语无伦次。
    李亦杰道:“傻瓜,知道你有危险,我怎么可能抛下了你,独自逃生?要走,咱们就一起走。”南宫雪急道:“你不是七煞魔头对手,何况眼下情势对咱们不利,你知道这火山……”
    李亦杰强笑道:“怎么,对你的准丈夫我,就这么没信心?”他几句话难以哄得南宫雪转忧为喜,连带着自己心情也沉了下去。同时想到一件至关紧要之事,问道:“雪儿,你怎会落到夏庄主手上?”
    南宫雪听他这一句问话,两人本就心有灵犀,已深明言外之意,眼眶一红,道:“许多事还是不要深究的为好。你只要知道……我是自愿来的,就够啦。”
    李亦杰急道:“不成!我一定要知道,那个人究竟是谁!”此时心脏也是禁不住的怦怦直跳,虽然他已隐约有了答案,但仍是担心从南宫雪嘴里说出那个熟悉的名字。他更不知到了那一刻,自己是否真能有足够决心,与她为敌。南宫雪剧烈摇头,泪水一滴滴飞溅在他脸上,泣道:“师兄,大敌当前,求你别问了,别再问啦!”
    李亦杰看到她手足依然捆绑着,暗骂自己糊涂,绕到木桩后,提剑便砍。不料那几根绳索看来极细,等一剑砍到,才知韧性也是惊人,几乎是砍到何处,便紧随着弯到何处,难以着力。
    李亦杰一计不成,索性用起了最笨的法子,走到南宫雪身旁,要为她直接解开绳子。而那几条捆缚距南宫雪身子贴得极紧,感到他手指相触,不免羞红满面。
    李亦杰手指在几根细丝间难以灵活周转,甚至连线端也难以握紧,闹得手忙脚乱,始终苦无成效。正急得满头大汗,抓耳挠腮之际,忽听南宫雪一声痛苦**。若是自己所见不错,那几根细丝分明是勒得更紧了。
    夏庄主运功调息半晌,功力已恢复了七成,看到李亦杰窘境,颇有些幸灾乐祸,道:“别白费力气了,那是我夏家的秘宝,以天蚕丝为主料,混合鲛绡、头发等等制成,是至极柔韧之物。寻常刀剑砍它不断,若是解法不当,处于其中之人越是挣扎,便会缠得越紧。”
    李亦杰变色喝道:“那你说,要怎样才能解得开?”
    夏庄主淡淡一笑,识相地闭上了嘴。江冽尘冷冷道:“你以为本座会让你知道?能赶上见她最后一面,实属不易,你应该知足了。本座就看在咱们相识一场的情分上,破例开恩,让你们死在一块便了。还有什么遗言,尽早留下。”
    李亦杰头颈低垂,道:“不要猫哭耗子假慈悲了,哼,你也配将‘情分’二字挂在嘴边?这座火山,很快就要爆发了,是不是?我们几个,现在都站在死亡的边缘,一个都逃不掉,别以为我一无所知……这就是你打的如意算盘?”此时额角有乱发散下,盖住了一边眼睛,同时却也衬得他话声仿佛处于悠远之境,虚无缥缈。
    江冽尘虽感惊讶,更多还是自傲。淡淡道:“消息不慢嘛!可惜你只说对了一半,死的人是你们。你们这些人都将成为本座重生的祭品,死前所有的怨恨、不甘都将转化为精神念力,给我重塑新身,有如泥土提供养料。当前对我的恨意越强烈,到时祭品的作用,也就能发挥到最大程度……”话音未落,夏庄主忽然惊呼出声,怒叫道:“火山将要爆发了?这里的人都得死?那你……你要我怎么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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