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宫雪冷冷道:“不是你是谁?我早该认清你的为人,土匪窝的二当家,还能是什么德性?以前总想给你一个改过自新的机会,却原来……没有人估错你的价值,而是你本就该处在那般低下位置。倒是我看错了人。”
    上官耀华听着她一副哀伤语气,登时怒不可遏,扬手指向平公子,咬牙切齿的道:“好,好,你宁可相信他,也不相信我!用不着你来假惺惺的同情我,你好,你真好……我走!还不成么?”说着转身冲了出去。
    平公子看了看南宫雪,苦笑道:“彼此相处,有些小摩擦也是在所难免。你别同他赌气,或许……他也是口不择言吧?我这就去追他回来。”南宫雪不悦道:“追什么?都是他无理取闹!平公子,此事实在是……有口难言,我还该代他向你道歉才是。”
    平公子淡淡道:“别说了,我都知道,那群杀手是他找来的,是不是?无非是他不大舒坦,出出火气罢了,反正并没如何严重,若能让他心里舒坦些,就随他去吧。”
    南宫雪心下又是羞愧,又是感激,道:“阿华就是这样的脾气,蛮横起来六亲不认,倒不是有意与你为难……单从这一处看来,他心眼狭小,品行比你是远远不及。”
    平公子微微一笑,道:“姑娘谬赞了。男人总有虚荣之心,为了守住自身风头,不惜与闯入者为敌,均属寻常。待会儿你别再对他发脾气,大家好说好商量就是。”
    上官耀华一口气从客房冲出,疾冲下楼,脚步踉踉跄跄,几次险些直跌下去。一出客栈,登感冷风拂面,心里却逐渐软了,暗道:“赌一时之气,又该如何收场是好?阿雪太过单纯,总爱轻易相信旁人,做她的同伴,就该帮她认清才是,怎好乱发脾气?如今必是正称了那平公子心意……”
    况且留南宫雪与那深藏不露的阴险小人独处,也实是难以放心。但他傲气极盛,若是寻不到一个台阶下,绝不肯自行回头。刻意放慢脚步,只等有人来拉住他。那时就可趁机再耍几分脾气,最终全充作居高临下的施舍一般,也好挽回这桩不快。每行一步,心中就凉过一分,生怕南宫雪也下了狠心。互不妥协,这个僵局便得造就平公子这位渔翁。
    行出五、六里,已到了街尾拐角,背后忽然响起急促的脚步声。静夜中听来,却是沙沙作响,那人想必轻功极佳,而又稍露半分,正要他得知自己的所在。有这份心机武功、来同他开玩笑之人,不做他想。默默站定,果然平公子赶了上来,在他肩头轻拍两下,神情极是随意,笑道:“这算是多大的一点事情,也值得兄弟闹脾气出走?看来你的火倒是大得很。”
    上官耀华明知方才之事全给他一手搅出,听他冷嘲热讽,尽然一副撇得一干二净神态,刚熄下的怒火瞬间点燃,冷冷地道:“用不着你来猫哭耗子假慈悲,我不稀罕看你唱戏。”
    平公子面上仍是一派温文,笑道:“我听不懂你的意思。你刚才无故与那位姑娘起了争端,心中不快,那也不能效法疯狗,一味乱咬人啊?女孩子发脾气,就是等着叫你让她。看兄台潇洒帅气,本道是位风流倜傥的公子,想必游戏花丛已久,经验十足,怎地连这些道理也不明白?看来,你还嫩得很啊?”虽是微带笑容,言语却句句尖酸。
    上官耀华大怒,猛然转身与他面面相对,道:“少给我打马虎眼,你骗得过阿雪,却骗不过我。我不知你这来历不明的家伙究竟是什么身份,却也明白,你刻意创造机会,以一副恩公的高贵姿态,强来与我二人同行,一开始就没安着好心。就为你罪恶的阴谋,我已探知一二,你便要一心排斥我,可惜一切没有你想象的简单。你是七煞魔头的部下,不必狡辩,直接回答我,是与不是。”
    平公子摊了摊手,温和已失,笑容却依旧不减。只是此时更似成竹在胸的自信,对敌人轻蔑的从容,道:“原来如此,前些日子我与下人说话,想来是给你偷听去了?本来我还想给你留几分面子,你偏偏不要。趴着旁人壁角偷听,算不得什么光彩作为吧?你又比我正大光明到了哪儿?”
    上官耀华咬紧下唇,口舌生硬的道:“是又如何?否则怎知你居心险恶?给你剥得只剩一张皮,再来空谈正直?我不是那些假仁假义的正派大侠,不会看重身外虚名,更重于性命。人生本来就该有所为,有所不为。”
    平公子大笑抚掌,道:“很好,说得好!你这么爽快,那我也就痛快些同你说了,接近你们,的确是出于那位‘七煞圣君’授命,但以他的身份,还不配做我的上司,我也不是他的部下。我俩究竟是何关系,留给你慢慢去猜。既然说了,索性也就说个彻底,免得将你吊在半空,过不了几天,又要来闹一次别扭。不仅如此,刚才那群杀手,都是我自己找来做戏的。你不是正想试探我么?却又担心惹那小丫头生气,故此犹豫不决?为人太婆妈,是成不了大事的。所以我就来帮你下一个决心,你看结果如何?成效似乎是出人意料的好啊?瞧,你们还敢自称重情重义,利用这个弱点,当真要挑拨起来,略施小计,丝毫不费吹灰之力,简直轻松得连我自己都觉着太过无趣!否则你一走了之,咱们的游戏也就结束了,我又何必再来追你?如今我诚心邀你回来,不是给自己制造威胁,而是因为我有信心,我有必胜的把握!你不过是留在棋盘上,一颗任我操作的棋子罢了。”
    上官耀华听他这一番言语,心头怦怦乱跳,当一个日夜期待的大秘密终于毫无保留的展示在自己面前,又是由主角亲口承认,这份悲喜混杂,怎能以言语所轻表?
