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一路夜住晓行,朝登紫陌,暮践红尘,行了两日,这天已是八月十九,离八月二十云川大会还有一日,来到河南汝州,此地已离洛阳不愿,众人为了避开玄水宫,打算绕道汝阳,经嵩县,然后过永宁,从平陆进入山西境内。进了嵩县县城,何如儿想起在天溪岭客栈的经历,觉得手中没有兵器空手对付那些带有兵器的敌人很是不便,决定到兵器铺中买把兵器。四人来到一家铁匠铺子,下了马,还未进门,便听见屋中传出一声大喝:“要什么钱!”语声十分强硬凶悍。
    四人听这声音,知道里面发生了吵架之事,走进铺子,只觉屋中炎热无比,虽然此时已是秋季,屋中却犹如盛夏一般。屋内两边靠墙各有一个铁架,上面林林总总放置了刀、枪、剑、戟、斧、钺、钩、叉、棍、棒、矛、槊、锏、镗、鞭、锤等几十把各式各样兵器,屋里面靠墙处放了一口半人来高的烘炉,炉壁接一风箱,风箱旁边地上有个大铁墩子,上面还有一把未锻造完成的黑铁刀,紧邻铁墩有一个不到三尺来高的铁桶,里面盛了大半桶的清水。铁墩旁面朝大门站着两个精赤上身穿着短裤的大汉,身材不高却一身肌肉,神情剽悍,身上汗水还不住地往下流,将短裤都浸湿了。两个汉子面前还站着两个人,背朝大门,一人扛着根红缨长枪,另一人手持一柄九环刀,手中刀翻来倒去,似乎正在查看刀的质地如何。
    霍人磊从背后见了扛枪、持刀的二人,认出是苍山的“麻子枪”吕长面和“白面鬼刀”裘无黑,他曾在屯溪酒楼遇见过这二人,知这两人功夫不高,因此心中也不十分在意。
    那么吕长面与裘无黑如何会出现在这家铁匠铺中的呢?这还要从二人的来历说起。吕、裘本来同是点苍派弟子,拜在点苍掌门鹤云子门下,入门时只有十来岁,心地、面像还不像现在凶恶。鹤云子教了吕长面一套滚龙枪法,教了裘无黑一套四明刀法,二人天资不高,学了几年,都还未把技艺学成,当时正逢罗刹门肆虐中原,点苍声名远播,被罗刹门列为优先除掉的对象,鹤云子与众长老未料到罗刹门来势迅疾进攻凶猛,整个门派惨遭覆灭,当时吕长面与裘无黑恰好下山施道行善,回到苍山时,两边激战正是惨烈之时,二人见罗刹门的人手段极为残忍歹毒,连老师鹤云子都已被杀死,心中十分恐惧,不敢再回派中,忙着逃命去了,待罗刹门走后,二人回山将师父长老众兄弟的尸体收殓下葬,接管了点苍派,有心重振点苍,无奈心有余而力不足,本领低微,被一些不入流的帮派踢了几次馆,知道再这样下去,只能是糟蹋了点苍的招牌,二人于是在江湖上声明已将点苍派暂时闭派,二人行走江湖时也只以游侠自居。点苍这一闭派,就是二十余年,吕长面、裘无黑年少时尚有侠义良心,锄强扶弱,多行义举,但因无师长管教,行为渐渐放荡,与绿林中一些不三不四的强盗土匪勾搭在一起后,所作所为一日恶胜一日,到得后来,简直便如地痞流氓,少年时的初心早已消失殆尽,可见“近朱者赤,近墨者黑”这话确实有几分道理。
    吕、裘两兄弟四处招摇,被玄水宫的人看见,将他二人收服,两个大汉见不是玄水宫敌手,遇强则软,只能为玄水宫卖命,心里还打过借玄水宫之力复兴点苍的念头,虽然如此,被女人役使心中终究感到不甘,背着玄水宫,各种污言秽语不住地咒骂玄水宫诸女。龙泉惨案后,怀霜找到吕、裘二人,分派他二人去找寻叶飞涯踪迹,二人得令,开始还四处游荡,故意懈怠,被怀霜发现,以鞭子狠厉抽打二人,打得两个汉子抱头呼号,这才认真找人,但当时叶飞涯已入南疆,二人如何能够找到?怀霜因吕、裘寻人无果,认为必定是二人偷懒,又是狠抽狠打,甚至大庭广众之下,也丝毫不给二人留有情面。冷雪为萧天浪从怀霜手下救走叶飞涯后,怀霜将此事报与孟琴知道,孟琴便派冷雪亲自杀死萧天浪,怀霜设下计谋,想连冷雪一并杀死,最后被毒面老人出手化解,还让怀霜中了一颗雷火珠,虽然并未引发,已足以让怀霜受伤不轻。