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诡异的画
    荒凉的古庙,缭绕的香雾,望出去的一切显得那么朦胧,那么遥远,似真似幻,仿佛还带着一抹不食人间烟火的仙气。在这种境地,骤然听到人语,三人俱是心头一凛,下意识地循声望去。
    话落,便见从香鼎后缓步走出了一位僧人。虽是僧人,却无僧人的装扮。此人只是穿着很平凡的衣服,布衣草鞋,显得那么朴素,宛似一位下地回家的村农;也不是光头,头上也无香疤,颈间更无念珠,且留着满头浓密的短发,像是刚刚破土而出的嫩芽。说是头陀的装扮,总也有些不伦不类;看不出真实年纪,额头上虽留下了岁月雕刻的痕迹,但胡须只是灰白,并未全白。浓眉大眼,目光深邃,隆准方正,面带慈祥。
    看得出,此人并无恶意。他面带微笑,施施然走到近前,双手合什,宣了一声佛号,紧接着又说了一遍适才的话:“贫僧欢迎贵客!”
    铁诚眉头一皱,说:“我们是贵客?”
    这僧人微笑着点点头,说:“当然。”
    铁诚又道:“可是我们不过初次见面,怎么……”
    “一切皆是天意。”这僧人说完,便转头看着任问仇,神色间很有些深意。
    任问仇只得一抱拳,说:“不知大师怎么称呼?”
    这僧人呵呵一笑,说:“法号不过是个虚名,何所谓真,又何所谓假,贫僧是这里的庙祝。”
    任问仇“哦”了一声,又道:“庙里只有大师一人吗?”
    庙祝点点头,说:“是的,这本就是个老庙,庙里当然只有我这么个老僧了。”说着,一阵哈哈大笑,也是爽朗的笑,开心的笑。
    他为何如此开心?
    一时间,任问仇却不知该如何接口。那庙祝又道:“这里山风甚大,云雾潮湿,大家先歇息一下,贫僧去准备一些斋饭,我这里也只有斋饭,未免清淡了一些。”
    任问仇笑了笑,说:“承蒙大师招待,我等已不胜感激,只是鲁莽到此古刹,无端的搅了大师清修,实是惶恐!”
    庙祝微微一笑,眸中神色甚是古怪,但也不是恶意,只是有些高深莫测的味道。他说:“能来这里就是有缘人,大家不必拘谨。”说完,便转身进了里面。
    显然,里面是有内室的。只是,他是出家人,却句句说的都是俗世的话,让人顿生困惑之感。
    铁诚却未感到半点困惑,他大马金刀地走过去,往一张木椅上一坐,随即伸直了两条腿,摆出了舒适惬意的姿势,长吁了口气:“好好歇一会吧!”
    任问仇皱眉道:“兄弟,你还能坐下?”
    铁诚不禁一怔,道:“怎么?”
    任问仇沉吟道:“你没觉出那庙祝神色间有些不一样吗?”
    铁诚呵呵一笑,说:“任兄恁地小心,有道是既来之则安之,怕什么,先歇会儿再说。”一副洒脱不羁的样子。
    任问仇无奈的笑了笑,不再说什么。
    东方明珠拉了拉他的衣袖,柔情脉脉地说:“问仇哥哥,我们也坐下歇息一会吧。这阵子,你太累了!”
    任问仇还未答话,那庙祝便走了出来,两手空空,但却一脸的泰然自若。他笑了笑,说:“大家远道而来,先喝杯清茶,斋饭马上就好。”
    “好的……”任问仇刚说出两个字,便说不下去,因为那张木桌上空空如也,哪里有什么清茶。
    庙祝显然明白任问仇想要说些什么,微笑着抬手一指,说道:“茶水就在桌上呀。”
    任问仇转过头,便看见了茶水。准确的说,他看见的只是茶壶茶碗,样式古朴而精致。
    任问仇陡地心头一跳,一股凉气直透脊背。
    这套茶具突然就出现了,就像是凭空幻化而来,这教任问仇怎能不惊?
    然,铁诚却无半点惊讶,咧嘴笑了笑,说:“我现在口渴难当,若是再有些葡萄、西瓜之类的水果就更好了。”
    任问仇呵呵一笑,说:“现在已是深秋,哪来的西瓜呀,兄弟太过刁钻,可也太实在啦!”
    熟料,那庙祝仍是笑了笑,说:“西瓜就在桌上呀,少侠吃就是了,呵呵。”
    任问仇蓦地心神一震,暗暗潜运真力,凝神戒备。
    那张木桌上的确有一个大而圆的绿皮西瓜,还有一串嫣红的葡萄,极是诱人,就摆放在一个篮子里。
    自这木桌上出现了茶水后,任问仇便心下暗自留意,眼睛一刻也未离开过这张木桌,却不知这水果篮是从何处而来,直觉一晃眼的工夫,水果篮就出现了,虽非幻化而来,亦是凭空出现。
    木桌上自然不会凭空出现这些东西,自然是来自于那位庙祝之手,可是此人两手空空,这些物什又是如何而来?由此可见,这位庙祝绝不简单。从身形步法上看,此人又不像是武林中人。然,他既有这等神通,也就不是凡夫俗子,说不得还是位灵力高手。
    此时,任问仇与铁诚都受了或重或轻的内伤,若是这庙祝心存歹念,三人可就性命堪忧了,是以任问仇会如此紧张。不过,铁诚却绝不紧张,相反还有些欣喜。他说了一声“好!”便动手捧起花篮里的那串葡萄,没心没肺地吃了起来,嘴里居然啧啧有声。
    那庙祝笑了笑,又说:“壶里有茶,大家自斟自饮哟。”说罢,又转身进了内室。
    任问仇苦涩的一笑,说:“兄弟还真是有胃口呀!”
