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近我好像渐渐想通一些了,上次跟汤师父谈起,他说我还太小,不懂得真正的爱情,只是贪图新鲜,看到一时的迷惑,乃至于错觉,便信以为真。其实另有一个关键,我从小就见识着后宫众妃嫔为了我皇阿玛,整日里爱来爱去,又是争风吃醋,热闹无比。我也加以模仿,才会一本正经的说什么娶小璇当嫡福晋之类的傻话。我的确是对她有几分好感,但既然她根本不爱我,勉强来的也不会有真正幸福。虽然世人常说,爱情不仅是一见钟情,还是可以培养出来的。但我堂堂的阿哥,未来的太子,为何要去迁就一个女人?将来我真正娶的老婆,不仅为了皇家传宗接代,她定要很爱我,心里只有我一个。不过小璇么,还是我的一个好朋友,将来谁敢欺负她,我一定帮她出头。即使是我师父,也不能例外。”
    上官耀华没听过几句,就知玄霜是有所误解,但他既已开了头,总不便再打断。耐着性子听过了他一通长篇大论,已是有气无力,道:“我可没问你这个,你便是娶一百个福晋,我也不来关心。只是有关那个丫头的身世,给我详细讲讲,成么?”
    玄霜闻言一惊,立时警觉起来,道:“怎么,是福亲王让你问的?”
    上官耀华心知要是照实说,他定然不肯回答,但叫他说谎,一时也拉不出合适的挡箭牌来。情急中唯有含糊带过,道:“你别管是谁叫问的,只是我……我是你的兄弟,你连我也不肯据实相告?”
    玄霜不用细想,也知是福亲王的又一重阴谋,心想:“索性给他来个半真半假,看那老狐狸还敢有什么怀疑?”
    于是清了清喉咙,也摆出一副神秘象应景,低声道:“她是摄政王的义女,这你是知道的。入吟雪宫为婢,表面推说是叫她多加历练,其实明眼人都知道,太皇叔野心极大,不满足于现下‘无冕’之状,总想着皇袍加身,跟福亲王也差不多。但他要是动作过大,难免落人口舌,为了避嫌,才叫他的义女深入皇城内部,设法打探宫中情形。这许多年,她一直在悄悄传递情报。我不想害她,往往是睁一眼闭一眼;但我又是忠孝两全的好儿子,不能眼睁睁看皇阿玛的江山葬送在她手里,所以就暗中做些手脚,阻止她得到情报。再故意透露些无关紧要之事,以便她到太皇叔处交差。说到上次,江湖中传得沸沸扬扬,赴各大山头,单枪匹马打伤各派掌门的那个魔教妖女,就是她奉摄政王之命假扮的。不过也别以为她武功有多高明,其实比我还不如,只是因为她带了七煞残影宝剑。还有,小璇自打认得了我师父以后,心里只剩下爱他,我看也找不出什么可利用的宏图远志了。太皇叔这一回可要失策。”
    上官耀华全神贯注的听着他说,这一些消息,他在探听中便已查得了个大概。但想这常规之言,苦熬过去即可了事,是以总不敢稍有懈怠。而玄霜说到此处,就停了下来。这正是到得紧要关头,急问道:“然后呢?你再说啊!”
    玄霜道:“就是这样了,还有什么然后?”上官耀华充了这半天的木雕,竟就换来一通早已滚瓜烂熟的情报,怎能甘心?还道是玄霜给他开的一个玩笑,道:“你说还有什么?那丫头进摄政王府以前,是什么来历?”
    玄霜一脸无辜,两手一摊,道:“我怎会知道?”
    上官耀华给他气得几乎当场吐血,表情连连扭曲,似笑非笑,似哭非哭。极力做着手势,尝试给他解释清楚,道:“你跟她,那个,关系那么好……咳咳,都到了谈婚论嫁的……那个,怎会不知道她的身份?换言之,你怎能连你真正的岳父姓甚名谁都不知道?”
    玄霜笑道:“她没跟我提过,我也不问,那又怎能知道?你以为我是未卜先知的活神仙不成?哎,你知道,她可不简单……”说着又重复了一遍“心机深沉,相处日久,仍瞒得滴水不漏,我也大伤脑筋”诸如此类之言。
    这些借口,是上次在吟雪宫套一众死士的话时,拿来描述上官耀华的。现在对程嘉璇,也用上了相似的一套。心里还在暗暗发笑:“瞧我多公正,将你们兄妹形容得一模一样。”
    其实即使旁人有意隐瞒,也防不过他。别看他年纪幼小,简直是个小人精,打探任何消息都是“手到擒来”。暗地里曾将两人身世做过一番比较,大致可以认定,上官耀华正是程嘉璇失踪已久的亲哥哥,对这等造化弄人也一直深觉离奇。或是出于私心,始终未向程嘉璇透露此事。
    上官耀华真正犯起了难,想到劝说玄霜前去打听。转念又想,真正打算回避的东西,不管对任何人,都绝不会吐露,这也是借以自保的方式。假如玄霜能轻易向他说,过不了几天,也可以为了讨好另一个人,将自己身世也如实出卖,那还有什么安全可言?因此即使玄霜不肯告知,也不会怪他。
    好一会儿又盘算道:“那丫头如此看重旧日来历,连最亲近的朋友也要隐瞒。由此是否可知,她的身份一定有些不寻常……就拿这点情报去回禀义父,能过得了关么?”
