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王瞧见说话的人是李逸云,眼中也透出惊讶之色,但眉头却稍稍舒缓了一点,接着开口道:“朕记得不错的话,李卿昨日还是支持革新变法,怎么却又突然改变了主意?”
    李逸云再次拱手施礼,开口道:“回陛下,臣昨日只是陈述我对于刘大人的个人倾向,而不是新法。”穆王忍不住笑了出来:“哦?那你现在倒是说说,这新法怎么个倒行逆施,缘木求鱼啊?”
    “诺!”李逸云将头昂起,扫视了一周,最终将目光落在刘甫的身上,傲然道:“敢问刘大人,新法中可有一条‘除天子与诸侯以外,其余人等一概将奴隶分批释放,限期五年内完毕’?”刘甫此时的神情极为不解,但还是缓缓地点点头说:“有。”
    李逸云转身面向穆王:“陛下,不说别的,只是此条,便大大有损陛下以及王朝的威严。”穆王的双眉又皱了皱,疑惑地说:“卿若是说别的也就算了,新法本就是以严治国。但是此条法令,旨在减少奴隶数量,让更多的人拥有自由,这正是要推行仁政,以弥补法令中的严苛,又怎么会有损寡人威严呢。”
    李逸云心中黯然,他又何尝不是这样想的呢?经过了与那些奴隶士兵们的相处,了解了他们身为奴隶时的遭遇。李逸云恨不得天下一个奴隶也不再有!新法中,他最支持的也就是这一条,但此刻为了阻止其他的严苛刑罚,他却偏偏要站出来反对这一条,因为只有这一条所引发的后果,才有可能让穆王立即停止新法。
    “陛下,臣斗胆进言,谈一件旧事。”李逸云压下心中的波澜,朗声道:“臣不久前救援晋阳,面对犬戎骑兵,仍能够以少胜多。其中除了陛下的神武和微臣的一点幸运外,还是有一些其他原因的。那就是——这些士兵全部都是奴隶出身!”
    看着面面相觑、有些迷茫的众人,李逸云喘了口气,接着说:“正是因为他们是奴隶出身,所以他们才没有退路,才不会像其它的士兵一样,出现逃跑的现象。因为按照我们大周的律法,普通士兵若是逃跑,被抓到了也就是视情况轻重处罚,大多数都是只挂了个名字,便又到原来的部队戴罪立功了。而奴隶不同,他们若是逃跑,被抓到的下场只有死。”
    李逸云直视着穆王:“正是因为没有退路,这些奴隶组成的军队经过恰当的引导后,才能爆发出难以企及的实力。就像微臣当初所率领的先锋营。臣敢说,若是解放了奴隶,陛下将再难拥有这样强大的军队,这难道不是对陛下和我们大周威严的损害吗?”
    看着穆王渐渐凝重且隐隐燃起火焰的双眼,李逸云又加了一把柴:“若是陛下或在座诸位大臣还有怀疑,臣愿讨陛下诏书,率军引诸侯联军西讨,以壮我国威!诸位大人若是有不赞同在下的,不妨也率军出征,看看究竟是什么样的军队更有战斗力?我们用战场上的结果来证明一切。”
    “好!”穆王拍案而起,李逸云远征犬戎的提议已经深深地打动了他。他反复踱了几步才稳住心神,坐下来沉声道:“如李卿所言,新法推行暂缓。先行准备西征犬戎。”接着又顺着李逸云之前的话随口问道:“诸卿可有愿与李卿一较高下者?”
    “陛下,臣倒想一试!”话音刚落,便有人接口说。李逸云和穆王都是一愣,原本李逸云说出愿一较高下的话只是为了封住刘甫的嘴,也是为了助长声势,穆王也只是随口询问,可没想到居然真的有人接话。众人顺着声音的方向看去,只见一身长袍的楚戾正站在那,施施然地笑着。他貌似不经意地瞧了李逸云一眼,两人间立刻便擦出了充满战意的火花。
    “好!果然是英雄出少年。”穆王赞叹道。“听朕口谕:北海军统领林锐!”李逸云身边,和他有些交情的林锐统领站了出来,施礼道:“臣在!”“命你即日起将所辖北海军暂时交予楚戾指挥,不得有误!”“诺!”“谢陛下!”林锐和楚戾一前一后的答道。
    “伊扈!”“儿臣在!”“命你诏令四方,东至海,西至昆仑,南至蛮荒,北至辽水,所有的诸侯,依照爵位高低出兵。公爵出两万人,侯爵出一万,向下依次减少三千人。并限令在两月内赶到镐京,违者立斩不饶!”“儿臣遵旨!”