    铁诚皱眉道:“此话怎讲?”
    “你就没觉出这里很有些蹊跷吗?”
    “蹊跷?”铁诚微一沉吟,笑了,但笑意里却流露出深深的凄凉,他一声轻叹,说道,“没什么,即便这些水果有毒,我也照吃不误,大不了一死。我……我活着跟死了还有什么区别?”
    任问仇心念一转,已然明白铁诚话中之意,也是叹了口气,说道:“唐诗姑娘已然不在人世,人死不能复生,可你要好好活下去,万不可轻言死亡。唐诗姑娘若是泉下有知,也必不愿看到你这个样子!”
    铁诚没有说话,大口地吃着葡萄,嘴里仍是啧啧有声,但眼角已有泪水悄然滑落。
    东方明珠禁不住一声轻叹,低低的声音说:“铁大哥也是个痴情之人啊!”
    任问仇点点头,轻声道:“我明白他此刻的感受,可是却不知该怎么安慰他。有些人就是如此,一生为情而活。可是,有谁能真的做到忘情呢,情到极处,最使人憔悴!”
    东方明珠直直地望着任问仇,眸中的情意如何能用语言描述?她樱口一动,正欲说些什么,蓦听任问仇发出哎呦一声低呼,随即用手按住了心口。
    东方明珠玉面变色,满是担忧,急声道:“问仇哥哥,你怎么了?!”
    任问仇勉力一笑,摆摆手,说:“不碍事,受了点内伤,调息片刻就好。”
    东方明珠扶着任问仇到木椅旁坐下。任问仇闭了双目,双手抱元,暗自运功调息起来,很快头顶便冒出了丝丝白气,已到了物我两忘的境地。
    东方明珠眼波流动,痴痴地望着身旁的任问仇,那双很好看的眸子一刻也不愿挪开。
    从庙门望出去,门外白云飘飘,晴空万里,丝雨不知何时早就停了,四下里一派宁静,一派祥和!
    铁诚吃完那串葡萄,站起身,踱了几步,无意间一转头,便看见了墙壁上的那幅画。
    墙壁上本来就有那么一幅画,只是先前三人都未发觉。
    那只不过是一幅很普通的山水画,并无出彩之处,像这种画,似乎随处可见,平凡之极。然,铁诚一眼看去,却是再也无法挪开那片热切的眼光。
    东方明珠被他目光所慑,不由自主地转头看去。但见画中不过是小桥流水,也就是花草鸟兽,值得上眼的也无非是那位在河边浣足的少女。
    她穿着白衫子黑褶裙,淡雅如山间的一株山茶花;满头秀发如瀑布般垂在肩头,遮住了面孔,但从姿态间隐隐看得出,这少女甚是开心欢畅。
    不过如此!
    然,铁诚却是一副失魂落魄的模样,目光迷蒙,如痴如醉;神色恍惚,宛若入梦,且口唇翕和,似在说着什么。侧耳倾听,却又什么也听不清。
    东方明珠见了铁诚这副大异常态的模样,虽是心下惊奇不解,但也未去打扰,任凭眉目间那流露出的困惑与愕然。
    铁诚怔怔地望着石壁上的那幅山水画,望着画中那浣足的少女,恍惚中,突觉眼前闪过一道金光,定睛看时,只见自己正置身于画中的天地。
    一样的青山绿树,一样的小桥流水,一样的虫鸟走兽,一样的天空湛蓝,只是少了那位在河边浣足的少女。
    铁诚置身于此,脑中却一片茫然,从未想过这里实是画里的世界,似乎冥冥中有种力量牵引着他往前去。他已是身不由己,目光呆滞,脸色迷茫,信脚走着。
    一路上,小鹿野兔随处可见,它们见到人来却并不惊异,更不逃匿,只是睁着清澈的眼珠注视着缓步走来的铁诚,任由铁诚擦身而过。
    铁诚要去哪里?
    其实,他自己又何尝知道要去哪里。
    画里的世界!
    走出不远,前方真的出现了一条小河,河水蜿蜒流淌,不知通往何方。河边也真的有浣足的少女,只是不止一个。五六个花枝招展的少女正在河边嬉戏,见到铁诚走来,便起身离去。走出几步路,还回身指指点点,随即便响起一阵百灵鸟一样的笑声。
    显然,她们对于铁诚的盯梢,丝毫不以为忤,脸上居然还带着淡淡的喜悦。
    不多时,那几个少女的倩影便消失了,忽然消失了,甚是突兀,就像是从未出现过似的。
    一阵风吹来,铁诚不觉打了个寒噤,脑中便清醒了许多,似乎直到这时才算是还魂入窍。他抬眼看去,但见数丈外现出了一座金碧辉煌的院落。内中楼台阁宇,碧瓦飞甍,水榭亭池,廊转迂回,不时传出女子的巧笑和阵阵扑鼻的幽香,四周弥漫着一层雾气,远远望去,俨然人间仙境。
    这里的确是仙境,因为门楣上挂着一块一人多高的匾额,上书“迷仙宫”三个金光灿灿的大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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