    却总觉得要是真弄了这个半吊子前去交差,定要挨一通大骂,几乎能想象福亲王那张盛怒的脸浮现在眼前,喝道:“不寻常?本王也知道她的身份不寻常!便是要你去查,究竟‘不寻常’在何处?你倒是好啊,把这问题转了个圈,重新丢回给本王?等着我去给你查还是怎么着?去!再给我仔细去查,这个任务要是完不成,以后也不用再回来见我!”想着时心里便要冷哼一声。
    忽觉如坐针毡,许多事还得理顺了细想才能明白。于是向玄霜道:“义父早前交待过我一桩公事,暂且失陪。”说着也不管他如何答复,快步走了出去。
    在王府中急步行走,眉头拧得死紧。不知怎地,总觉再处于福亲王麾下难以持久,想起上次在摄政王府之时,因江冽尘之故,错失投靠良机,每想起都觉后悔莫及。今后如要寻长久出路,还得趁早另攀个靠山。
    他在江湖中过得这许久,屡次“置之死地而后生”,却并非因自己能力超绝,也不是有甚因缘际遇。说来惭愧,皆是因善于察言观色,总能在这一边垮台前,另行依附高枝,攀上些沾亲带故的关系,好教他日后罩着自己。一连多次,都是借此平安脱险,也因这不断的“人往高处走”,而使身份一再显赫。
    但他也清楚,好运不可能永无休止的留在自己身边。他并不是个才华如何出众之人,武功是些花拳绣腿,现在又断了一条胳膊,那就更与废人无甚大异。既然处处平庸无奇,又怎能指望随时受人收留,屡次化险为夷?说不定哪天再想改投时,恰好遇上个不赏识自己的主儿,几句话不投机,这条命也大致是交代了。
    他虽已苟活许久,却仍想继续活下去。眼前摆明是刻不容缓,否则不等碰着某个不长眼的新主子,单是给自己背叛的旧日师父,也不会轻饶自己过门。但放眼四周,究竟谁才是最合适的人选?
    一路踟蹰,等得猛然抬眼,见到前方不远处立着个瘦削的人影,背倚树干,似乎正盯着地面出神,可不是陆黔是谁?刚才想起“曾经的师父”,这就立即见着他,何况那还是他除了江冽尘之外,最不愿见的第二号人物。无奈如今距离太近,已无法再假作不见,当下没多犹豫,掉头就走。
    这条大道直来直去,亦无旁杂小径可供绕行。唯有硬着头皮,强自摒除对他的畏惧,心想:“这里还是我的家,看你能奈我何?”一边默念着:“我是上官耀华,不是程嘉华,我从来不认得你!”经过陆黔面前时,心脏跳动速度仍是一瞬间达到了顶点。
    然而不知怎地,陆黔每次见他都必定在鸡蛋里大挑一番骨头,这回却像突然变作了睁眼瞎,对他视而不见,仍是保持着旧有的淡漠姿势不变。上官耀华的心反倒提了起来。如果他执意找自己麻烦,同他胡乱顶几句嘴,也就是了。最折磨人处,还在于悬处半空,无着无落之感。
    蹬蹬蹬的走出不远,果然听得身后陆黔淡淡道:“赏花乐水,闲庭信步,好清闲!小王爷这是要去哪儿?”上官耀华心中一宽,方始释然,转过头冷声答道:“没必要向你禀报。”
    陆黔道:“常言道得好,伸手不打笑脸人。小王爷待人如此冷淡,擦身而过时,就好像没看见我还活着一般,招呼也不打一声。亏我特地到府上拜会,未免太伤老朋友的心。”
    上官耀华冷冷的道:“哦,你还认得我是承王爷。既然如此,就该由你先行请安才是。见了本王而不见礼,简直目无尊卑!亏得本王不同你一般见识,你倒先计较起来,还有没有一点规矩?皇宫可不比你的青天寨匪窟,任你肆意横行。”
    陆黔干笑着,以满清官制施了一礼,道:“小王爷,下官有礼了。”上官耀华冷哼一声,两眼都翻到了天上,根本不朝他多看一眼。
    陆黔也不动恼,慢条斯理的道:“我今天,不是来跟你吵架的。而是放下身段,想请你帮我一个忙,不知可否?”
    上官耀华全不以为然,冷笑道:“啊哟,陆大人,你不要吓我啊?有什么事是连你也能难倒,我又怎办得到?未免太高估本王了。”
    陆黔赔笑道:“谁说的?你多了不起啊,嘴皮子上下动一动,不声不响的便从你一向看不起的‘草莽贼寇’成了大清国的小王爷,那是何等出奇的人物?我这一点儿微末道行,怎及得上你?你就不要过谦了。”
    俗话说千穿万穿,马屁不穿。向来无论是何等凶神恶煞,若给人好言好语的捧几句场,天大的火气也发作不出了。上官耀华在此也不例外,只是神色冷然依旧,看不出喜怒,道:“啰嗦。给我听好了!我不是你那个死鬼徒弟程嘉华,你若能理清这条状况,或许等我闲得发慌时,还可以抽空考虑一下。不过能否帮得到你,我无法保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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