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逸云跳下马来,安排了李聃专门为玉骥寻找安身之处。之后便在田锋的指引下一路向北行去。逐鹿城比起幽州城要小了许多,站在城门口便能看得到城中央的宫殿。此时再无人阻拦,几人便一路朝着宫殿的方向行去。
    脚下的的道路变得豁然开朗起来,依托宫殿所建的半圆形的广场展露在几人面前,广场宽阔平坦,显现出一派恢弘浩大的氛围,但李逸云的目光却被另一件事物牢牢吸引住,再也移不开半分。
    那是一尊高度超过五丈的石像,是由一块巨大的黑曜石雕刻而成,起初的时候距离较远,能看到的不过是一道模糊的身影,而随着几人的走进,石像的面貌渐渐清晰起来。
    石像所雕刻的是一个身披轻甲的青年男子,那男子身材高大,剑眉虎目,仅是静止的面容便透露出一股英姿勃发之气,而在他周身甲胄裸露之处,健壮的筋肉纤毫毕现,更是显得威风八面。
    石像站在广场的中央,背对着宫殿,双目灼灼的瞧着前方,一种一夫当关的雄浑气势扑面而来,让初次见到它的人震撼不已。李逸云此时便沉浸在了这种震撼之中。他瞧着石像栩栩如生的双眼,脑中一时变的空白,双脚仍跟着两人向前走,思维却停滞在了那双眼睛之上。
    那是一双怎样的眼睛啊!充满了勇敢,无畏,坚韧与不屈,却又带着些许沧桑之感,让人望之失神。等他回过神来,几人已经走到了石像的脚下。李逸云长出一口气,转头向姬远问道:“公子,这石像所雕刻的可是轩辕黄帝?”他心想,也只有轩辕黄帝才能有这样的气势,这样的威仪。
    姬远却是一愣,随即摇了摇头,表情郑重地说:“不,这不是轩辕帝,这是蚩尤。”“啊?”李逸云惊地张大了嘴。“蚩尤?那……怎会如此英俊?”田锋捋着胸前的胡须,笑着说:“想必你从前所听闻的蚩尤都是丑陋异常,形似妖魔吧?”
    李逸云点点头,田锋接着说:“那是当时有人为了加强统治,防止那些崇拜蚩尤的人们叛乱,所以才刻意丑化蚩尤,长此以往,天下之人便渐渐的把谎言当做了真实了。”李逸云心中一凛,低声道:“难道是轩辕黄帝?”
    田锋哈哈一笑:“我们的始祖怎么可能是这样龌龊的人?此事并非轩辕帝所为,应当是嫘祖或者是其他的谋士所为,再告诉你个秘闻,这是燕国大祭司历代相传的信息之一,现在已经鲜有人知了。这座雕像的雕刻者,就是轩辕黄帝本人!”
    这次,李逸云却没那么吃惊了,他瞧着蚩尤雕像的那双眼睛,点点头道:“难怪如此传神!”此时,从宫殿内走出一名侍女,见了田锋带着两人走来,便迎了上去,打过招呼后,引着几人走向宫殿内部。
    对于宫殿,李逸云倒是已经司空见惯了。进了殿来,只见殿堂的主位之上坐着一名看上去年纪在三十左右的妇人,体型稍显丰腴,杏眼柳眉,肤白胜雪,但眼神中洗不去的沧桑却出卖了她的真实年龄。
    这位夫人,是燕召公的正妻姜氏,姜氏出自齐国宗室,是太公姜尚的后人,从周朝开国以来,齐国与燕国这两个东方大国,便经常用联姻的方式巩固联盟。而到了如今,几代积累的实力,使得来自齐国的姜氏,在前人手中继承了颇为可观的一股力量。
    而当代的燕召公,一方面对姜氏没什么感情,另一方面也十分厌恶这种联盟,于是以“代君亲民”为借口,将姜氏安置在逐鹿城之中,而属于她的那股势力,也都被驱赶到了这里。召公想借着这种“国中之国”的政策,孤立姜氏的势力,再通过下一代停止联姻的方式,将姜氏一族的势力从自己国内清除。
    在田锋得到召公的传唤后,他与李逸云谈起何去何从的问题时,便提出了投奔姜夫人的看法,李逸云想了想,立即同意了这个主意,于是田锋在施展分身术后,本体先一步来到逐鹿城,劝谏姜夫人收留姬远,这才有了如今的局面。
    姜夫人之下,左右两厢分立着几人,此时正虎视眈眈的瞧着他们。姬远和田锋分别以以晚辈之礼和臣下之礼见过了姜夫人,而李逸云因为自己辽文公的身份,只是微微拱了拱手,但姜夫人却是立即下令搬来一把椅子,放在自己下首。李逸云也不客气,简单谦让几句,便坐了上去。
    姜夫人看着站在下面旳姬远,不辨喜怒地道:“世子的事情,田祭司已经和我说明了。不知世子现在有何证据证明国主是受人操控呢?”此言一出,站在殿中的其余大臣们也跟着纷纷侧目,目光各有不同的紧盯住姬远。
