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当爱已成往事
    铁诚怔怔地望着那坐在花蕊上的美丽女子,脸色的神情如痴如醉,又失魂落魄一般。
    旁边的那些妖冶女子见了他的神色,都是大感惊奇,不过也未放在心上,打趣调笑起来——
    “怎么,公子,你喜欢她呀,难道她就那么好吗?”
    “公子,你不理小桃了?人家好伤心呢!”
    “帅公子,你就别痴心妄想了,那个女人可不是你能得到的。不过,你可以得到我们呀,我们一样会让你快乐呀。”
    那些女子说着,便是一阵放荡的娇笑。
    铁诚腾地一声,站起身,直勾勾地望着坐在花蕊上的唐诗,喃喃道:“诗诗,诗诗……”
    这时,唐诗缓缓睁开双眸,看了四周一眼,便站了起来,脸上看不出是何表情。那一眼的冷漠,如同上苍俯瞰着脚下的芸芸众生,不带半点感**彩。显然,她没有发现铁诚,也许她并未在意。
    莲花旁的那数十个花枝招展的女子见唐诗站起身来,腰肢扭动得更加夸张了,脸上春情荡漾,魅惑之极。
    唐诗望着这些女子,忽然点点头,俏面上居然添上了一抹暖暖的微笑,随即扬起手臂,轻轻扭动起来。
    她脸上居然带着笑,难道她不是被强迫的?看得出这笑意很自然,她也许本就是自愿,心里当是充满愉悦,要不然她怎会也扭动腰肢跳起舞来呢!
    唐诗舒展开双臂,轻轻舞动那纤细的腰肢,脚步错动,时而转身,时而甩袖,姿态曼妙,舞步轻盈,恍若天上的仙子。那朵纯白的莲花四周忽然氤氲起一层淡淡的雾气,四下里歌声婉转柔媚,那些跳舞的女子更不时地朝唐诗身上撒些花瓣。这一刻,落英缤纷,云雾缭绕,其间绰约的仙子,聘婷的身段,魅惑的舞姿,使得此地宛若天上的瑶池。
    铁诚痴痴地望着莲花中央,似乎忘记了自己,那莲花中央翩翩起舞的少女,便是他心中的整个天地。
    这只不过是一个人的舞蹈!
    铁诚兀立当地,一动不动,脸上神色变幻,是狂喜?是热切?还是惊讶?眸中却升起了一团火,一团炙热的火!蓦地,他大叫一声:“诗诗!”
    这一声骤然响起,宛似平地惊雷,那一众少女都不约而同地停止了舞步,一齐转头看向铁诚,眸中流露出无比诧异的神色,仿佛直到此时才发现铁诚的存在。
    唐诗也停住了舞蹈,陡然而止。她猛地回过身,便发现了伫立在数丈之外的铁诚。看得出,她似是一怔。倏地,脸上神色变得很是复杂。乍见到铁诚时,她似是想笑,但笑容还未完全绽放便即枯萎,眨眼间就敛了笑意,代之的是一抹淡淡的忧虑。
    她为何会有这种神情?
    铁诚是她的爱人,暌别已久,这会儿骤然重逢,她怎会有这种表情?难道她不愿见到铁诚?
    此时,铁诚却是一脸的兴奋,化不开的欢悦。他一声轻啸,拔身而起,恍若一道飞虹,倏忽间便掠到了唐诗身边,掠到了那朵纯白的莲花之上。白莲花只是微微一颤,却未沉落,显然下面的支撑装置极为工巧结实。
    铁诚一下抓紧了唐诗的香肩,那么用力,仿佛要将对方融进自己的身体。看得出,他甚是激动,杂乱无章的说着:“诗诗,真的是你?再见到你,我心里太快乐了,我……老天对我太眷顾了,我以为再也见不到你了,我……”
    “诚哥,”唐诗抿嘴笑了笑,那一笑淡淡如水,声音中也未起半丝涟漪,“我也没想到会再见到你,我……”
    “诗诗,先不要说话,让我好好看看你!”铁诚脸上乐开了花,捧起唐诗那张惊艳绝伦的脸庞,直是挪不开眼光。挚爱的恋人又回到了身边,这份喜悦怎能用言语表达?
