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亦杰一怔,回身叫道:“原伯父?”这正是原庄主在旁以“传音入密”向他说话。本来武功极高之人,纵然听不到话声,也能觉出空气中细微震动。但原翼既无意识,便不必担心他有所觉察。
    李亦杰不会这门功夫,声音是实实在在的传了出来。正自揣摩他话中之意,耳边又传来一声冷言,道:“我不是早就警告过你,在同我交手之时,不要分心的么?”再忙转身,棒端已至额前。
    李亦杰身形向后仰作弓形,叫道:“慢……慢着!暂且停手。”原翼无意置他于死地,依言收回棍棒,等他认输下山。李亦杰干笑道:“你的武功很厉害,以我二人如今的实力,不是你的对手。”原翼哼了一声,仿佛是说“知道就好”。
    李亦杰赔着笑脸,道:“所以麻烦你通融些时,让我们到一旁商量战略,再来给你比过。如何?反正你武功这么高,也不吃亏……”原翼打断道:“我无所谓。你们两个在我眼里无非是蝼蚁之辈,无论再怎样挣扎,都不是我的对手。既然是你不死心,那就随你们的便。”
    李亦杰刚得宽赦,又得寸进尺,道:“那些事,没试过又怎能知道?待会儿我们要拟定的,可是非常秘密的战略,你要是偷听,那就不算数了。就算再给你打赢,也算不得真本事。”心中暗叹这几句话倒如小孩子打赌一般,又不知对一个心志皆丧之人,激将法究竟有无用处。
    原翼冷笑道:“哼,谁屑偷听!你们便是商量一年,也不可能反败为胜!我绝不会多听一个字。”
    李亦杰道:“不必一年,只消片刻工夫,也便够了。”此时的原翼既无神志,当无心机,他口中的保证,绝非故使奸计。匆忙拉着原庄主避到一旁,压低声音道:“原伯父,我思前想后,还是我留下来拖住原兄弟。就拜托你帮我救回雪儿……恳求您了!”
    原庄主倒未料到他会说出这番话来,皱眉道:“这……恐怕不大妥当吧?雪儿既然处于危难之中,她最盼望的,当然是你像英雄一般从天而降,救她逃出生天……我还是不凑你们年轻人的热闹为好。”
    李亦杰苦笑道:“我跟雪儿之间,对彼此的实力都是心知肚明。何况,我们曾经共历患难,真正的感情,不必在她面前多出无谓风头。只是眼前这一战,对您委实太残酷了些,我不能那么自私,让您独自面对这般两难局面……”
    原庄主故作欢颜,笑道:“你这小子,说得尽是什么话?刚才没听翼儿讲过么?七煞魔头可是亲自坐镇山顶,你就想将这样的麻烦甩给我?你不能太自私,所以遇着强敌,也要给旁人留些面对之机?”
    李亦杰苦笑摇头,没等他开口解释,原庄主拍了拍他的肩,神色郑重,道:“行了,亦杰,你的好意,伯父心领了。但人活在世上,总有些必须面对的难关,也有他必须去做的事,必须完成的任务,这是任何人都替代不了的。好比你同七煞小子,便是一对注定的冤家对头,争战多年,始终未能分出高下。同时,你们又是两种全然相反的个体,身上所带有的,恰恰是主导光明与黑暗趋势的不同力量。你胜,则世间重获光明;他胜,则世间遍布黑暗。但能够了断这场危厄,最终与他决出胜负之人,只有你,也只能是你,没有第二条路可走。至于我……本来我从不信命,但此时此刻,或许我们父子间,所面临的当真是一场宿命之战。我相信那傀儡之术虽然能操纵人的身心,却还不能令他彻底迷失本性,做出大逆不道之事。即便不然,我此前作恶太多,让我死在亲生儿子手下,也算是天道报应。”
    李亦杰还想开口,原庄主故作爽朗,笑道:“去吧!何况我也正想见识一下,我家翼儿的功夫,究竟已经进步到了何等境地。有幸看到儿子在不断成长,作为父亲,也就别无所求了。”闭了闭眼,再张开时却射出一道凌厉光束,道:“时间有限,别在此处磨蹭!”这一句已是命令成分居多。
    李亦杰咬了咬嘴唇,情知事态如此,无可逆转,道:“原伯父,如果你执意与他交手……就请答应我一事,只能将他当成魔教傀儡看待,而不是您的儿子。”原庄主苦笑道:“抚养二十载的儿子,哪有说不是就不是的?”李亦杰还想再说,但想到南宫雪那边情势更是危急,还等着自己相救,忍着心头忐忑,点了点头。两人又低声商议几句,走回场中。
    原翼负手而立,听到脚步声响起,半转视线,如恩赐般瞥向二人。冷笑道:“哦?这么快就回来了?再多耽些时,我也等得。我不是说过,你们就算商量一年,也不是我的对手?”