    穆王目光中满是兴奋,连面貌都显得年轻了许多。他兴奋地说:“犬戎多年犯我边境,此次西征,定要肃清边患,还天下以太平。”说着,他又扫视了群臣一眼,问道:“诸卿还有何事?”见大臣们纷纷沉默,穆王一摆手:“那今天的朝会就到此为止了,散了!”说罢,得意的迈着方步离开了大殿……
    走出乾坤殿,李逸云紧绷着的弦才放松下来,顿时感到满身疲惫,终于算是暂缓了新法的颁布,但征讨犬戎却也并非易事,想到一个比一个难对付的犬戎五兄弟,还有凭空插了一脚的姓楚的,李逸云的头就疼得不行。
    正要回府休息,却听见身后有人喊他的名字,听声音还有些熟悉。李逸云转身来看,来人正是赵祗,楚戾也站在他的身边。赵祗朝李逸云招了招手,李逸云有些摸不着头脑,他与楚戾相互对视着,站在原地一动不动。赵祗又反复地招了几下手,李逸云才将头一摆,避开楚戾的目光,走到二人近前。
    “两位大人跟我来。”赵祗对着二人说道。两人又对视了一眼,互相也不说话,只是跟在赵祗的后面,不紧不慢的走着。
    三人出了乾坤殿,绕着宫城走了小半圈,来到了东北的一个角落,这面墙上,开着不大不小的一个门,与朱红的墙壁颜色相同,若是不仔细看还很难发现。
    赵祗上前轻轻敲了敲门,门开了个缝,一个身着劲装的卫士从门口显露了出来。赵祗探手入怀,拿出一块金色的令牌在他眼前晃了晃,那卫士点了点头,将门打开来,放三人进入门内。
    一进门,一座方圆十丈的二层阁楼便出现在二人面前。阁楼成八角形,八个檐角高高翘起,分别雕琢着不同的神兽图样,拱卫着阁楼。无论是阁楼的整体形状,还是雕刻的神兽,都从内到外散发出一股无形的威势,让站在它面前的人从心底产生震撼。
    赵祗转身面对两人,将两块形状相同的黄金令牌递了过来:“二位,这是进入此处的令牌。陛下说了,自即日起到出征之日,两位大人均可以自由出入此处。”
    接过令牌,两人都有些茫然。楚戾禁不住好奇,抢先问道:“赵大人,这里……是什么地方?”赵祗一笑:“这是阁楼的背面,正面刻着它的名字‘传道阁’,这是自武王定鼎天下之时,便开始分门别类的存放有价值的书籍的地方,前代殷商的藏书也都被移至此处。值得一提的是,姜太公和周公两位先贤的作品,包括平日的一些杂记,也都在此中。陛下说,两位大人年少有为,应当能利用好这些,为两月后的西征增添胜算。”
    两人眼中此刻都是充满了兴奋。几乎囊括天下书籍的“传道阁”,不说其中秘传的兵法战策,单是姜子牙和周公旦的遗作,便已令两人有些把持不住了。赵祗也察觉到这点,便知趣地说道:“两位大人,陛下嘱咐了,说是此处的进出涉及一些礼仪的末节,所以还请两位大人不要外传,若是没什么事,那小的就告辞了。两位大人若是有事,可以通过门口的士兵来寻小人。”说着,转身快步离去了。
    见赵祗离去,两人再也按捺不住,几乎是小跑着转到了阁楼的正面。果然,“传道阁”三个大字端端正正的挂在高处,笔力雄健,一看便不是出自凡人之手。但此时的两人都已无暇欣赏这些,两三步便迈上了台阶,一左一右地推开木门,走到殿中。
    两人都是见过些世面的人,但此时却都被惊的站在原地愣了半晌。大殿之中,无数的木质高架摆满了屋子,架子上则密密麻麻的排列着沉重的竹简,有些长期无人翻看的,被门开放的微风一吹,便荡漾起无数细小的灰尘。和这里相比,南疆的藏书阁、苍梧之野的舜帝遗迹,竟都显得有些小家子气了。
    看着琳琅满目的书籍,李逸云似乎感觉到。每一卷竹简之上,都有着书写者的灵魂盘踞其上,透过数百上千年的时光,与他相互渗透着思想。
    而在他还在沉浸在精神世界中时,一边的楚戾已经开始行动了。他迅速地找到了放置兵法的书架,迫不及待地翻开了竹简。李逸云这才回过神,也赶忙走到书架之前,站在与楚戾相距一个书架的地方,抽出一部竹简,翻开来看。
    他翻阅的这一部,是大禹时期的名臣皋陶所著的兵书。皋陶曾跟随大禹治水,功成之后又辅佐大禹荡平三苗。可谓是功不可没,据传当初大禹甚至还把他当做继承人指定,只可惜后来早早的去世了。
    兵书中,借用了南征三苗过程中的许多惊险之战,对于每一场战争,都提出了许多战局变化时的应对之法。可谓精辟入里、又引人深思。
    但李逸云看了几眼后,却失望地摇了摇头。原因只有一个——没用!书中所讲的排兵布阵、隐匿埋伏,都是依据三苗族所处的山岭纵横的地势而定。用于与奔行如飞的犬戎骑兵作战则是毫无用处,更何况此次还是要深入犬戎之地。试想:在一马平川的草原之上又如何能将长于速度的犬戎兵围住?更不用说各种偷袭扰敌的战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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