    他深情而热切地看着面前的爱人,忽然用力拍了一下大腿,抬起头,傻傻的一笑,说:“这是真的,并非做梦,太好啦!咦,诗诗,你怎么会在这里?!”
    唐诗突然抬手堵住了铁诚的嘴,压低声音说:“诚哥,此处不是谈话之地,我们出去说。”
    直到这时,铁诚才发觉四下里是如此的安静,静得足能听见自己的心跳。他转过头,只见那数十个妙龄女子一齐看过来,脸上写满惊讶,娇躯更无一丝晃动,霎时间,宛若石雕木塑。偌大的殿堂,仿佛只是两人的世界。
    铁诚心里欢喜极了,笑着点点头,说了声“好!”便拉起唐诗那双柔荑般温软的小手,飞身出了大殿。那一众妖娆的女子一齐转头目送二人的身影消失,眸中神色甚是古怪,却也无甚反应。
    落到大殿之外,唐诗便拉起铁诚,往前跑去。直到了一个花丛旁边,才停住了脚步,相距那大殿已有数十丈之遥。
    她长吁了口气,转头看了一眼铁诚,又是抿嘴一笑。笑容里满是璀璨,铁诚却忽然觉得这笑意是那么遥远,遥远得仿佛从前的初见。
    其实,这笑容并无什么不妥,只是暌别重逢,不该如此平淡!
    魂牵梦绕的爱人就在眼前,铁诚很快又笑了起来,一脸的粲然。他无意识地回头看了看那座金碧辉煌的大殿,恍若有种重生之感。不远处有座小亭,近处的花丛中各色的鲜花争奇斗艳。微风吹拂,浓浓的芬芳缭绕其间。
    铁诚咧嘴笑了笑,说:“诗诗,你知道么,我还以为再也见不到你了,没想到会在这里重逢,我真是……”
    “诚哥,你还没有死,太好啦!”唐诗忽然插口说了这么一句话。
    铁诚微微一怔,说:“我死过吗?噢,我又活过来了,上天也知道我命不该绝,呵呵。我心里想着你,不知不觉就又有了力气,我——诗诗,那天夜里,我见到了你的尸体,心里难受极了,从此没了活下去的勇气,像个行尸走肉一般的活着,我无时无刻不在思念你,我真的……”
    “我的尸体?”唐诗柳眉紧蹙。
    铁诚说:“是啊,那天夜里,你……对啦,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你怎么会在这里呢?呵,不管这么多了,我们能再见面就是上天最大的恩惠,我只想……”
    唐诗忽然笑了笑,笑意里泛出一丝勉强,说:“诚哥,这些日子以来你还好么?”
    “我很好呀,我……”说到这里,铁诚忽然觉出有些不对劲了,到底是哪里不对劲,他却也无法深究。抬起头,直直地看着唐诗,皱眉说:“诗诗,你怎么了?”
    唐诗突然长叹一声,脸上便多了一抹凄凉,这份凄凉在铁诚眼中,却更像是歉意。他莫名的心神一震,嘴唇竟哆嗦起来,说:“诗诗,你……”
    话未说完,唐诗便开了口:“诚哥,这不是你该来的地方,你快走吧!”
    “走?”铁诚双目一紧,“你……不跟我一起走吗?”
    唐诗苦笑着摇摇头,声音中也有了一抹苦涩,说:“这里本就是我的家,我为何要走?”
    “你说什么?”铁诚陡觉眼前一黑,脑中便是一阵眩晕,直是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你……的家?”