    李亦杰一摆手打断道:“啰嗦什么?怕了不成?现在要想认输,还来得及啊!待会儿一定战胜了你,若是败得太惨,可别哭鼻子。”说着腾身跃起,一剑向他扫去。原翼仅将短棒一转,便轻易格开了他攻势,道:“一起上吧。你一个人不成。”
    李亦杰笑道:“嘿,谁要你来关心了?我们要怎样配合,那是我们的事,你只管持着心理准备就是。”原翼淡淡道:“原来是战略的一种?好,我明白了。”随之面色一沉,棒端直扫向李亦杰腰眼。
    李亦杰腾身而起,一个跟头后空翻出,原翼跃步紧逼,仍是如先前一般攻到。李亦杰也招式不变,持续向后翻身纵跃。原翼连攻数招,冷笑道:“呵,根本还是老样子嘛?说什么无敌的战略,也怪我愚蠢,竟然会对你抱有期望。”李亦杰笑道:“胜败未分,妄下断言,吃亏的可是你自己。”忽然朝旁侧转,握住棒身。同时提剑刺出。
    原翼身子一侧,冷笑道:“怎么,你以为这样就能对付我?”手臂上运满内力,喝一声:“起!”长棒圈转,将李亦杰甩了出去。李亦杰身子轻飘飘的飞行,好一阵子才落地站定。原庄主同时抢入战团,挥剑架住攻势,使一招“飞沙走石”,立时身侧土石以他为中心,形成圆弧圈转。
    原翼皱眉打量着,不消片刻,便已辨明阵眼。棍棒轻轻一挥,那一堆转动极快的土石登时失却生机,纷纷跌落。原翼淡笑道:“恐怕你们的新战略,并无用武之地,这可真是十分遗憾的了。”
    原庄主脸上竟也渐露出笑容,道:“你错了。我们的战略,已经成功了一半。”原翼眉头登时拧紧,转眼一瞧,便见李亦杰落地后并不杀回,反而向山上快步奔行。这战略的目的,本就是让李亦杰得以绕开他,先行上山,确实可说是取得成效。
    原翼目光阴沉,道:“哦,兵分两路,先让他借回旋之力越过阻碍,再使一人来牵制住我……我明白了,是我大意了。但你以为,我会让他轻易逃脱?”“嗖”的一声,一枚“七步碎心镖”便向李亦杰后脑冲去。
    李亦杰刚跑出不远,忽听得背后破空之声。忙将头颈一低,看到暗器在眼前飞过,长剑一挥,将其拨到一旁,脚下片刻不停。原翼冷哼道:“算你小子运气好。这一次,便叫你变成马蜂窝。”双臂交错,指间各扣五枚飞镖,再抬起时,“嗖嗖”连声,十发攻击齐向李亦杰袭到。对他而言,已可称得上铺天盖地。
    然而还未等飞镖用足火候,忽见人影一闪,原庄主跃到半空,手中长剑连连挥舞,只听叮叮叮叮数声不绝,竟将飞镖一枚不差的挡了下来。道:“原公子,你现在的对手是我,也请你稍为认真些,别将我视如无物,可否?”
    原翼哼了一声,又恢复了棒端斜指地面的起手式,道:“还不赖嘛!有两把刷子,刚才为何不拿出全力?也罢,李盟主赶得快,不过是送死去的,我又何必苦心相拦?好,那就跟你比划比划。”
    原庄主微微一笑,事到临头,他情绪反倒转归淡然,道:“翼儿,咱们父子之间,可有很久没像今日这般认真较量过了。你尽管拿出真本事,也让我开开眼界。”原翼目光在他脸上游移,语音低沉,道:“父亲……‘大人’,是么?放马过来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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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火山剧烈震动,连带着先一步上山的四人也受到波及。夏庄主、柳庄主各自运功稳定身形,平庄主却不住咳嗽,脚步东倒西歪,忽感手臂给身侧一人扶住,压力立时减轻不少。转头一望,却是南宫雪一脸关切,问道:“平前辈,您不要紧吧?”
    平庄主脸上一红。想到曾将她囚禁在牢中,以她的性命威胁李亦杰,又逼她乔装混入魔教内部,替自己窃取情报,不惜将她置身险境。而今平家一旦落难,昔日家丁都不知到了何处,又给同宗兄弟出卖,直如众叛亲离,而此时留在身边尽心照料的,却是自己一再对不住之人。
    连他也感到羞愧无地,涩声道:“我没有事……南宫姑娘,以前都是我对不住你,我们平家庄……也欠你的人情。现在你还是别管我了,至于瑜儿那丫头的话,你只管当做胡言乱语,不必搭理……”
    南宫雪微微一笑,明媚如三月春风,道:“不,我不是因为听她摆布。平先生,我从来就不喜欢受人命令,我只是将您当做一个年迈的长辈来孝敬您,照顾您,与她的威胁无关。以前的事,既然已经过去了,还提它作甚?您愿意成全我和师兄,我很感激您,早已经不怪您了。”
    平庄主叹道:“只怪我当初糊涂!早知道,你是这样一个善解人意的好女孩,我也不会执意拆散你和李盟主……我家那野蛮的丫头,没一点儿女孩子的温柔,哪里比得上你半点了?压根就配不上李盟主。”叹一口气,又道:“也都怪我,陷入这般有死无生之境,却将你也一道牵扯进来……”
    南宫雪摇了摇头,道:“没关系的。七煞魔头和韵贵妃一心置我于死地,就算不为今日之事,他们早晚也会另寻契机。与其逃避,不如坦然面对……”两人还未说完,忽听身旁夏庄主一声大喝:“你们在嘀嘀咕咕说些什么?别以为我不知道是在骂我,怎就不敢大声些?磨磨蹭蹭的,耽误时辰,我要你们好看!还不快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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