    但听平公子言辞狂傲,心头又升起了一决高下的雄心。冷笑道:“谁说我要逃?你想错了,我从来就不是你所谓重情重义之人,为全大局,我同样可以牺牲小利。这条胳膊,以前我总羞于启齿……”
    将空荡的袖管扯起,自嘲般甩了甩,道:“这就是给我自己砍断的,连眼睛都没眨过一下。如果以为我是个软弱可欺的小绵羊,那你就错了。我以前的身份,或许你还不知。但不论你在何地,都该听说过武林第一黑帮青天寨,就连你的主子七煞魔头,当年祭影魔教的声势也在其下。我在寨中的地位,说出来只怕吓死了你。老实给你说,我有意离开客栈,便是一早知道你不会任由游戏告终,一定会来求我,能感受到将你踩在脚底的胜利感,不枉我平白受这通冤枉气。我一直想查明你的身份,此事你是知道的,方才略施小计,终于引得你亲口承认。这一出戏,看似由你略占优势,实则最终的胜者,却是我。”
    平公子哈哈大笑,道:“有趣,实在有趣!你真是一位令人尽兴的朋友!青天寨是么?自然听说过,不就是六年多前的那个‘曾经的神话’?到得今日,覆灭得如此狼狈不堪,给残煞星不费一兵一卒,就挑了个底朝天,其中还少不了你程二当家推波助澜,一把及时火,毁了太行山的根据地,跟在朝廷屁股后头,还自以为有多得意?这青天寨的名头,提起来简直就是一个笑话!哼哼,就算你让我承认了又怎样?那不过是给你的胡乱猜疑,下了一个一文不值的论断而已。除此之外,现状仍然一如前时,没有半分改变!经这一次教训,那小丫头对你的心胸狭窄,必将印象深刻,你要是再敢在她面前乱说乱动,只能算作找不自在。同时,你肯为我树起免费的牌子,在下是感激不尽哪。至于我究竟是什么人,你迟早都会知道。我想,一个伟大的谜底,还是由自己亲手揭破,比较有趣得多。”
    上官耀华听他竟能准确道出自己身份,又知自己便是曾经的程嘉华,一时间惊愕不小。随即又想,这小子消息灵通,既有意前来套近乎,必然是将两人过去一应经历打探详实,先立于不败之地。既然如此,在气势上也绝不能输了给他。学着他冷冷一笑,道:“别像个白痴一般,只会胡吹大气。还不知谁才是笑到最后之人。”
    平公子眼珠一转,揽过他肩,笑道:“成啊,就冲你这一句话,我同你打了这个赌。只不过本少爷从小到大,除去刚刚出生之时,还从没尝过,哭是什么滋味。怎样,现在要不要跟我回去,随时蛰伏在我的身边,借机找出线索,来揭穿我的阴谋,在那个小姑娘面前大出风头,英雄救美?”
    上官耀华道:“不劳阁下操心。回去,自然要回去!既然你如此诚意相邀,我又怎能不领你的情?”心中暗暗盘算,他肯承认,可不是绝无用处。那么从此便可跳离黑暗中摸索的窘境。但有方向可循,不信他不露马脚。
    两人一道回至客栈。南宫雪态度冷淡,上官耀华则与平公子佯装亲密,谈笑风生,连称是误会一场。那杀手一事,此后三人心照不宣,谁也不再提起了。
    旅途中上官耀华每见平公子与南宫雪神态亲昵,虽然一颗心犹如浸泡在醋坛子中,但此时总能警告自己“小不忍则乱大谋”,等揭穿他虚伪的面目,才是真正的志得意满之时。在此之前,还是暂时韬光养晦,闭口不言的为妙。
    南宫雪本来心肠极软,见上官耀华当真有所转变,不再挤兑平公子,只道他当初一时糊涂,如今终于认清错误,有所悔改,心下也极是欢喜。三人维持着面上的和平,心中所想,却是各不相同。或许在这错综复杂的攻心战中,最自在的还要属南宫雪了。
    好景不长,这一天一切仍如往常,马车在大道上一路飞驰。上官耀华虽然隔着车厢,仍极力“眼观六路,耳听八方”,一阵阵翻滚的浪涛拍岸声传入耳中。他对路径再如何陌生,总也明白,能见海浪之处,必与荒野沙漠远远背道而驰。心下当即警钟声大作,抬手在厢壁重重敲击,叫道:“停车!停车!给我停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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