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世韵面色一僵,她先前确是讲明过对魔教过河拆桥之计,那只因她见着时间已晚,料想江冽尘或许对她的邀约不屑一顾,根本不会前来,何况当时部署战略,正自得意,怎留心祸从口出?
    此时也唯有极力挽救,道:“你这是想到哪里去了?我从前指使人剿灭祭影教,确为我的不是。但人死不能复生,山川不为兴亡改,现下本宫已向你告过了罪,还要怎地?你总是抓着陈年旧事不放,认准昔日敌对,就定须得一生一世当仇人……本宫在此承诺,也请在场的诸位前辈做个见证,如若此番如我所愿,我大清便立血煞教为国教,再不准鄙陋小派肆意轻薄。你不愿拘泥于礼法,我也可以对你网开一面。从前种种罪行,既往不咎,这样,你还是信不过我?我可没有那么傻,怎叫做挑唆你同朝廷鹬蚌相争?难道你便将自身与那群卑微无用者相提并论?”这一回可算软硬兼施,不信他再会不为所动。
    江冽尘稍顿半晌,道:“哦?果然好口才。本座一早答应过霜烬,让他拿回应得之物。要扶我的义子登基,那自是全无问题,不必同你商量。至于你的事,一切免谈。本座此番前来,并不是应你的邀约,无非来瞧瞧小徒可还安好。若此,我也不必多所逗留,这就告辞。”说罢起身离席,却是全不给沈世韵面子。
    多尔衮原就想拉拢江冽尘,好在玄霜也是自己手中棋子,利用他与沈世韵离心离德之机,详加游说,令他完全归入己方阵营,情势自当大是有利。
    若是运气够好,还可借机扳倒韵贵妃势力。同时站起,劝道:“江圣君,大家既已结为同盟,彼此就都是自己人。处事前自当商议周全,以保万无一失,何况又是这一件关系到各人身家性命的大事?”
    江冽尘不屑道:“谁跟你们是自己人了?本座前几日还是乱党,便是日行千里,也没有这般快法。何况世上又哪有万无一失的?所谓的计划周全,不过是有助于无能者尽量避免疏漏。本座尽可担保,不论有何任务交待,我都不会失误,如此可否?那几句废话,少在我面前现眼。”
    众人见他狂妄自大,碍于多重不便,敢怒不敢言。上官耀华自认享有特权,手腕给他抓处又始终隐隐作痛,再忍不下心头火气,顺手捡起一只茶盅,在桌面重重一敲,道:“我看从头到尾,就属你的废话最多了吧?你要是不愿听,谁还勉强你来着?同时嘴巴也一并闭上。你不当碎嘴婆,也没人疑心你是哑巴。”
    旁人见他敢公然与七煞圣君挑衅,有几分佩服他的勇气,但更多的还是嘲笑他不自量力,抱有几分看好戏心态。只是江冽尘对他确有优待,只向他投去一眼,自语道:“胆子倒不小。”话虽如此,却是当真坐了下来,其后也不再多言,直将众人看得一愣一愣。
    沈世韵暗松一口气,不仅暗骂江冽尘是有意刁难,等自己权位坐稳,定要他死得比暗夜殒更惨。暗中深怀满腹狞恶,面上却故作如释重负,道:“如此甚好。到时单说逢场作戏,不知李卿家站在哪一边?”
    魔教公然兴兵作乱,危及京师,不论结果如何,对武林局势影响也自不小。李亦杰身为武林盟主,若是在得到消息后,仍能置身事外,倒要令旁人起疑。而以他身份,无论是相助哪一方,对情势必将有扭转乾坤的推动。众人听得谈论,数十道目光都聚集在了他脸上。
    李亦杰双拳紧握,咬牙道:“我早已说过,满清之孽犹可恕,魔教奸贼誓不可饶!想来中土与满洲固有争端,也仅局限于种族之见、地域之别!双方如有诚意,坐下来妥善相商,未始不能化解矛盾!但魔教狗贼狼子野心,无可救药,不说为武林主持公道正义,单为无影山庄、为我华山报灭门之仇,我也定要让你们这肮脏的毒瘤永远消失!当真动起手来,我可管不得你有能耐巴结上什么人,也不管你的后台如何大有来头,我李亦杰,头一个就要你偿命!善恶到头终有报,你一切的罪恶,都必将付出代价!且看苍天究竟是不是瞎子,懂不懂分辨是非正恶!”
    他有意提起无影山庄灭门惨案,正是有意提醒沈世韵,别为了一点蝇头小利,甘愿向仇人妥协,出卖自己的良心。然而沈世韵面容端正,居坐正席,却是瞧不出半点反应,就如无影山庄血仇同她本就毫无关联。这一眼不仅令李亦杰大感寒心。
    江冽尘淡淡一笑,道:“乐意奉陪。李盟主,不必发偌大火气,或是你自知无以取胜,便先同我逞口舌之快?本座不妨告诉你,你所谓的苍天并非无眼,只不过,是个势利眼。否则为何这世间贪官污吏,横行无道,只因手中握有零星小权,便能主导世间,上至政法无道昏庸,下至百姓不得安生?以你我今日实力之别,不等操动干戈,你就早已输了。”
    李亦杰咬牙道:“胜负未分,你不要过于自满!”
