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起来,起来!”穆王走到李逸云面前,搀扶他站起身来。李逸云眼中带泪,涩声道:“陛下,微臣当年修为浅薄,不能从姬伊扈这贼人手中救您脱身,实在是无能,多亏您福大命大。这贼人可曾对您不敬?”
    话还没说完,跪在一边的姬伊扈已经笑得合不拢嘴了,他大笑着抬起头,对着李逸云说:“李公子,哦不,王弟,你真的是一点也不了解我们的父王啊!你以为当年是我架空了父王?你也不想想,父王这样的人,又有谁能算计到他?”
    “伊扈,住嘴。为父所做之事,罪责自然不能一直让你背着,你就别话里有话的讽刺了!”穆王厉声道。姬伊扈听了这话,笑声渐渐沉了下去,渐渐地,变为了无声的冷笑。
    穆王瞧着有些惊讶的李逸云,郑重地说:“孩子,我现在告诉你。当年我并没有被任何人胁迫,处死刘甫的决定,是我亲口下达的。”
    “什么?”李逸云觉得自己的脑中一片空白,仿佛天地在这一瞬间也坍塌了一样。他怎么也想不到,处心积虑,步步紧逼令师兄夫妇惨死的,居然便是自己的亲生父亲。他瞪大了眼睛,不自觉地后退几步,突然仰天发出一声长啸。法力自然而然的爆发出来,以他为中心形成了一股吹向四面八方的飓风。
    那老年内侍便在这一瞬间出手了,他轻轻一抬手掌,挥洒出一道暗金色光幕,将自己与穆王父子保护在内,有惊无险地挡住了李逸云爆发的法力。
    长啸过后,李逸云垂下了头,双目通红地盯着穆王,涩声道:“为什么?明明,明明我在洛阳已经打胜了呀!为什么?”李逸云语气中充满了不甘,呼吸也变得越发沉重,直到风沐翎走上前来,轻轻地拉住他的手,他的喘息声才渐渐减小下来。
    “孩子,这个世界不是像你想的那样简单的。即使打退了他们一次,还会有第二次,第三次,那些镐京中的贵族更是根深蒂固,无法去除。而我,已经老了。”
    “你在洛阳的时候,我有一天早晨醒来,走路就变得不灵活了,那时候我就知道,我已经老了。我的儿子中,伊扈算是比较出色的,但也只是精于谋划,对领军毫无天赋。那时他想要代替你去领兵也不是什么与诸侯勾结,而是担心你有异心,说来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
    “我不能让诸侯们抓到我们王室的把柄,我要在我还活着的时候把问题彻底解决,必须给贵族们一个交代,也堵住诸侯们的嘴。所以我才只好杀了刘甫,说起来,当初刘甫提出变法之时,我便私下里问过他,若是将来要为此事搭上性命,是否还愿意。他曾说:‘无怨无悔。’”
    说到这儿,穆王无奈地摇了摇头,苦笑着瞧着李逸云:“孩子,若是你依旧无法释怀的话,就杀了我吧,我原本就有负于你,这次正好全部还清了。只是请你杀了我之后,别再记恨我,那就够了。”说着,他竟缓缓地闭起了眼睛,神色中满是淡然。
    李逸云抬眼瞧着他,这时在李逸云的眼中,他不再是统御四方的至尊天子,百战百胜的天下雄主,只是一个年近六旬的老人,也是自己年迈的父亲。李逸云盯着穆王眼角细密的皱纹,身体不住地颤抖着,他猛地大吼一声,扯着风沐翎纵身而出,流星般越过宫殿的上空,消失不见。
    此时的穆王也睁开眼,神色中满是疲惫。他瞧向仍旧跪在地上的姬伊扈,对方却是幽幽地冷笑道:“父王,演得不错嘛!猜中了王弟不会动手,不过话说回来,若是刚才王弟真的动手,以庞公公的实力,也是万无一失吧?”
    穆王无奈的摇摇头:“伊扈,我知道你因为你母亲的死对我耿耿于怀,到了如今更是毫不遮掩。但我想告诉你,我已经嘱咐过庞公公了,若是逸云刚才真的动手,他绝不会出手。”
    瞧着姬伊扈有些不以为然的表情,穆王叹了口气,转过头望向空中李逸云消失的方向,轻声道:“就是因为这孩子的性子,我才真心想补偿他,愿意死在他手里。他娘和他的师父,实在是把他教的很好!虽然善良的有些天真,但这却也正是我们这种心中黑暗的人所羡慕的呀!”
