仲逸刚刚起床,却听一旁的沈尘忿忿道:“刚刚听说杀害邹小五的真凶已落,马要开堂审案了”。
    听的此言,仲逸立刻清醒过来,他胡乱的理理头发,将刚打好的那盆清水搁到一边,顾不得洗漱便道:“沈捕头,这大清早的,你开什么玩笑?”。
    此案前前后后都是沈尘与自己在明察暗访,真凶落他二人却浑然不知,岂不成笑话了吗?
    难道?仲逸心诧道:莫非此案背后,还有一只手在暗调查?
    一拍即合,沈尘似乎看出了他的心思:仲先生,原本以为你是知道的……”,他顿了顿神,继续道:“看来咱被人当枪使了,早知如此,还他娘的还查个屁啊”。
    沈尘此举并不怪,此事他跑前跑后出力不少,现在果子被别人摘走,能不来气吗?
    能左右此事者,在这蠡县县衙里,只有一人-----非樊予莫属,而作为他的幕友,县衙下都将自己与樊予连在一起,这并不怪。
    细细品味沈尘方才欲言又止之言,看样子他原本以为即便有人背后调查,也不会绕开他,但目前来看:他这位“仲先生”其实也并不知情。
    来县衙时日太短,其门道并未摸清,随意表态乃是大忌。
    “明镜高悬”的大牌匾下,樊予依旧端坐高堂,他头顶乌沙、身着官袍,场面犹如初审本案之时那般庄严。
    刘二、马五、薛大元三人正蓬头垢面跪于堂下,此时香雪已签字画押准备离去,披头散发下一双憔悴的泪眼,看样子这一晚她瘦了许多。
    二人对视之际,仲逸看到香雪那双眸满是怨恨与无奈的复杂眼神,如同阴森牢狱之那般冰冷之光。刚欲开口,却只见左右衙役用力一推便将她带出大堂。
    樊予严肃道:“刘二、马五,你二人与邹小五因赌生仇,且又贪恋邹小五的女人香雪,后得知邹小五收的邹家店铺经营所得之银五百两,遂生歹意。
    香雪因邹小五一直未能给她名分而耿耿于怀,且宅院登记于香雪名下实际却为邹小五控制,她想将宅院据为己有。
    于是你们三人商议:由你二人将邹小五灌醉,香雪趁机在茶下毒。如此你们便可得那五百两银子,且可与那香雪厮混,香雪亦可得那处宅院。
    谁知薛大元一直怀疑邹小五在赌局做手脚,早对他心怀不满,那夜薛大元便**而入将邹小五打伤而后逃走,后邹小五毒发身亡”。
    樊予继续说道:“述供述是你三人亲口所说,与香雪供述完全相符,现还有何要补充的?”。
    三人听后对视一番,而后频频点头,异口同声道:“我等均无异议,供认不讳,请大人明断”。
    都这样供述了,还明断?
    “那签字画押,本县依律裁决,县衙会将此案报,面的衙门如何公断,本县管不了了”,樊予话音未落,曹典史急忙命人将纸笔拿来放于这三人面前。
    随后,樊予不容他人言语,便起身下令退堂,众人面面相觑,只得各自离开。仲逸看到刘二、马五、薛大元三人半身还可动弹,下半身已无法站立,只得由衙役们重重拖出。看样子定是吃了不少苦头,但现在木已成舟,暂且只能如此。
    一桩命案,疑点重重,如此这般便结案定论?
    匆匆而来、匆匆而去,沈尘与仲逸如走过场般便随众人出了大堂,二人均未言语,心却极为不悦。
    片刻后,忽有人来报:樊知县有请。
    此举倒并不意外,只是感觉来的似乎晚了些。
    客堂之,樊予正在细细品茶,见到沈尘与仲逸后立刻笑脸相迎,举手投足间竟有种如释重负般的轻松之感:“仲先生,沈捕头,事发突然,但此案已有定论,不必再议,剩下的事看面的衙门如何公断了”。
    涉世太浅?
    此刻仲逸更确信一点,面对眼前这位“樊兄”,他突然有种极为陌生之感,如同从未曾谋面一般。
    沈尘还想申辩,却被樊予挡了回去:“本官申一遍:此案已有定论,真凶已招供,谁也不许再议此事”,樊予走过来拍拍他的肩膀道:“你此次破案有功,本县会重重赏你,本县与仲先生还有些话要说”。
    看样子沈尘连杯热茶都喝不成了。
    即便再有不满,但这规矩却不能乱,沈尘只得施礼道:“那在下告辞”,眉宇间满是不悦。
    樊予一副悠闲状,他似乎早准备“聆听教诲”了。
    仲逸见状便直言道:“樊兄,此时你我二人,我也不避讳什么了,此事事关重大,错判一桩冤案,不仅使真凶逍遥法外,更会伤及无辜,你想过没有,若出了什么岔子,会严重影响你的大好前程。”
    樊予似乎并不为知所动:“你应知道,这县衙之还有知府衙门,单说这刑狱之事,还有提刑按察使司衙门……
    仲逸还是不解:“那有如何?这定罪之事讲的是凭据,仅仅一个口供如何能令人信服?若被面的衙门查下来,你定难咎其责”。
    樊予冷冷道:“多谢贤弟关心,此事由我一人顶着,不会殃及到你”。
    ……
    话已至此,若继续争执下去便是-----皇帝不急太监急。
    片刻后,樊予打破了这份尴尬,他笑道:“知道你为我着想,可此事牵扯到方方面面,莫说你,连我这个小小的知县也是迫不得已啊”。
    一句“迫不得已”竟让仲逸显得左右不是。
    知县无奈?一个幕僚又能如何?