    “我没有证据。”姬远开口道。众人一听,脸上的表情变得更加精彩了,相互间挤眉弄眼,不知在说些什么。一个长相阴鸷的中年人从人群中走了出来,冷笑着说:“世子既然没有证据,又怎敢出言诋毁国主?依我看所言非虚,世子是真的图谋不轨了!”又有几人站了出来,有的言语温和些,有的言语则十分苛责,但大意都是拒绝收留姬远,反而让他回幽州等候处置。
    “肃静!”高坐殿上的姜夫人喝道。众人闻言安静了下来,那几个走出来的人,面上带着或是不忿或是无奈的表情,退回队伍。姜夫人望着姬远:“世子,你还有什么想说的吗?”言下之意不言而喻,她已经决定要将姬远拒之门外了。
    姬远抬起头来:“夫人,我的确没有证据证明父君的行为受人操控,但我却可以肯定,若是姬迎继承燕国国主之位,逐鹿城中的诸位恐怕就要身首异处了!”“胡说!”“危言耸听!”众人七嘴八舌的回应着。姜夫人又摆了摆手,制止了众人,示意姬远继续说。
    “殿中的诸位,大都是效忠于先祖母姜氏,即使不是,也都与先祖母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我说的可对?”见众人不说话。姬远接着说道:“诸位可能忘了一件事,但我还记得,姬迎的母亲,当初就是因为给先祖母端茶水时,不慎将水洒在先祖母的身上,才被活活打死的。父君正是为了安抚姬迎,才将雁门变相的封给了他,我都没有忘记的仇恨,姬迎又怎么会忘呢?”
    此时,众人的脸色都变了,由之前的不屑、不耐烦变成了恐惧之色。李逸云连叫厉害,姬远短短几句话便抓住了众人的命门,真是了不得!见了众人的表情,姬远微微一笑,对着姜夫人施了个礼:“夫人在上,孩儿母亲早年因为体质羸弱去世,幼时曾多蒙夫人照顾,若是夫人不嫌弃,孩儿想把您当做亲生母亲来照顾,也好尽些孝道,不知夫人能否满足孩儿的心愿。”
    李逸云又是连连点头,众人的脸色也都再次变了。谁都知道,什么“多蒙夫人照顾”都是套话,这段话的真正含义是:若是姬远登基为国主,姜氏一族的势力,便会重新回到燕国的政治中心,姜夫人也将恢复尊崇的身份,虽然因为没有亲生子嗣,姜夫人死后这股势力的传承恐怕无以为继,但这些大臣若是能不因身处的阵营而影响仕途,又有谁会在乎?当然,若是姜夫人答应了姬远,也就意味着双方绑到了一艘船上,再也不能独善其身了。
    一时间,所有的人都望着姜夫人,姜夫人却缓缓的站起身来,走下高台,走到了姬远面前,盯着姬远的眼睛,轻声问道:“你真的愿意认我做母亲?”姬远正想脱口而出,却见姜夫人眼中泛出温柔又有些难过的神色,姬远心中顿时浮现出幼时对母亲的隐约记忆。他的喉咙突然变得有些干涩,眼角也变得湿润,费了好大劲儿才挤出了一个字:“娘!”
    姜夫人双眼再也承载不住眼中的泪水,两行清泪顺着脸颊流下,她双手颤抖着将姬远的头捧住,揽到自己的肩上,拍打着他的后背说:“儿子,娘的好儿子。从今天起,谁要是敢碰你,我就和他拼了!”
    看着这场面,四周见惯风雨的众人也不免心中触动,纷纷垂下头去。李逸云则是暗自感慨:最强大的力量,永远不是金钱,权利,而是人与人之间真挚的感情啊!
    也许姬远纯粹是为了自身安危才决定要认姜氏做自己的母亲,也许姜氏是为了自己的地位,以及跟随自己的这些人的前途才答应姬远,但在他们拥抱的那一瞬间,李逸云知道,再没有什么其他的东西,有的,只是一个终于找到母爱的儿子,和一个终于得到儿子的母亲,其余的,都不重要了。
    也许这份感情将来会随着两人处境的变化发生改变,但世间又有什么东西是永恒的呢?人们能做到的也就是珍惜眼前罢了……
    从感悟中回过神来,李逸云瞧了瞧眼前不远处的田锋,老者也笑了笑,但却只是一瞬间,他的表情转瞬恢复了忧虑之色,李逸云的神色也转为忧愁。两人都知道,真正的危险一点也没有减少,接下来要面对的,才是真正的敌人!
    姬迎,操纵召公的神秘高手,还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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