    “是的。”唐诗抬起头,凝视着铁诚,眸中还是一往情深,只是已然恍如隔世,“诚哥,你真的不该来,我……我爱上了另一个人。”
    声若蚊蚁,语气却坚定决绝。
    铁诚闻听此言,宛若一记铁锤从天而落,直将他击得支离破碎。他怔怔地立在那里,半晌说不出话。
    “那天夜里,”唐诗说了起来,“就在那座破败的城隍庙里,你们都去剿杀飞云十三鹰了,深夜还没回来,庙里有焦锋大哥守护,我就迷迷糊糊地睡着了。等我醒来,庙里却一个人也没有,但风中飘荡着淡淡的血腥气,我猜想庙中肯定发生了一场激战,可我居然会没有惊觉。当时,我害怕极了,因为我见不到你,你再也没有出现……”
    铁诚静静地听着,脸上看不出是何表情,但心中起了一阵狂风,呼啸着掠过万水千山,那心底深埋的往昔,仿佛已是沧海桑田。
    唐诗并未觉察出铁诚脸色有异,因为她早已转过头,目光望向别处,自顾自地说着:“我四下里寻觅,可是偌大的荒山,再也见不到你的影踪,我忍不住放声大哭。——忽然来了十几个黑衣人,他们自称是鬼堡弟子,个个凶神恶煞一般。我心里恐惧极了,知道他们都是些登徒浪子,想要……轻薄于我,我……我只是个不会半点武功的弱女子,只能没命地逃,可我又怎能逃过他们的魔爪……”
    “后来怎样?!”铁诚急声问。
    唐诗长吁了口气,续道:“我跑出不远就摔倒了,崴伤了脚,根本爬不起来,就算我还能跑,又能跑到哪里?就在这时,突然就出现了一个人,一个年轻人。他武功很高,独力杀死了十几个黑衣人,但也受了很重的伤,血染衣袍。他……他拉起我,拼命地逃。没跑出多远,前面就是悬崖峭壁,深不见底。这时,还剩下一个黑衣人,虽然他也受了伤,但还是追来了……”
    说到这里,唐诗忽然加快了语速:“那年轻人突然吐出一大口血,脸色很是苍白,我分明地感觉到他那拉着我的手在轻轻颤抖,他已经流了太多的血,根本不是那黑衣人的对手。那黑衣人冷笑着一步步逼近,言道我跟那年轻人只能有一个人活着,否则都得死。我……我纵是死,也绝不会落在那黑衣人手里,我一咬牙,正要从那悬崖上跳下去。那年轻人却拉住了我,对我说一定要好好活下去,说完就转身跳了下去。我急忙到那悬崖边上往下看,只见云雾弥漫,哪里还有他的影子!”
    唐诗一声长叹,说了下去:“那黑衣人发出了一阵狞笑,紧跟着一步步朝我走来,像他这样的人又怎会践行承诺?唉,那年轻人真傻!我心里一片冰冷,正要跟着跳下去,那黑衣人却忽然倒在了地上,七窍流血,他受的伤实比那年轻人还要重,只是……”
    说到这里,唐诗神色凄然,眸中已是泪花闪动,但还是说了下去:“我坐在那悬崖边上,泪流满面,不知该去往何处,你又不在身边,我……到了天黑,那年轻人居然爬了上来,他还没死,他身上的衣服已是破破烂烂,但手里还留着我给他用来止血的手帕,我……他受的伤很重,我怎能离开?我又怎能弃他于不顾?!”
    听到这里,铁诚眼角滚落一大滴泪珠,脸上戚然一片。
    “过了十几天,他的伤已经痊愈了。我提出要去正义堂找你,他说自己已经叛离了正义堂,回去只有死路。不过,他也没有拒绝,翌日清晨便动身了……”
    “他是谁?”铁诚截口问。
    “他自称是正义堂的一位杀手,并未身居要职,只是个无名小卒,你未必认得他。”
    唐诗叹了口气,续道:“第二天清晨我去看他,却是吓了一跳。仅仅一夜的光景,他的头发竟然白了不少,像是一下子苍老了十多岁,我……到了傍晚,他便回来了,跟我说你……你已经不在人世了。看得出,他脸上并未伤悲之色。可我直是难受极了,也不想独活,他拦住了我,对我又说了一遍那天的话,他要我一定要好好活下去,我……”
    “他在骗你!他……”铁诚只说出这几个字,便忽然住了口。他本想说“我那时并未死,他根本就不是正义堂的人,只是在你面前演戏,从而博取你的真情!”可,话到嘴边,却觉如鲠在喉。
    因为铁诚知道,那时的唐诗心里,已经有了这个人,再说什么已是多余。就是因为他知道,所以他才会悲痛,这一刻,泪水哽住眼眸。泪眼迷蒙中,唐诗的面容就在眼前,却已如同隔了千年。
    爱情它是个谜题,让人目眩神迷!