    仲逸突然想起了昨晚邹公子来县衙拜访樊予,而且带着陌生人一同前来。
    莫非?此事与他们有关?沈尘在运来客栈曾说过这邹大公子在知府衙门都可进出自如,难道这些人当有所谓的“面衙门”的人?
    若果真如此,势必有樊予更厉害的角色介入,或许他们有办法将此事压下,那冲在最前面的已不是他眼前的这位“樊兄”了。
    凌云子曾说谋者有五重境界,而首要的则是谋己:在仲逸看来,作为一个幕僚,自己已经尽力,但樊予年纪轻轻能做到这七品知县,想必自有的他的过人之处。
    但这些已与他无关了,自己的身世之谜未解,况且以他的身份断无趟这趟浑水的必要。
    再看看樊予:他已起身端起水壶亲自为两个茶碗添水,一如既往般淡定,全无仲逸那般惆怅。
    精明之人必有与众不同之处,一桩命案也是三言两语的事,点到为止便是该结束这个话题的时候了。
    又想起了那句话:皇帝不急太监急……
    仲逸叹口气,二人只得随便闲聊几句,气氛竟很快缓和了下来。
    片刻后,樊予摸摸脑门,而后眼前一亮:他似乎想起到了另外一件事。
    “差点忘了,邹家命案已结,接下来你便着手另外一件差事”,樊予向前凑了凑:“从明日开始,你去县里各处走走,看看各村、各庄的风土人情、民风民俗,如粮田、水利、盗贼之类……”。
    如此大的转折?
    仲逸一时竟没有缓过神来:这似乎不是他这个幕僚应该做的。
    樊予似乎看出了他的疑惑:“为兄初来此地,对这里的情况不甚了解,你到各处走走,摸清底子,县衙那些官吏阳奉阴违,关键时刻还是自家兄弟靠得住啊”。
    各个村子看看?
    仲逸心顿时一阵窃喜:对啊,若接了这个差事,那岂不是可以名正言顺的回义村了吗?
    仲逸立刻来了精神:自是樊予的幕僚,他能做的事,我便能协助而为之,这有何不可?
    樊予当然不知仲逸所想为何,去各处实地查看这个差事由仲逸去办确实合适,只是原本打算过段时间再安排,但看的今日他为邹家命案之事而耿耿于怀,只能提前了。
    如此便可一举两得。
    想到这里,樊予补充道:“你此次出行不必惊动官吏士绅,每到一处将所见所闻一一记录,我会派人保护你的安全……”。
    仲逸立刻进入办差状态:“能否让罗氏兄弟陪我同去?通过这几日接触,我发现此二人头脑灵活,办差也很用心”。
    樊予笑道:“这有何难?县衙的人除了几个头头,剩下的人你随便挑”。
    一股钦佩之情与百思不解之意交织在一起,仲逸觉得这茶都变味了。
    话不投机半句多,看来今日之议便是恰到好处。
    ……
    晚饭时分,仲逸提着刚买的一坛酒去找沈尘,他想着:此刻这位好搭档定还在为邹家命案而生着闷气,应请他喝一杯,也算是替樊县令予开导开导他吧,
    刚进屋门,却只觉一股酒味扑来,果不其然,沈尘此刻已经开喝,桌胡乱的摆放着一些酒菜,他竟是独斟独饮:看来美酒佳酿才是他最好的知己。
    “兄弟,过来坐,哥你大几岁,以后这么唤你行不?,酒桌无大小啊,莫见怪……”,沈尘竟如此豪爽。
    “沈大哥见外了,有什么话尽管说吧”,仲逸也不客气,坐到桌前,随手抓起一只碗便一饮而尽。
    “沈大哥,邹家命案之事……”,仲逸放下酒杯便直奔主题。
    谁知话未讲完,沈尘却摆摆手道:“仲老弟,你不必多言,今晚能过来看哥,足够了,都在这碗里,哥心里什么都清楚,这事不怪你……”。
    挡住仲逸的话,沈尘自己却道:“县衙的事复杂着呢,但你这人不错,会读书写字,脑子也好使,也能与我们这些粗人打成一片”,说到这里,沈尘又是满饮一杯。
    末了,他又加了一句:“以后若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哥一定尽力,假如还能一起办差,都听你安排,指哪打哪……”。
    原本是开导别人,结果被别人给开导了?
    陪饮?这也是仲逸目前唯一能做的。
    两人谈的正欢,却听得门外传来一阵脚步声。
    原来是罗氏兄弟。
    “仲先生也在?头儿,我们哥俩刚回来,现在这肚子可还空着呢”,罗勇看到桌的酒菜便嚷嚷开了。
    “俩大肘子,一盘酱肉,都归你俩”,沈尘指了指仲逸继续道:“仲先生要去县里各地看看,你二人保护他的安全,若他有个什么闪失,老子定饶不了你们”。
    四人一阵大笑:哈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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