    “我的孩子,父王这一生没能坚持到最后的人生,希望你不要放弃!希望你,能够一直快乐啊!”说着,两行浑浊的泪水从穆王眼中流出,划过纵横的皱纹,枯槁的面颊,落到了大殿之上,砸出了轻微的响声……
    李逸云拉着风沐翎一路南行,一言不发的冲出了镐京城,又行了十数里,到了城南的渭水之畔。才一振羽翼,落到地面。
    李逸云依旧不说话,径直走到了岸边的一块石头前,也不管那石头上面的灰尘,羽化神甲消散开来,便直接坐到了石头上面。风沐翎知他心中难过,也赶忙走了过来,手掌一吸,从一旁引来了一块石头,也不将羽化神甲散去,便坐到了李逸云的身边,轻轻地握着他的手。
    半晌,李逸云才长出一口气,似乎是将怨气吐出了一些。“没想到居然是这样。”他苦涩地说。风沐翎也不知该如何规劝他,只好将他的手握的更紧。
    半晌,李逸云缓缓地转过头,瞧着身旁关切的望着自己的女子,眼中的沮丧终于渐渐被温柔所取代。“你的羽化神甲在月光下面真漂亮!”他突然说。
    风沐翎也是愣了愣,才微红了脸,轻轻地捶了一下他的腿,笑着说:“哪有?”李逸云却坚持道:“真的好漂亮的!你站起来我看看!”说着扯着风沐翎站起身来,拉着她在原地转了一圈。
    风沐翎的这身羽化神甲,整体呈现晶莹的紫金之色,覆盖着从脖颈开始的全身。胸口处雕镂着一对阴阳鱼,却不像李逸云那样如平日所见的一般,而是两只阴阳鱼尾部在中心连接起来,首段则延伸向两边,刚好勾勒出少女动人的曲线。纤细的腰甲弧形向下眼神,将同样纤细的双腿裹在其中,一道道宛如春生藤蔓般的纹路布满了膝盖以下的位置,还微微向上延伸,展现出生命的气息。
    而在她的后背之处,同样有一双翅膀,却并非羽翼,而是一对仿佛是鱼鳍似的通透薄膜,每一只薄膜又由许多更小的薄膜连缀而成,在月光的照耀下辉映着淡淡的光华。而在头顶之上,还有一顶晶莹剔透的头冠,将她那略带暗紫的黑色长发束在其中,显得精致优雅。
    整套神甲都是琥珀般的材质,在月光的辉映下无不闪烁着迷人的光华,煞是美丽。李逸云瞧着眼前的恋人,心中不快顿时消散了大半,调笑道:“来,美人!给孤跳段舞!”
    他本是说笑,却见风沐翎微微臻首,轻轻地说:“我跳的肯定没有那些舞姬好,你可不许笑我。”说着,双脚轻轻一踏地面,便站到了平静的水面之上。
    月光下,风沐翎轻轻地晃动纤腰,开始舞动起来。李逸云瞪大了眼睛瞧着,只见月光下的少女一颦一笑,无不透着柔美与典雅。开始的时候,女子的动作还有些生涩,但随着舞蹈的深入,她似乎也开始沉醉其中,在这渭水之上轻踏莲步,舞出一幅幅绝美而又自然之象,顾盼之间,让人沉醉其中。
    一曲舞罢,风沐翎轻轻的一弹身,回到李逸云身前,羽化神甲也随之散去,有些扭捏的说道:“是不是好难看?”李逸云呆呆地道:“不,美极了!”
    他又眨了几下眼,才终于合拢了嘴,问道:“这舞你是从哪儿学的?我怎么从没见过?”风沐翎道:“这是我在镐京是和一个从江水之南的吴国来的女孩子学的,当时那段时间也是闲来无事,所以……”
    李逸云不住地点头:“真好,跳得真好!看来我早就不该找舞姬来跳舞的!”风沐翎没好气地说:“臭美吧!这次是看你心情不好,我才不会再给你跳了呢!”说着轻轻地捶打起李逸云。
    二人嬉闹了一阵,李逸云忽然摆出个噤声的手势,随后一指弹出,击中了草种的某物,他走上前去抓起一看,是一只肥硕的野兔。“你饿不饿?”他晃了晃野兔,对风沐翎说,后者用力的点了点头。于是,两人便在渭水边升起火来,吃起了烤兔肉。
    吃过之后,两人相倚着小憩了一会儿,天色便慢慢地亮了起来。两人拍拍身上的尘土,站起身来。风沐翎问道:“我们现在回昆仑山吗?”李逸云点点头:“是啊,是该回去了。等等,还有个事!”说着他对着自己的额头一抓,九婴的身影便出现在他的眼前。
    “前辈,您复活需要的尸体已经准备好了,接下来该怎么做呢?您说金鳌岛不适合用来复活您,那什么地方适合呢?”李逸云问道。九婴九个大头晃了晃,语气肯定的说:“嗯,那些妖兽生前均受到了鲲鹏所中毒咒的波及,虽然留在尸体中的不多,却也有一部分,因此需要找一处天地清气聚集之处,才能开始炼化妖兽的尸体。”
    “咦?那长白山的清气不就十分充裕吗?”李逸云疑惑的问。“这个……”九婴支支吾吾的,说不出个所以然。瞧着他的模样,李逸云一拍额头,大笑起来:“我知道啦!你肯定还在记恨白前辈让你狼狈的事,哈哈!你真小气!”
    “我才不是……好吧,算是吧。”九婴赌气地说。李逸云收住笑声,郑重地说:“前辈,昆仑山也是清气汇聚之地,而且还有我师父帮助,要不您再跟我们跑一趟?”九婴点了点头:“好!那就走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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