    沈世韵打断道:“够了,本宫对二位同等倚重,何必徒做无谓之争?李盟主,我看如今心结最重之人,倒是你了。能否暂时摒弃成见,抛开私人恩怨,专心为本宫效力?等此事一了,我来代你们主持公道便是。这样好了,此番行动中,谁的贡献较大,我就答应他一个条件,如何?”
    江冽尘应道:“一言为定。待到事成,我就要……”视线转向南宫雪,最终定格在了她脸上,淡笑道:“她的人头,给我献上。”
    话音刚落,李亦杰与上官耀华同时拍案而起,齐声喝道:“不行!”说罢对视一眼,各自语塞。江冽尘似笑非笑,道:“承王爷,李盟主一力维护他的女人,也还是个道理,你来凑什么热闹?”上官耀华皱眉道:“事关兄弟之义,又岂是你这畜生所能领会?”
    李亦杰则是情绪激愤,道:“雪儿是与此事无关之人,为何要将她牵扯入内?难道这还叫做抛开私人恩怨?究竟是谁要抓住那陈年旧事,反复纠缠?依我看那条件也不可漫天要价,若是有违江湖道义,怎能助长他气焰?”
    江冽尘道:“你自然不必理会我。这也不过是一点赌注而已,只看你这等慌张,未战先退,要为战败讨价还价,足见你从未想过全力以赴,途中更不知几时受外因所扰,另生变故。怎么,韵贵妃,别怪本座没提醒过你,这样的下属,你也敢用?”
    李亦杰恭敬行礼,道:“韵贵妃,要我同他共事,而能不生嫌隙,和睦共处……很抱歉,我现在就可以答复你,决计办不到。你若有意,尽可去寻旁人,我不过是个后辈低人,不足以担此重托,但最起码,我还讲究一点最基本的良心!这个赌注,从一开始就不公平。皇上是我的兄弟,我怎能勾结外人来背叛他?”
    沈世韵眼中尽是冰冷,道:“不能背叛一个过了气的皇帝,那就可以背叛本宫了,是不是?李盟主,我也不妨告诉你,汤少师已然与我对立,希望你不要选择这一条路。因为对于背叛者,我从来不会手下留情。”
    李亦杰身子一震,道:“什……什么?你说远程他……怎会……”但紧接着想到汤远程已不再是当初长不大的孩子,自有他独立的一套思想见识,是非轻重,总有其评判标准。往日无知爱慕,在残忍现实下终将支离破碎。
    沈世韵点了点头,毫不留情的击溃了他心中幻想,道:“这世上没有永远的朋友,往日里关系再何等亲密,一旦政见相左,最终也都会成为不共戴天的死敌。在这方面,与其信任嘴里口口声声叫着为你好的君子,倒不如与目的相同,足以齐心协力的仇敌合作,哪怕最终的结果,不过是互相利用。好比本宫与江大人,亦可干戈化为玉帛。非是我不明事理,只因人生在世,若连立足根本也无法保证,还谈何复仇?若只一味争强好胜,不正给对手占得先机?”
    南宫雪冷笑一声,与李亦杰并肩而立,道:“韵贵妃娘娘,其实这正是你的目的吧?你利用我们,却又不愿支付酬劳,同时又担心放任我等坐大,将来有样学样,使你费尽心思夺得的地位,终致不保。因此你想调动三方势力,生死相争。先死的唯有抱怨运气差劲,即连得胜者,也早元气大伤,到时不费吹灰之力,就能给你灭了。这一招反间计,用以借力打力,传衍至今,早已不知给多少人化用过。实话对你说吧,我同师兄今日来意,原本也想略施小计,令朝廷与魔教先一步拼得你死我活,同时养精蓄锐,巩固正道势力。料不到娘娘却来先下手为强,想必魔教也是怀着相同居心,才肯答允。唯有当今圣上心地仁慈,便给贪官污佞可乘之机,瓜分利益,兜揽朝纲。乱斗到了最终,胜负未定,倒是你大清先落得一个亡国之祸,到时谁还来理会你这前朝君王的后妃?恐怕汤少师正因心地仁善,不愿与你同流合污,方有今日之举。我师兄尚自顾念着与你的交情,不忍直言,可我知道这一些话,他憋在肚里,定然难受,我就代他说了。有何冒犯之处,还望你多多包涵。”
    沈世韵眉眼轻挑,道:“哦?当真是好一张伶俐的小嘴!就可惜说出来的话,不怎么讨人喜欢。你的项上人头,本宫也想要了。”
    江冽尘道:“凡事讲究先来后到,这个女人,是本座先看中的。我要她的命,同你们那些闺阁女子忸怩作态、醋海生波的毫末恩怨不同。让给我。”他两人竞相争执,倒似南宫雪死局已定,而他二人不过是来商议分尸而已。
    李亦杰咬紧牙关,道:“韵贵妃,你老实对我讲,如果我们帮了你,你到底想怎样处置皇上?此前说过的话,算是不算?”
    沈世韵冷笑道:“皇上?到时只能叫做废帝吧?”见李亦杰脸色沉痛,忽然淡淡一笑,道:“好,李卿家,只要你答应助我,本宫可以给你担保,到时他肯乖乖听话,我就尊他为太上皇,衣食无忧,另有享不尽的清福,你可满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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