怀霜受伤离开后,又遇见吕长面与裘无黑,拿二人出气,一顿毒打,二人忽然发现怀霜受了肩伤,似乎行动不便,心中惧意登时去了大半,长时间以来的各种屈辱笼上心头,遂生毒计,要将怀霜杀死,怀霜虽然一肩受伤,剑上功夫依然狠辣无比,与健康的吕长面、裘无黑斗在一处,竟是不分胜败。吕、裘本有获胜之机,岂料他二人兵器质地太差,一枪一刀本都可将怀霜杀死,但怀霜长剑精良,将吕长面的红缨长枪枪头给削断了,将裘无黑的大刀刀口也斩得缺了。吕、裘大惊,偷袭怀霜时本就心存侥幸,兵器上吃了亏后,登时惧意又起,以为怀霜威不可挡。那时如果继续缠斗,怀霜未必便能胜了,但二人锐气挫了大半,不敢恋战,心想活命要紧,立马逃了,奔出洛阳,想要找个铁匠铺将兵器锻回去,打听了许久,得知嵩县有个铁匠名叫王麻子,手段十分高超,于是来到嵩县,要王麻子修补枪、刀。王麻子拿了二人的兵器,查看了一番,立马扔了,说是质地太差,纵然修补好了也是废铁,二人强忍怒气,让王麻子锻造新的兵器,等了两天,来取枪、刀,发现用料质地果然不凡,心中高兴,拿着兵器就走,被王麻子喊住,让他二人付钱,二人流氓脾气发作,不愿付钱,遂与王麻子师徒争吵起来,此时恰巧叶飞涯四人走近了铺子。
    吕长面与裘无黑正在铺子中耍无赖,不知叶飞涯等人已经走了进去。铁匠王麻子矮了吕、裘二人一个头,但浑身肌肉精悍,看上去宛如一个石墩,粗壮厚实,此时左手拿着一把铁钳,铁钳钳着一把铁剑,旁边他的徒弟魏大泉也是个圆墩一样的汉子,手里握着一柄大铁锤,师徒二人本来正在合力锻造宝剑,听说吕长面与裘无黑不愿付钱后,一起聚拢过来,要向吕、裘要个说法。
    裘无黑见新的九环刀锋利无比,确实比之前的那把旧刀好得多了,但他犯起无赖后,有心不想给钱,说道:“王麻子,你看看,我原来的那柄九环刀,九个环儿大小全部相同,你这九个环儿却是大小不一,你给我这么个玩意儿,我怎么能付给你钱?”
    王麻子虽然不是江湖中人,但因锻造兵器经常与江湖人打交道,裘无黑找他锻造兵器时自报过家门,他便知道这两个人就是苍山一带的吕长面与裘无黑,说道:“裘无黑,你可知九环刀上面的环是做什么用的吗?”
    裘无黑道:“环做装饰,好看一些,打斗时叮叮当当的响,也能吓唬吓唬人。”
    王麻子冷笑道:“你说出了其中的两点用处,把最重要的一点却忘了。”
    裘无黑满脸白癣,没一点黑色的地方,听王麻子言下之意,显是在说他不懂九环刀,当即眉头一扬,白癣都挤在了一起,说道:“倒要一闻高见。”
    王麻子望着裘无黑,眼中露出轻蔑之色,转头望了徒弟魏大泉一眼,说道:“徒儿告诉九环刀名家裘大侠,这上面的环儿最重要的用处是什么。”言语中将裘无黑称为“九环刀名家”,是在讽刺裘无黑不懂九环刀,点苍弟子名不副实,称他为“裘大侠”,便是在讽刺裘无黑的流氓行径,简直和“大侠”沾不着半点边。
    裘无黑是个粗人,对于这种表面上恭维其实讽刺的话分辨不出,还以为真是称他为“九环刀名家”,面露得色,斜眼瞧着魏大泉,看他有什么高见。
    魏大泉是个十几岁的少年,说道:“枉你是个二三十年的老江湖了,连九环刀上面的环真正用处都不知道,称为“九环刀名家”岂不可笑!刀是用来砍人的,砍出去的时候环儿便跟着往前甩出,能加大砍出去的力道,增大杀伤,这才是铁环的真正用处!兵器是用来进攻的,要好看有什么用?想要吓唬人,不如敲铜锣,那更吓唬人。”
    裘无黑觉着这小子说的话倒有几分道理,心想自己几十年的老江湖,被一个小铁匠数落成这样,脸上十分无光,强自大声道:“那又怎么样,我的环儿现在大大小小的,用起来十分不称手!”说着挥动砍刀,在魏大泉面前虚劈两下,颇有立威之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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