    唐诗摇头笑了笑,笑容里满是凄苦,长吁一口气,又说了下去:“那时我真的以为你已经不在了,真的不想独活,可他对我百般呵护,百般照顾,数月以来,从未对我有过越礼的行为。只是有一次,他来到了我的床边。那天有淡淡的月光,我闭了眼假装睡着,一颗心却怦怦直跳,心想他若是敢轻薄于我,我便一头撞死,可他只是替我盖好了被子。后来他……他告诉我,第一眼见到我便深深爱上了我,从此无以自拔,才会在那天夜里忽然出现。他也知道我喜欢桃花,便在那茅屋前种了一片桃树,跟我说要陪我在这里静静地看桃花盛开。再后来……我便跟着他来到了这里……”
    说到这里,她口唇翕合,似乎还想说些什么,却终未再说出一个字。
    “你……真的爱上了他?”短短几个字,铁诚却像是积聚了全身的力气才吐出嘴边似的。
    唐诗只看了他一眼,便挪开了眼光,竟是不敢接触铁诚那无限眷恋又无比凄苦的眼神,还是点了点头。
    铁诚直觉如遭雷击,眼前一黑,竟险些站立不稳。他知道他与唐诗之间已经有了一道无法逾越的藩篱,再去深究这段故事真实背后的来龙去脉,已是毫无意义。任凭眼中的泪水如雨般滑落脸颊,眼前却浮现出初见时的情景。
    那也是个风和日丽的好天气,就在那片桃林前,铁诚见到了唐诗,两人一见钟情,从此携手浪迹天涯。就在那天夜里,铁诚却见到了唐诗的尸体,他实是悲痛欲绝,本想一死百了,是为唐诗复仇的信念支撑着他活到今天。他从来都没忘记唐诗的容颜,无时无刻不在思念。
    如今两人重逢,却将他心中的希冀碾碎成尘。他望出去的一切,都是那么模糊,像是很不真实,但铁诚却似乎听见了自己的心脏在玻璃上碎裂的声音。这一次相见,却成永远。曾经在一起的山河岁月在瞬间崩塌,但伤痛却是如此的清晰而贴切。
    你不曾真的离去,始终在我心里。
    “这里是……你的家?”这一句话,铁诚几乎是倾尽全力而发,听来却是那么疲弱,像是风中的弱草。他强压下胸中翻涌的血气,吐出了几个字,“你已经将我忘却?”
    唐诗眼中忽然滑落一滴晶莹的泪花,使劲摇摇头,凄苦的笑了笑,“所以这里不是你该来的地方,你走吧!”
    对你仍有爱意,只是对自己无能无力。
    铁诚伸出手,强自一笑,说:“诗诗,跟我走!”
    唐诗紧咬着嘴唇,没有回答,但泪水已弥漫了她那张天下最美的脸。
    铁诚深吸一口气,正要说些什么,忽听不远处传来锐急的破空声响,抬眼看去,只见四名带着面具的黑衣人飘身而来,半空中同时叱喝一声:“好大的胆子,擅闯者死!”
    唐诗闻声回头看了一眼,再转过脸来时,面上神色大变,竟是深深的恐惧,旋即拉起铁诚的手,向远处奔去。
    那四名面具人身形好快,直是如影随形。
    奔出十几步路,两人来到了一座拱形的小桥上,桥下是湍急的河水,不知流经何处。
    铁诚皱眉道:“怎么啦?”
    唐诗已是花容失色,叫道:“诚哥,你根本不是他们的对手,快离开这里!”
    铁诚冷哼一声,伸手便去拔背后的赤霄神剑,触手却是空空如也,那随身携带的神剑竟然不在身上,这一惊实是非同小可。
    “诗诗莫怕,我这便跟他们拼了!”铁诚话音甫落,唐诗却是双手齐出,猛力推他的胸口,大叫:“快走!”
    铁诚不虞有此,一声惊呼,坠落小桥,跌进那冰冷彻骨的小河中。
    当爱已成往事,往事不要再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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